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叶三省走出茶坊,下了台阶,一辆空的出租车正好驶来,他伸手招住。

上了车,他还没有想好去的地方,随便给司机说往老街去。

他心情郁闷得不行,想找个地方排遣一下或者好好反省。

出租车在隧道前等待红灯时,他突然想到一个名字,本来不在他的告别名单上,可是此时此刻,似乎可以再见一下,说说话。

他掏出电话拔了过去。

通了,接听。

他直接说今晚就要离开,问她现在方便碰个面吗。

王道士是他所在那个小县城最早用移动电话的那批人,教导过叶三省跟人通电话,领导朋友有不同的方式和语气,但有一点要尽量避免,不说废话,比如不要问对方在干啥,现在空不空等。何况他和她关系特殊,再加上现在这种特殊的心情。

她说她正在贡东大酒店喝茶,准备一会去做脸部保养,他现在可以直接去贡东大酒店找她。

没有任何意外,她每天下午的安排基本都是这样:喝茶,保养,麻将或者健身。

她叫关小凤,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董事长,是贡城少有的早早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之一,还是一个女人。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她的文化公司业务广泛,拥有一家书店,一个连锁品牌的女装店和快餐店,同时经营彩灯业务、装修业务、广告业务等等,还投资过一些影视项目,她基本不参与公司的具体经营,除了战略决策和一些关系协调,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在于维护她的身体。

叶三省最初在她的快餐店打过工,然后介绍给同学,然后通过高中同学牵线,做成了一桩彩灯业务,分了近三万元的利润,由此熟悉。

后来她想承接学校新校区的装修业务,一时没有渠道,不知怎么想到了叶三省,召去咨询。叶三省按照他一惯做事原则,尽心尽力,不仅知无不言,还通过校学生会的名义联系了团W,再通过T委引荐,跟学校分管后勤和资产管理公司的副校长搭上线。

有一次跟学校方面吃饭,负责装修的业务经理有事,关小凤临时叫了他作陪,喝醉了,叶三省送她回家,两人越界,后来,就这样一直保持着经常相聚的奇怪关系。

这是叶三省心中一个隐秘的结。第一次可以说关小凤喝多了,他也有醉意,没有控制住自己,可是后来关小凤一约他,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乖乖地前去陪她吃饭,咖啡,电影,然后一晌贪欢。

有时他觉得羞愧,觉得辜负了自己的理想和原则,有种T情的堕落和负罪,甚至因此再不跟她有商业上的往来;有时又觉得无可厚非,做为一个成熟的男性,他需要性,你情我愿,为什么不可以好好享受呢?

至到后来他在电视上看见某位明星的采访,说到“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才在心里稍微释然,觉得自己至少还是可以负责的,如果关小凤非要他承担什么的话。

当然,他也知道,关小凤才不会要他承担什么,也不在乎。关小凤想要的,他现在可给不了。他们彼此年龄、社会地位、经济实力等各方面差距巨大,他在她心中,多半只是现在时兴的一个说法“小鲜肉”,贪图一时刺激而已。

这又消除了他的负罪感。

然后他慢慢地喜欢这种偷偷M。M的幽会了。到了临近毕业这段时间,有时相聚,一想到不久就要天各一方,他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但是今天接到通知后,他考虑了很久,决定不告而别。

就把她当成一次偶然,人生的一段插曲,生命中一个过客罢。

可是现在,因为心情特殊,鬼使神差的主动联系了她。

他坐电梯到了四楼,一进门,就看见关小凤坐在大厅正中的方桌旁跟两位同样服饰艳丽的中年女人喝茶。

他走过去,关小凤站起身,对两位女伴点点头,说:“我说点事。”

领着叶三省到旁边的卡座坐下,招呼服务生把她的茶杯端过来,给叶三省点了可乐加冰。

然后看着有些懵懂走神的年轻人,不禁微微一笑,问:

“今天怎么想起给我电话了?要借钱,还是……”

叶三省一怔,回过神来,看着表情意味深长的女人,反应过来,心中大羞,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好久离校?”关小凤换了话题问。

她知道他应该就是这些天会离开这所城市,也曾经想过约他,最后的晚餐也好,最好的疯狂也好,毕竟他也算是她生命中的男人之一,可是因为这一阵经常有些突如其来的事,也因为她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她某种微妙的心理。

她也有尊严。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约他,似乎就象是她离不开他,她在馋他的身子,或者说是她在欺负他,强迫他一样。

她也不是随便的人,离婚后这十来年,她身边也不乏各种心思的追求者,包括有八块腹肌的健身房教练,她有时好几个月都没有X事,也能够克制自己,也就那么过去了。

但是叶三省有令她心动的地方。

比如他的聪明能干。比如他的性格,那种基本不与人争论,总是温和着沟通,然后坚决地做事。还有,他自以为隐藏很深的对权力的渴望。

她早就看出这个年轻人对于金钱只有表面的追求,所以他跟人交易时爽直大气,并不贪婪,但是当他跟她那些官员朋友一起喝茶吃饭时,就全神贯注,集中起全部精神去听,去看,去想,他在心里学习他们的言行举止,分析他们说话,揣测他们心理,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尊敬,但是她能够感受到年轻人的真实心声,洞悉他的意图,就像解了一道数学方程题一般清楚得出正确答案。

这也正是让她喜欢他,放心他,高看他的原因。

一个这样与众不同的男人,绝大部分同龄人还要为工作,为爱情担忧害怕,他却早早在心里坚定了目标和方向,无论它是野心还是理想,都值得佩服。

还有,他肯定不像她身边大多数男人那样对她心怀叵测。

她叫他他就到,肯定不完全是因为性A,像她这样的年龄和经历,对异性差不多了如指掌,激情已经全部被理智替换了,她觉得他对她的态度,有些像那个女明星说的“礼貌性上床”,他对她,完全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要么图她的钱,要么图她的人。

所以她跟他在一起这两年,几乎没有再跟其他男人A昧,虽然他们之间肯定没有结果,但她觉得应该好好珍惜人生的这一次相遇。

甚至,她在心里做了决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帮他一把,虽然现在还早。

“今晚。”

“那么,你现在是来告别吗?”关小凤失笑道。

她没有想到随口一问,答案居然是这样。可是转念想到,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到当面告别,心里不禁一暖。

“必须啊,凤姐,我难道是那种……忘恩负义薄幸之人?”

