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莫小姐, 不见。”
魏峙略显不耐地斥道:“退下,无召不得入内。”
说着又要去揽夏竹悦。
“这......”
小厮很是为难,却没有即刻退下, 而是忐忑地继续禀报道:
“主子,王爷和侧妃娘娘在前头设宴款待莫将军,请您过去呢,莫小姐是专程来请您的。”
“做什么要她来请?”
魏峙蹙起眉头, 看向小厮。
小厮看了一眼夏竹悦,垂下头去, “莫小姐是侧妃娘娘的表侄女......”
一切不言而喻,瞬间气氛便尴尬了起来。
魏峙和夏竹悦皆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
魏峙忙回头望向夏竹悦,拉过她的袖子想要解释:“我并不认得她,我也......”
“没关系。”
夏竹悦垂眸笑了笑, 抬起眸子坦然望着他,“你去罢。”
魏峙愣了一瞬, 眸中划过些许惊异, “没关系?”
“嗯。”
夏竹悦扶他站起身来,替他抚平衣襟, “还算整齐,气色也不错,多半不会失礼。”
她拂落他肩头的花叶, 轻声嘱咐着:“且小心些,别再摔着了, 免得在小姐面前失仪, 坏了印象。”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
魏峙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么?”
夏竹悦温婉一笑, “知道啊,相亲嘛。”
魏峙气结,捉过她的手臂,“那你还叫我去?”
夏竹悦轻轻拂开他的手,好生劝慰着:“你终究要聘娶正妃的,镇远将军嫡女身份尊贵,很配你啊。”
“夏竹悦!”
魏峙心下似被人紧紧擭住百般拧捏着一般,不禁拉过她的手质问道:
“你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么?你明知我如今非你不可。”
“说什么傻话呢。”
夏竹悦抿唇一笑,抽出手来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快去罢,别让人等急了。”
说罢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夏竹悦!”
魏峙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回来箍进怀里,擭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心中惊痛,深深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刚才那些算是什么?”
他嗤笑一声,气息有些不稳,“你在可怜我么,嗯?”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太阳彻底没入了天际线,火烧云失了光照,瞬间换了面貌,成了黑黢黢的乌云,肆意翻涌着。
夏竹悦不知该如何答他。
赵氏那日嘱咐的话言犹在耳,她如何能忘记。
他终究是要迎娶正妃的,而自己绝无可能,何必误了他的姻缘和前程。
她默默阖眸,一言不发。
这般模样看在魏峙眼里,无疑于默认。
钝痛自心底升腾而起,似钝刀子割肉一般,割着他好容易将碎片粘好的心。
一起升腾起来的,还有那在她面前便被抛之脑后的自尊心。
他眸中有些许光斑闪烁,天色太暗,看不清是不是水迹。
魏峙咬牙,望着夏竹悦绝美却冷漠的脸,轻笑一声,
“你还真是颗石头做的心,怎么都捂不热啊。”
夏竹悦没有说话。
僵持片刻,魏峙终是松了手。
“好啊...我去。”
他落寞转身,垂首于暮色中踽踽独行,缓缓出了院儿门。
夏竹悦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不禁鼻尖儿一酸,红了眼眶。
她心下不知怎的,很是不舒服,似被什么东西压榨着一般,有些生疼。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不知该如何去缓解,只得转过身儿去,回屋整理内务,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那些旁的。
她收拾了床铺,清理了香薰炉,添上了新的安息香,又去整理了他晚间需要更换的衣物。
整理好这些,她又守在小泥炉前边,细细煎好了晚间他要喝的汤药。
她坐在廊下,时不时瞧着院儿门,等着他回来。
然而,魏峙是夜并没有回来。
不但那夜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没有回来,一连许多天,魏峙都没有再回来过。
嗯。
想必是同那位莫小姐处的极好罢。
夏竹悦倒了碗中凉透的药汁。
听小厮说了,他成日里不是在书房会见臣工,就是出去游玩狩猎,想必身体好得很,用不着这些了。
魏峙似乎对她并不在意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呢,因为她发现,魏峙并未再禁她的足了。
她走出房门,没人管她,她走出院儿门,也没人管她,她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甚至跃跃欲试地想要走出王府大门。
但她并不敢以身试法,也摸不著魏峙如今的心思,且安分守己地在这里待着罢。
等他娶了正妃......
