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的侍卫不堪一击,那匪贼已向中间的马车冲近,外面都是刀剑声,车内氛围紧张。
马车帘被蓦地撩开,是父亲的脸,他身后的侍卫跟着拉着两匹马。
他急道“快走!趁现在骑马先跑,不一会儿那些匪贼的人马也要来。”
茂氏匆匆将贺漆穆抱起出马车,所有人都似没看见他一般,那帘子蓦地关上。
一旁的嬷嬷自知没自己的份,开始哭天喊地。
“苍天啊!我为贺府做牛做马多年,竟要在这命丧黄泉,死于匪贼刀下,呜呜呜。”
耳边的声音太多,他忍着身上的不适,撩开车帘。
就见外面一片混乱中,侍卫将贺漆穆抱上了马。
茂氏则坐在贺明的马上,再没有别的位置分出来。
夏日的风吹过来是带着热气的,黏腻的让人作呕。
他们即将要驾马走,那边的匪贼也正往这杀。
马车内的嬷嬷也一做二不休,直直从里冲了出来要逃走,挡在马车前的他一把推倒在地。
手掌撑住的石子尖锐到直锥心灵,掌心瞬间流起血来。
嬷嬷身子胖,没跑几步被刀剑刺中,血流一地,她呜咽着断了气
他年纪小,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怕的要命,整个身子打颤。
不受控的朝那马上那人喊道“爹爹。”
却见马上几人的行为很诡异,茂氏将头别过不看他,贺漆穆正烧的懵,那侍卫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只有贺明,那平素里对着下人都慈善的面目。
对着他,却只剩冷冷的嫌恶,怨恨。
就好似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给自己添麻烦的东西,不见半分怜惜。
在贺府时,他虽更宠爱贺漆穆,但至少还会对自己表现出那父子的舐犊之情。
可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表情。
“国公爷,这...”侍卫面露不忍道。
贺明看他一眼,似乎在他脸上看到异族血脉的印记,脸上露出狠意,咬牙命道“走!”
“哒哒哒。”两匹马急速逃离了这片乱地。
打斗中一颗树被烧着,果真将火光烧到天边。
他愣愣的看着马儿在火光中越走越远,整个人似被定住般在坐在马车上旁的石子路上。
匪贼跟侍卫还在厮杀着,杀戮离他越来越近。
混乱中好似有匪贼喊着“贺老贼逃了!”
“他的儿子还在那!快抓过来,有他儿子在手,还怕人不回来!”
他张了张口,只觉被什么黏住了一般。
他想告诉他们,他不会回来的。
有几个人影朝他冲过来,手上提着剑,提溜鸡崽儿般将他提起来。
他抓住那人的手狠狠咬过去,被一掌扇倒在地,血味滚落口腔,愈发的叫人想呕。
可身侧却没有动静,一抬眼,是陌槐的脸。
他为自己挡了一剑,左臂正流着血。
再急急将自己扯了起来,拿起刀鞘跟侍卫杀着,边朝后头的密林退去。
从那场匪乱逃出来后,陌槐就带着他回雁北。
在路上时,他仰头问陌槐,“我真是你的孩子么?”
“不是。”
陌槐回答他时,眼神很痛苦,好似有人在他身上扎上了一万根针。
他没有继续问那贺明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母亲从不解释?
问多了,他觉得陌槐很有可能会掉眼泪,就像他得知母亲去世时那样。
......
回忆很遥远,他竟然还记的,贺今舟自嘲地呵呵笑了一声。
怀里的女人蠕动了下,她没睡着。
青时是被吓的不敢睡,听到那声茂氏时,她的困意就已经烟消云散。
只听他继续道,“后来我到了雁北,呵,那些雁北部族比京师的世族还要势力眼,陌槐一死,我只能拼了命的努力,在雁北的各类赛会上拔得头筹,才能不叫人看不起。“
“二十岁那年,一场瘟疫,部族很多子女都死,族老挑中我扶持,我回到大燕,进了京师...”
“贺漆穆身残心颓,我便使些手段设计他堕落在勾栏间,不出半年,他就得了怪病,那病自然是花柳病,贺明将消息藏的密不通风,寻了圣医来救治...贺漆穆还是死了。”
“第二年,我回到了贺府,呵呵,你不知贺明的表情有多精彩,他好似又忆起那些父子情分来,我也乐的消遣,借了贺府的势跟京师人打交道。”
他说话间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好似主角不是他,只是置身事外一个看戏人。
青时听到这已经知道后事如何。后来贺明也死了,国公府由他接手。
五年前的战乱中,他展露头角,先帝封侯。
幼帝继位后,内外忧患,朝中人人自危。
谢无禅和世族的人都未起势,他那时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青时觉得自己的脊背已经湿透,她觉得贺明的死怕也有蹊跷...
可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呢?
是想告诉她伤害过他的人都被他一一报复回来么?
“正如母亲所说,雁北那的马儿多的是,根本不用人抢。族老让我在马群里挑,我一眼就看中了一只棕红的马儿。”
他边说边将青时调转了个身子,两人面对面时。
青时还闭着眼装睡,身体却自然地朝他凑近,将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他今夜说了太多太多的话,好似要将一辈子都话都说出来似的。
第一次把深处的某个地方展露出来,心里隐有些不自在。
却因为她这个微小的亲昵动作心起愉悦,闷闷地笑着。
“我在雁北时跟那马儿斗了很久,它气性大,脾气烈,眼睛却亮如璀星,马蹄也矫健。”
“等我好不容易驯服它,带来京师时,许是离了故土,水土不服。它愈发的蔫蔫,没多久就死了。我那几日事忙,没发现。”
“京樵怕我发怒,还找了个长的差不多的马儿来冒充。我一眼就认出不一样,等见着马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夜里将那马尸埋在云池的园厅。”
后来......那园厅里出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偷摘百合花。
耳边好似又响起王奎不成调的玩笑。
“水灵灵娇花儿,贺兄可有福气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
几乎是一瞬间,他立即就想到那只雁北的狡黠马儿。
璀璨如星的眸子,坚韧的性子。
后来他常往闲云台走,在那能看见女孩儿会偷偷躲在园厅的假石处,或是哀哀的哭着,或是嘴里骂着什么。
有时简瑶来报事时,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几句。
几番来回知道了她的名字。
幽影三年训满,他跟简瑶要了人,带去万州降匪。
途中她毕恭毕敬,甚至不敢抬眼看自己,装的一副乖觉模样。
他可是常听见她在园厅说要叫天爷来道闪电将侯府的人都劈死。
万州匪贼涌上来,他只顾着拿弓箭对付马上人。
一时疏忽,没看到旁侧刺来的刀剑,只见女孩儿挡在他面前....
电光火石间,他立即想起八岁时那场匪乱,陌槐挡在他面前....
回到京师,他命简瑶将人照料好。
听说她伤好,中秋夜里,他不顾她的哭求......
青时听完他那一席话罢心底隐有不安,对贺今舟的认识又多了许多层。
他不是那些一帆风顺的世家子,他吃了很多苦。
所以练就的这样铁石心肠,也是正因为这样的苦难经历。
他知道怎么折磨人最痛苦。磋磨人的手段多如牛毛。
恐怖如斯,她心底那股要抹油跑的急切又涌在心头。
只等出了府,那些藏在脑中的筹谋,一一去践行。
(/84872/84872920/10100926.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