夕阳的余烬里,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天际翻涌着镶着金边的火烧云。
李牧白的侧脸隐在光线里,半明半暗, 看不清神情。
夏竹悦想了想, 摇摇头,
“不认识。”
李牧白抬起头来,暖黄余晖映在他面上, 为他精致的五官也镀上了一层温柔似的。
他向前走了两步, 又伸出手来揽着她的肩膀,宠溺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头,教导似地,
“以后不许见他,不许理会他, 见到他就走。”
说着, 他低头看向夏竹悦, 加重了语气,
“如果他再来纠缠你,就立刻给打给我。”
“哎哟, 知道啦。”
似乎很不满意他的碎碎念, 夏竹悦挣开他的手, 顾自往前跑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李牧白无奈笑笑,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人的影子被拖的长长的, 在夏竹悦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中慢慢往回走去。
走到家里那栋单元楼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这也不是什么成体系的小区,就是街区里老式的那种板楼, 夏竹悦的父母从前是老师,一家人在这栋教师宿舍楼里住了许多年。
如今已经有许多住户搬走了,楼道里的照明灯也坏了几盏,连着好几层都黑黢黢的。
夏竹悦跟在李牧白身后,摸黑往上走着,狭窄的楼道里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
她有些怕黑,从前晚上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总是鼓起勇气,抱紧包包一鼓作气地往楼上跑去,仿佛只要她跑的够快,黑暗里的妖魔鬼怪就追不上她似的。
不过后来也不知怎的,晚上回来时总能碰见哥哥下楼买东西,有时候是蚊香液,有时候是打火机,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然后就牵起她的小手,带着她一起回家去。
就像现在这样似的,走到没有灯的楼层时,李牧白微微侧过身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前者她往上走去。
夏竹悦抿了抿唇,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
李牧白顿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她,
“怎么了?”
夏竹悦仰着脸,有些骄傲地望着他,
“哥,我长大了,不怕黑啦。”
“说什么傻话,小心摔着。”
李牧白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拉着她继续往上走。
“我真的长大啦!”
小姑娘忽然倔强了起来,非拖住哥哥要向他证明似地,嘟起小嘴儿,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我今天大学毕业了,明天我也是社会新鲜人啦,我从小就说过,我要成为像哥哥这样的社会栋梁!”
那可爱小脸儿上正儿八经的认真神情,着实逗乐了李牧白,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笑着,
“还说不是胡话,那你还说过长大了要嫁给哥哥,现在要嫁给我了吗?”
“哎呀!”
“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胡说哒,你别老拿出来取笑我啦!真讨厌!”
李牧白面上的笑意微微一滞,掩映在黑暗里的眸子黯了一瞬。
在他最黑暗的那一天,被夏叔叔领进这栋楼,走进那个小房间的时候,他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
他早已哭哑了嗓子,肿着眼睛和鼻子,说不出话来,意识也模糊的很,只能像个玩偶娃娃似的,被动地被人拎来拎去。
其实关于那一天,他已经不太记得了,毕竟那时候他也才五岁多的年纪。
但他却永远记得在那一天,他闻到了香甜的蔷薇花味道,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用白胖的小手抹去了他的眼泪,奶声奶气地对他说:
“哥哥你别哭了,以后我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伤心的孩子像只小刺猬似的竖着浑身尖锐的尖刺,一把推开了她,
“你不是我的家人,我要爸爸妈妈!”
小团子被推倒在地,却没有嚎啕大哭,而是爬起身来又走过来抱住了他,
“那你等我长大了嫁给你,你做爸爸,我做妈妈,就有爸爸妈妈了好不好?”
这傻话简直傻到家了,李牧白虽小,却也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爸爸妈妈了,不禁大哭起来。
小团子从兜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来,笨拙地剥开糖纸,塞进了他哇哇大哭的嘴巴里。
“......”
