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鬼再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一跃而上房梁,再次作壁上观。
他在跟着沈寻山之前原是鸡鸣狗盗之辈,自然有些飞檐走壁的功夫。
门开了,果然进来一个人。
借着一点月光,薛绾看得清楚,他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的大哥薛祈年。
“大少爷!”
“大哥!”
薛绾和阿喜同时叫了一声。
从第一天进幽州和大哥见面后,还没来得及诉说衷肠,没想到她就被监禁在这里了。
想必这两日大哥也在忙着交接军权,以及安抚城民的事情,总是以公务为重,竟没时间来看她。
薛祈年长长地叹口气,神情中有一种难以言尽的落寞。
“阿绾,哥哥对不起你!”
于此,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薛祈年性子多像父亲薛朝印,不善表达,很多感情只是沉积在心底。
作为大哥,眼见阿绾被陷害,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愧疚和自责想必别人是不能懂的。
所以这两天了,他也没脸来见阿绾。
见了又如何呢?
放她逃走吗?抑或是别的什么,身为朝廷命官,知法而犯法,他做不到。
可是眼见阿绾受苦,他也做不到。
“哥哥说什么呢?阿绾感觉这里挺好的,倒是哥哥要万事小心一些。阿绾感觉柳节度心思不纯,可要防着些才是。”
相比较自己的处境,薛绾更担心大哥的安危。
薛祈年点头。
“哥哥镇守幽州这些年,柳节度的为人也是知道的,只是他盘踞这里很久,又会笼络人心,上上下下全是他的人,总是防不胜防啊。”
薛祈年的担心不无道理。
柳权如幽州之虎,若不能一招致命只怕反被他吞噬,确实要小心些。
“不过,哥哥今天听他们说,九王大军现已到了凉州,只怕不日就到幽州。”
“太好了,九殿下要到了吗?”
阿喜兴奋地叫了起来。
这下,小姐肯定有救了。
九殿下到了,一定会想办法解救自家小姐的。
不管用什么办法,按照九殿下的智谋远虑,总是万全之策。
“消息应该属实。”
薛祈年说话谨慎,没有做更多的保证。
相比较阿喜的兴奋,薛绾反应倒是淡淡的。
“大哥,阿绾有一事相求。”
“你说,但凡是哥哥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薛绾凝眸,斟酌说道:“阿绾认识一队人马,很有些本领。阿绾的意思呢,想让他们跟了哥哥。哥哥手下也需要一支亲军不是吗?”
她没有说沈寻山的附魔军是匪军出身。
“哥哥知道蛮国三王子的大营是被谁劫的吗?”
薛祈年混迹官场许久,岂有猜不出来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方才点头说道:“既然是阿绾的意思,大哥自当答应。阿绾信得过的人,想来总是好的。只是朝中,大哥会找一个妥帖的说法。”
薛绾点头,莞尔一笑,随即抬头看着房梁说道:“二鬼,还不下来拜见你家都尉大人?”
秦二鬼正趴在房梁上抓耳挠腮呢,这些贵人,文绉绉的,说的嘛玩意啊,咋就一句听不懂呢?
听薛绾让他下来拜见大人,忙一跃跳了下来,倒头就拜,倒把薛祈年吓了一跳。
咋地,这屋里还藏着窃听者呢?
“秦二鬼拜见都尉大人!”
“起来吧,明日一早,你们在城门外等我。”
薛祈年只是扫了他一眼,吩咐一句,转身就离开了。
秦二鬼起身又谢了薛绾,然后才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在平静的日子里又等待了三天,什么都没发生。
平静的让人心生忐忑,就连执着于演戏的柳如初也消停了。
阿喜每日里只是念叨,九殿下什么时候到啊,不是说半日就到了嘛,这都三天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姐,九殿下什么时候到啊,整日里待在这里,感觉我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薛绾倒是和往常一样,处之泰然的样子。
“你很喜欢九殿下啊?”
“小姐说什么嘛,阿喜只是感觉九殿下对小姐真的很好啊。”
她一个丫环,哪有她喜欢不喜欢的份儿?
话音未落,就听见咣的一声,好像是大锁落地的声音。
大门洞开,明媚的阳光瞬间倾泻进来。
暗影中,一个人顶着满身的光环大步走了进来。
“放肆,本王的人也敢关,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沉稳而霸气的声音正是萧玄彻的。
九殿下,是九殿下来了嘛?
“从现在开始,谁敢动本王的人,本王就要他的脑袋!”
