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草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韩庆有从外面进来,看到麦草从自己家里走出来,还一幅怒气冲冲的样子,韩庆有有些惊讶,叫了麦草一声,麦草却理也没有理他,一脸怒容的走了。
“麦草是咋回事,她咋那么生气?”韩庆有进了院子,不解地问杨桂枝道。
杨桂枝站在院子里,也是一脸气哼哼的样子,听到韩庆有问她话,突然就哭天抢地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着,“我好心好意的给她介绍对象,她不领情不说,还骂我,骂的那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我都说不出口哇!韩庆有,我好歹是她大嫂,她现在有了点钱,她就觉得了不起了,她翻脸不认人啊!”
韩庆有皱眉,“你给她介绍的是不是就是赵生亮家二小子?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小子不正经干,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你咋就不听呢。麦草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她现在经常四处走动,赵生亮家二小子是啥样的人,她能不知道吗?你给她介绍个这样的对象,她能不跟你急吗?”
韩庆有这么一说,杨桂枝哭闹得更厉害了,“你说我咋就这么贱,我好好的操她那个心干啥,操了心还落埋怨,我咋就这么不长记性呢?我咋就这么犯贱呢?!我咋就这么欠打呢?!”
杨桂枝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狠狠的向自己脸上扇去。她对自己还挺能下狠手,扇得是啪啪作响。
韩庆有赶紧拉住了她,“你这是干啥,麦草她不同意就算了,你作贱自己干啥?”
“你让我打死我自己算了,省得在这里碍你们兄妹的眼,你也早就看不上我了,就想着把我气死,气死我你就能再换一个了吗?你们也不看看你们这家底,除了我这个傻子愿意跟你过苦子,谁还愿意进你韩庆有的家门啊。
韩庆有,自从我嫁给你,我享过一天福吗?我为了这个家,我累死累活的,我容易吗?现如今我得到啥了?我落了一身骂啊。”
韩庆有劝也劝不住,吵也不敢吵,眼见着杨桂枝的哭闹声招引来一些看热闹的人,韩庆有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干脆一甩手走了,就留杨桂枝一个人在院子里哭天抢地地闹。
过了两天,大富要去镇上办事,来叫麦草,麦草这天也没有什么事,就坐上大富的牛车,决定去镇上看看去。
“麦草,你要去镇上买东西是不是?你要是缺啥东西,你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捎过来就行了,这么冷的天,你还巴巴的跑过去干啥?”
“我就想去镇上看看,我啥也不买。”
“镇上有啥好看的,哦,我知道了,你怕我给你捎东西时多收你钱是不是?你放心,我对你例外,不多收你的钱,原价给你。”
“咦,为啥对我例外?那戏文里可都唱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可不敢承你这个情,要不然,你把我卖了我还在帮你数钱呢。”
韩庆福虽然为人精明,可性子非常好,村里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喜欢跟他说笑上几句,他也不恼,只是嘻嘻笑着回应,所以麦草也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麦草,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没有那个坏心眼,我其实就是想着啥时候想吃好吃的了,到你家去蹭顿饭去,所以才不多收你钱。”
麦草噗哧一笑,“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其实我就是在家里闷的慌了,想去镇上转转,买不买东西,买啥东西,我还真没有想好。”
“麦草,看来你真是赚到钱了,人家有钱人才会没事就去镇上转悠,看上啥了就掏钱去买。”
“你也不差啊,这一月下来,你也能赚不少钱吧。”
“赚什么赚,我这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如你烧一次菜多呢。”
大富讲的是实话,这个年代的人都穷,因为穷,购买力自然就上不去。
尤其是农村,吃的基本上都是自家地里产的,穿的也都是自家种的棉花纺的线织的布做的土布衣裳,用的东西呢,除了一些必需品,其他东西都不会去买,所以托大富捎带的,也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富加不上价,他赚的也就寥寥无几。
不过,不管赚多赚少,大富这个头脑还是不错的,起码有了一点经济意识,知道怎么去赚钱。
麦草心里突然灵机一动。
她觉得,如果以后自己要做什么生意的话,大富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合伙人,他头脑机灵,看上去为人也实在,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大小伙子,自己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做的事,尽可以交给他去干。
麦草决定先探探大富的口气。
“大富,以后你想不想做生意?”
“我现在就在做生意啊,虽说小了点,赚了钱也少了点,可这也是生意。”大富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对麦草说道:“麦草,我做生意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到处传,这政策要是变了,我可就成了投机倒把了,弄不好,可是要挨批斗坐大牢的。”
大富这话,麦草开始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好笑,可是笑过之后,她就笑不下去了,心里还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从十年浩劫中走过来的人,都是心有余悸啊。
麦草很想告诉大富,让他安心做他的小生意,而且他还可以把他的小生意做大,无论他做多大,以后都不会再给他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了。
可是这些话,麦草又不敢直接说,大富不但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对她产生怀疑,若是他再联想到自己跳河前跟跳河后的变化,说不定还把她当成妖魔鬼怪呢。
“大富,我觉得吧,国家这政策肯定不会再变了,要不然,你不是早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吗?上次我在刘庄烧菜的时候,我还听人说,在我们国家的南边一个叫深圳的地方,国家已经批准建立一个经济特区了。”
“啥叫经济特区?”