丝丝甜意在味蕾间弥漫开来,渐渐浓郁。
他愣了愣。
见他不哭了,小团子开心地拍起手来,
“果然不哭了,我哭的时候妈妈给我吃糖糖我就不哭啦。”
她垂下头,把自己粉色公主裙兜兜里的糖果都翻了出来,拉过他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圆圆的大眼睛望着他,很是真诚,
“哥哥,你别哭了,我的糖都给你吃,好不好。”
“哥!干嘛呢,快上来啊。”
夏竹悦的呼唤声打断了李牧白的思绪,他深吸了一口气,“来了。”抬腿往上走去。
夏竹悦掏出钥匙打开门,一推开大门就闻到了红烧排骨的香味,不禁馋的脱了鞋就往里跑。
夏妈妈早已准备了色香味俱全的晚餐,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整整齐齐的摆在餐桌上,冒着热气儿,充满了家的味道。
夏竹悦伸手拈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肉汁横流,她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
“洗手去!”
夏妈妈端出清蒸鲈鱼,笑着白了她一眼。
李牧白则拿着一双粉色兔子拖鞋跟了上来,俯身摆她脚边。
“哎呀牧白,别惯着她,惯的她都不成样子了。”
李牧白和煦笑笑,没说什么。
夏妈妈搁下盘子,拍了拍李牧白的手臂,
“你也快去洗洗手,准备开饭了。”
“好。”
李牧白点头应了,转身去洗手。
夏竹悦笑着伸脚穿上拖鞋,又拈了一块儿排骨走到李牧白身边,递到他嘴边,还不忘远远地冲着妈妈撒娇叫板,
“哥哥就宠我,就宠我,就宠我!咋滴啦~”
“你呀!”
夏妈妈无奈笑笑,摇摇头转身去摆碗筷。
李牧白就着她的手吃了排骨,走过去帮夏妈妈一起摆碗筷添饭。
夏爸爸也搁下报纸走过来在餐桌前坐了,随口问着:
“小竹今天毕业了吧,也算长大成人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一提起这个,夏竹悦来了精神,立马凑过来拉开椅子坐了,接过李牧白递来的白饭,搁在一旁都来不及吃,兴冲冲地跟爸爸说:
“我早就开始投简历啦,已经约了几个面试,明天就开始去面试。”
“这么快啊?”
夏爸爸有些意外,“好不容易结束学业了,不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吗?出去旅旅游什么的。”
“本来是打算出去玩的。”
夏竹悦嘟起嘴巴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可是谁叫你女儿这么优秀,这么快就收到讯菱集团的面试邀约了呢,唉,太优秀了实在是好烦恼呀~”
她忽地调皮笑笑,得意的小模样瞬间逗乐了夏爸爸和夏妈妈。
“是那个涵盖了很多产业的讯菱集团吗?”
夏妈妈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着。
“是啊”
夏竹悦点点头,
“他们旗下有科技,金融,酒店,餐饮,娱乐等等很多子公司,不过我要去的是他们新开发的幼教领域。”
夏竹悦扒了两口饭,耐心解释着:
“我是小语种专业嘛,正好讯菱要在咱们市创办小语种幼教试点,我就投中啦。”
“那可真是太好了。”
夏妈妈喜笑颜开,开心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夹起一筷子排骨放进她碗里,
“多吃些,加油。”
“嗯呐。”
夏竹悦笑笑,也是欣喜不已。
讯菱集团可以说的上是国内前几的大集团了,产业纵横各个领域,盘根错节,屹立多年,甚至在国际都享有极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能进入讯菱集团工作,可谓是端上了人人称羡的铁饭碗了。
用邻居大妈的话来形容就是,再丑的小伙子,只要能掏出一张讯菱集团的工作牌,立刻就能成为相亲圈里的香饽饽。
“明天什么时候面试,我送你过去。”
一直安静吃饭的李牧白等她说完话了,才温柔地询问着。
“不用啦,你科研所里也忙,我自己坐地铁去可以的,不是很远。”
“没关系,我可以晚一些去科研所。”
“真的不用啦,我长大啦,不是吗?”