柳权毕恭毕敬地跟在九王身后,郑重地解释。
“九殿下,蛮人说绾公主和蛮人有来往,本节度使也是权宜之计,等皇上裁决。”
他说得还算委婉,没有用通敌这个词语。
萧玄彻冷笑,转身看着他,目光如一道利刃。
“她是本王的人,她是奸细,那么你看本王是不是也是奸细啊?”
“微臣不敢!”
柳权低头,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
“微臣已经上报了皇帝,想必这几日就会有旨意下来,九殿下不妨再多等几日。”
“有事本王担着,绾公主现在,马上,必须出来!”
萧玄彻的语气不容置疑。
柳权也明白,再坚持下去只怕紧绷的弦就崩了,不如暂时放开,且等以后再说。
“既如此,微臣听九殿下的就是。”
这一幕,阿喜看得目瞪口呆。
砸锁,踹门,简单,粗暴,这还是在上京认识的闲散沉稳的九殿下嘛?
碾压人的强大气势无人可敌啊。
“随本王走!”
萧玄彻先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喜忙扶起薛绾,紧跟着出来了。
头顶的阳光炫目,而前面萧玄彻的背影异常的坚挺。
随着萧玄彻来到了一所幽静的所在。
四周竹林森森,红漆青廊,金色的门楣上却写着三个字———红碧阁。
“这里原是先王妃修行的地方,以后你们且住这里罢。”
比起之前住的西厢房,这里原是极好的。
走进正厅,一张不大却精致的茶桌,已经摆上了两盏清茶。
萧玄彻坐了下来。
“幽州不产茶,不过这红枫茶却还不错,绾公主尝一尝。”
薛绾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端起了玉瓷色茶碗。
殷红的茶汤,闻来有一种发酵的味道。
品了一口,满嘴的茶香,浓烈袭人。
“这红枫茶初发芽时,很是一般,味道也不怎么好,只是到了立夏那天,一夜齐发,浓香四溢,让人措手不及。”
萧玄彻细长的眸子抬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阿绾,你说呢?”
不知怎么,他就这么突兀地叫了这么一个亲切的称呼。
薛绾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从上京不辞而别嘛。
她放下茶碗,嘴角勾勒,眼角眉梢带笑,清澈的看不出一丝杂质。
“当时紧急,也顾不得别的。”
萧玄彻没再说什么,沉吟片刻,方才凝重说道:“来的时候本王已经都知道了,本王自然相信你。你且放心住着,天塌了还有本王呢。”
不等薛绾回答,阿喜已经先行跪下了。
“阿喜替小姐谢九殿下。”
她就知道九殿下一定不会不管她们的。
“起来吧,阿喜,幽州不比上京,你务必要照顾好你家小姐。”
难得的,萧玄彻竟有这样温情而贴心的时候。
不是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战神嘛?
不是说他心中只有战争嘛,对女人毫无兴趣嘛?
可刚才,他眸子里闪过的明明是一种温情啊。
因为是八百里加急文书,所以皇帝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节度使柳权镇疆有功,特赐金银如意一对。
至于绾公主的事情,由九王全权处理。
接到旨意的时候,何夫人拿起那对金银如意,爱不释手。
像他们这样的封疆大吏,金银如意这种东西也不稀罕,难得的是皇上的赏赐,这份体面自然要吹嘘一下。
“老爷,我看皇帝还是很重要老爷的嘛,还特意有赏赐下来。”
她端详着那对如意,喜不自胜。
可是再一看柳权的脸,竟如铁锅一般黑沉黑沉的。
一个女人,她懂得什么?
皇上别的不赏,偏偏赏他如意?
他的长女名字却是叫如意,现在大理寺监狱关着。
皇帝看似封赏,实则是警告他,不要乱动,否则如意可赏也可杀。
“告诉厨下,明日准备一桌宴席,我要为九王接风。”
同时接到邀请的还有薛绾,也算是和解的意思吧。
宴席地点却是府衙的后花园。虽说比不上御花园,但也算别有风格。
何夫人和柳如初也到了。
柳如初一套藕荷色长裙,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清纯不俗。
宴席开始,柳权自然要先表达一番欢迎之词,希望以后和九王同仇敌忾,不负朝廷之恩之类的。
这时,柳如初却站起来,抿嘴一笑。
“九殿下千里迢迢,鞍马劳顿,民女如初代表幽州百姓特意敬九殿下一杯。”
她婉婉走过来,盈盈一拜。
“九殿下辛苦!”
她一双纤纤素手端起桌上的酒壶,满斟一杯,恭恭敬敬地端到九殿下面前。
她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九殿下自然不能反驳。
就在他伸手要接这杯酒的时候,不想她脚下一滑,那杯酒却全部倾倒在了九殿下的袍服之上。
她一张小脸惊惶不已,宛如受惊的小鸟,看起来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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