“简单点说,就是在经济特区里,只要不干违法的事,你可以随便做生意,做啥生意都行。”
“有这好事?”
“当然了,刘庄我去烧菜那一家,可是有亲戚在省里机关上班的,他说的话肯定不假。”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放心了,麦草你是不知道,就因为我帮人捎带东西赚个差价,我爸跟我妈天天叨叨我,生怕我再被当成投机倒把分子抓起来。”
“肯定不会抓了,你不但可以继续做下去,我觉得还可以把生意做大。”
“我既没钱又没门路,能做啥大生意?”大富有些泄气的样子。
“那如果以后我要做啥生意,我叫上你行不行?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伙?”
“你做生意?”大富瞪眼看向麦草,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
“你小瞧我了不是?我现在十里八村的给人家掌大勺,我现在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我咋不能做生意?”
大富想起麦草刚才说的什么特区的话,再一想麦草确实比以前能干多了,她要是想做生意,说不定还真能成。
“那你想做啥生意?”
“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你要是愿意跟我合伙,我就告诉你。”
“愿意愿意,我愿意,反正这个世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豁出去了,我跟你一块干。”
“又不是让你去刑场,你说的那么悲壮干啥?”
大富嘿嘿地笑了。
拉车的那头牛,估计年岁也不小了,路上走的非常慢,偶尔还要停下来在路边啃上两口草,所以慢吞吞的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桥头镇。
一般情况下,只有江南水乡的地名里,才会带有桥啊,荡啊,浜啊这些字,因为江南水多,桥也多。
可是这个地处北方的荒僻小镇,名字里竟然也带了一个桥字,麦草还真是觉得有些稀奇。
“大富,你说这桥头镇连条河都没有,哪来的桥,咋就叫了这么个名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老人讲,很早以前,咱们这一带也是湖泊遍布的,地名中不是带桥就是带河字,后来也不知咋回事,那湖啊河啊都没有了,原来那些地名,慢慢的也换成了现在的地名,只有桥头镇这个名字留下来了。”
咋回事,能是咋回事,苍海桑田呗。
“大富,你知道的还真多。”
“那是,我就是个包打听,你以后有啥不懂的只管来问我。”大富听了麦草的夸奖,有些洋洋得意。
因为桥头镇是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个镇,所以这个镇可不算小,只是看上去有些破破烂烂的,道路破,房子也破,商业更别提了,麦草拿眼扫了一下,街道两边除了几家国营的店铺外,私人的店铺是一家也看不见。
这幅破败的景象,在别人看来是萧条,可在麦草看来,那就是遍地黄金啊,就看你会不会捡了。
在十字路口,麦草和大富分了手,大富自去办他自己的事,麦草就在镇里四处转悠,她要实地考查一下,依自己目前的财力和能力,做什么生意最合适。
麦草先去副食品店里看了看,副食品店里的货品,品种少得可怜,只有一些糖果和简单的糕点,几乎鲜有顾客上门。
麦草进门后,柜台后面两个正叽叽喳喳地聊着家常里短的售货员,只是将目光向麦草这里瞟了一眼,然后又热烈地谈论了起来。
这两人谈论的内容无非是张家两口子昨天晚上吵架了,后来还打了起来;赵家娶的儿媳妇,因为嫌彩礼少,结婚那天又临时变了卦,婚都不结了,赵家临时又借了一百块钱给了亲家才算是把新媳妇接到家……
巴拉巴拉,两人说的是唾沫星子乱飞,对麦草这个人是理都不理,就跟没有这个人一样。
麦草以前在影视剧中看到过,这个时候的售货员,都是属于吃国家饭的,也就是土话中讲的属于吃公粮的人,这一个月哪怕他们啥事也不干,到了月底也照样能拿到工资。
就因为这样,她们才没有一点服务意识,跟顾客的角色完全颠倒了过来,现在的顾客不是上帝,这些售货员才是上帝。
所以,可别小看了一个小小的售货员,哪一个没点背景,她都站不到这个柜台后面,所以这些人才拽的人五人六的。
只可惜,这样旱涝保收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要不了几年,她们就会迎来大规模的劳动合同改革,下岗的浪潮将会席卷整个中华大地,她们的好日子,也就会到头了。
麦草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售货员冲着麦草这边嚷道:“你都在这边晃了半天了也不见你买啥,你是不是想偷东西?我告诉你啊,你要敢在这里偷东西,一会儿你就得进公安局去,判你个十年八年的,要是偷的多了,都得枪毙你!”
麦草开始还以为那售货员是在说别人,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个店里除了那两个售货员,也只有一个自己在这里。
看来,这是在说她了。
(/21702/21702785/1596975.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