夏竹悦笑嘻嘻地望着她,
“我自己可以的。”
甜甜的笑容似乎也感染了他,李牧白唇畔也漾出些许笑意,妥协了,
“那好吧,结束了打给我,我去接你。”
“好吧好吧。”
夏竹悦撇撇嘴,望向夏妈妈,撒娇似地嗔着:
“妈,你看哥,还总拿我当小孩儿呢。”
夏妈妈白了她一眼,
“看你吃个饭掉了一地的饭粒子,可不还是个小孩儿么,一会儿你自己打扫。”
“啊~~”
她苦唧唧地哀嚎一声,又把筷子伸向了红彤彤的红烧排骨。
次日一早,夏竹悦就起了个大早,霸占了卫生间,描唇画眉卷头发,折腾了好半天。
直到夏妈妈内急使劲敲门才把她给吼了出来。
她一边拉着黑色包臀裙上的拉链,一边咬着发卡,扭着身子就跑了出来,
“妈,你帮我拉拉拉链,我拉不上了。”
她含糊请求着,可夏妈妈眼里只有卫生间,匆匆进去甩上了门,
“吃吃吃,就知道吃,昨晚排骨全让你一个人造了可不拉不上了么。”
“......”
夏竹悦气结,扭头看见李牧白从屋里出来了,赶紧蹦跳着蹦到他跟前,背过身去,
“哥,你帮我拉一下。”
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不禁回头望去,却只见那傻小子红着耳根子望着自己臀上半敞的拉链。
“看什么呢,快拉呀!”
她推搡了他一下,有些不耐烦。
李牧白这才伸出手来,轻轻捉着她的拉链,试着往上拉去。
夏竹悦顺势使劲吸气,将小肚腩都吸了个干净,还不忘嘱咐着李牧白,
“你用力呀!”
虽然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问题不大,不吃早饭就行了 。
她如此想着,回头冲李牧白粲然一笑,
“谢谢哥,我先走啦。”
说着抄起装着资料的包包,蹬上黑色高跟鞋,拉开门匆匆“哒哒哒~”地跑下楼去。
直到挤上地铁,她才深深后悔自己的这身装扮。
早知道就该准备一双球鞋的,天知道穿高跟鞋冲刺八百米有多么痛。
她今天精心化了淡妆,卷了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剪裁合体的白衬衣衬的她十分知性。
自我介绍也背了不下百十遍,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今天的面试能够一击必中。
她实在太想要面试成功了。
忐忑地坐在候选席里,她暗暗观察了身边其他来面试的人,仿佛各个都是行业精英青年才俊似的,只有她看上去稚嫩的像个初出社会的小牛犊。
她心下有些没底,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被叫进办公室,进去的时候都精神饱满极了,而出来的时候却都是颓丧着一张脸,不禁叫她手心微微冒汗,更加紧张了起来。
“夏竹悦小姐。”
一个漂亮的工作人员喊到了她的名字,她立刻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迈步朝办公室走去。
“这边请,祝您好运。”
工作人员礼貌笑笑,替她推开了门扇。
“谢谢。”
她点头致谢,跨进门去。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椅子,椅子对面一排桌椅,端坐着五名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面试官。
夏竹悦定了定心神,走到房间中央,
“大家好,我是夏竹悦。”
“请坐。”
“谢谢。”
夏竹悦微微点头,优雅地落了坐。
正当面试官翻阅她的资料时,办公室的门扇忽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五名面试官竟然立刻齐齐站起身来,走向那个男人,殷切问着:
“林特助,您怎么来了?”
那人抬手阻了他们的话头儿,走到夏竹悦跟前,夏竹悦也赶紧站起身来。
他笑望着她,语气很是客气,
“您是夏竹悦小姐吗?”
“我是。”
夏竹悦的一颗心无法抑制地加速跳动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中断面试。
男人确认了她的身份,合上她的档案,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竹悦小姐,您的面试由总裁亲自处理,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