娶了正妃...她自嘲笑笑,多半自己就会被撵出去了罢。
今年桂花开的极早,花园里满目繁星一般,金灿灿的,散发着香甜的味道,醉人心脾。
夏竹悦如今行动自由了,也时常去花园里逛逛,今天天气好,她便带了个小笊篱去薅桂花儿,想要晒干了做成桂花儿糖,到时候吃米酒汤圆儿时舀两勺进去,甜蜜的很。
丫鬟们都各有活计走不开,如今也不似之前那般对她寸步不离了,她便独自往花园去了。
花园深处数株金桂,馥郁芬芳,只引得她伸手去够,将稍矮些的花枝儿都薅秃了。
小笊篱也渐渐盈满了起来,不消片刻,便收获颇丰。
她抖了抖小笊篱,将多余的叶片挑出来,拿帕子覆了,预备回去。
一路分花拂柳,还未及走上几步,一股劲风袭来,她忽地被人捂了嘴巴往后一扯。
笊篱骤然坠地,金黄细碎的桂花儿散落了一地。
夏竹悦的惊呼声被尽数掩在了覆在她唇上的那只手下。
那只手不大,甚至很是柔和,不似男人的手掌,但虎口和指尖上起了些许薄茧,彰显着这只手的主人是个练家子。
夏竹悦被猛然钳进那人怀里,背后撞上两处绵软,令她知晓了身后是个女子。
那女子并不说话,忽地一把扯开她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肩胛来。
那白腻的肌肤甫一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瞬间激起了些许颤栗,夏竹悦轻哼了一声。
那人忽然用指尖覆上她肩胛上的胎记,轻轻搓了搓,似乎在细细查看。
她忸怩了一下,那人虽是女子,力气却奇大,手臂收紧,略一压制,她便动弹不得了。
那人看了片刻,替她拉好衣襟,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得罪了,我现下放开你,你别喊叫。”
夏竹悦点点头。
那人试探着一点点松开手掌,才松开一点点,夏竹悦便放声大喊:
“有刺......唔...”
她又被紧紧捂住了嘴巴。
耳畔那人轻笑,“你还真是...不听话呢。”
夏竹悦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不敢过分挣扎惹恼她,只得鹌鹑一般,任她钳着。
那人见她不反抗了,复又压低嗓音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岐人,我也是,我是来救你的,你别叫唤了好么?”
夏竹悦睁大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似的。
那人只当她应了,轻轻松开了她。
夏竹悦得了自由,回过头来,只见方才钳着她的是一个高挑苗条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一身干练劲装,扎着高马尾,利落极了,即便蒙着面仅露出一双美目,也甚为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不知怎的,夏竹悦对她很有好感,并不很惧怕她,不禁开口问她,“你说你是岐人?”
“嗯。”
她点点头,忽地伸手揭开面巾,同她坦诚相对。
极大气美艳的五官,却因着不施粉黛,多了几分英气,着实惹人瞩目。
她冲夏竹悦洒脱笑笑,“我知道你也是岐人,还知道你是安云溪的女儿。”
夏竹悦不禁愕然,身形一晃,堪堪扶住了身旁的树干,“你究竟是谁?”
安云溪是她母亲的本名,从未同任何人透露过,即便是当年入了夏府,也一直沿用着芸莺的花名。
“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出去再细说吧。”
那女子走近她,伸手就要来揽她。
夏竹悦慌忙退后了几步,将身子半掩在树干后头,警惕地看着她。
那女子见状,哑然失笑,只好耐着性子解释着:
“我不是恶人,我叫齐姜,以后由我来守护你。”
她真诚地望着她,“相信我好么?”
说罢伸出手来。
夏竹悦抿唇思付片刻,若是如此一走了之,魏峙不知又会如何。
不知怎的,一想起他,她心下便很是不忍。
况且,眼前的这个人她并不认得,怎能轻易同她离开,万一有诈可怎么办。
思虑良久,夏竹悦终是摇了摇头,“我不跟你走。”
齐姜似有些意外她会拒绝,不禁愣了一瞬,正要开口劝说,远远地似有莺声燕语娇笑着近上前来。
抬眸一看原来是几个丫鬟相邀着朝这里来了,齐姜立刻蒙了面,转身攀上树枝,足间轻点,瞬间消失在夏竹悦的视野里。
“我们做完活计来帮姑娘收桂花了。”
小丫鬟亲热地凑了上来,“姑娘您的桂花儿呢?”
夏竹悦望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细碎桂花儿,努力平静心绪,赧然一笑,“不小心打翻了。”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忽地笑笑,安慰她,“没事儿,咱们帮您重新摘罢。”
说着三三两两欢声笑语地去摘桂花儿,可怜了那几棵桂花儿树,被活生生地薅成了秃子。
薅完桂花儿,一行人说笑着往回走,还未出得花园儿大门,便远远地瞧见一双璧人迎着暖黄的阳光缓缓而来。
魏峙气色极好,正侧首望着身畔的美丽女子,眸中尽是和暖的温柔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魏狗子你这是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