在关小凤面前,叶三省总算自如一点,虽然不至于放肆,但肯定不会拘谨。

或者,这正是这个慵懒而X感的中年女人本来的生活态度和追求,让她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得到而且受到影响。

“我们之间用不着谈恩义,因为恩义意味着责任和义务。你可以来,你也可以不来,都不用承担什么压力。同样的,我也不会因为你特意来告别,我就要为你准备一个饯行的宴席,或者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关小凤用稍微认真一点的表情说。

“门清。所以你是贡城有名的凤姐。”叶三省赞扬说。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王菲那首《不留》中一句歌词“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眼前这个商界女强人是把身体给了他,却把心给了自己。她现在的心,已经不会再给别人了,或者,她已无心。

“三省,这么说吧,我不是跟你撇清,也不是怕你粘上我,一直我都是这样对你的。”关小凤迟疑一下,解释说:“像姐现在这样,你能图我什么?钱吧,你真要,我也可以帮你,但你现在不缺钱;人吗?姐现在是有几分姿色,但你能粘多久?要不了几年,最多十年,姐的皮肤就会松驰,身体就会干瘪,你就会失去兴趣,碰都不想碰。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理想远大,将来希望干大事,那个怎么说的呢?征途星辰大海,所以姐不会耽误你,拖你的腿,你的世界才刚刚打开,无比的广大。”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凤姐,看我们说到哪去了。我来跟姐告别,我们应该互相祝福,展望未来不是吗?”

关小凤也笑了,T了TX,装饰用的丝巾往两边微微滑去,露出长长的事业线,说:“祝福可以,但未来,姐也不太期望,现在这样子就很好了。当然三省你有很多种可能,每一种可能性,都应该充满阳光。”

叶三省毫不掩饰地看着那一抹X白,心情荡漾。

关小凤属于那种相貌比陆多多还要普通的女人,但是却有一个相当出色的身材:丰R,肥T,纤腰,长腿。

一个长相平庸的女人如果身材平庸,那就是合乎比例的,但如果她拥有性G的身材,往往会把追随者带到R欲的领地。

叶三省第一次在快餐店里看见关小凤来视察,就咽了好几口口水,经过这么多相聚后,他看见她,还是忍不住心动。

“又不老实了。”

关小凤捕捉到了他的变化。这也是Q人间的敏感和默契。

停了一下,她促狭地笑了:“但是今天不方便。”

叶三省心里一下非常失落,跟着又是释然,摇头苦笑。

服务生送上加冰的可乐,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倒了半杯,一口喝了大半,觉得一股凉意从心里升起,说不出的舒爽。

这也是他今天下午跑了四个地方,喝下的第一口水。

“其实有时我想,我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应该?”

关小凤收敛笑容,沉吟着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省。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他们一开始都直接坦白。

“海师说过,红粉繁华,无论你想不想,你去不去,它都在那里等着你,只要你往前走。而你既然选择了红尘打滚,将来必须面对所有,我跟你这一段……缘,也算是你的修行吧?早些领略,早些看破。”

叶三省心里苦笑。

关小凤这些年染上了有闲阶层的通病:学佛。境界似乎还不低。

“海师还说,有些从小出家的僧人,容易犯戒,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世间繁华,一旦被某些东西吸引,便会迷失,而那些半路出家的僧人则因为已经看破红尘,倒能够彻底心平气和,所以……”

叶三省接口说:“是不是就像种痘?”

“我可以说是度人,是大乘,能够自圆其说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一眼。

“我知道你一直想从政,也知道你不跟那些同样报考公务员的同学一样,只是为了体制内,为了一个铁饭碗,你想做大事,但你想过没有,这一行的风险?我不是指贪污,指Q色,或者是其它的诱H,而是指它本身包含着的激L、残酷的斗争,常常是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关小凤表情再次严肃起来,轻轻慢慢地说。

叶三省沉默半晌,又喝了口可乐,苦笑道:“我来之前,院里一位教授才给我上过课。”

“我倒不是想教你什么,这东西也不是靠教就能够会的,要靠自己领悟。”关小凤神情不变,“我也不是劝你,我只是自己有时也在想,人活在这世上到底图个啥?成功?出人头地?过得比别人好?有钱就是成功?有权?梦想?成功又是什么?怎样才算成功?甚至,你还没有想清楚这些问题,但成功学已经犹如一剂毒药,让你用成功与否去判断周围的人。”

“凤姐境界真的很高啊。”叶三省赞叹,“我也知道从政有很多未知因素,很多不确定性,但是,有人在我心里种下了因,我就想看它的果。我现在拿到了门票,你总得让我进去看看,是吧?”

他的表情凝肃起来:“或者,我还是太年轻了,幼稚而冲动,但是,有时候你看看那些财富榜,名人录,电视和报纸上的名字,我觉得我也许会干得比他们更棒。”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但是其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关小凤心里一悸。

她有些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不仅是他壮实的身体,应该还有他偶尔显露的这种坚定和志气。

年轻人总是说得多做得少,想很容易行动却难,但叶三省有些相反,基本上是默默地做而不夸耀。

虽然他选择了一条她并不非常认可的道路,——她觉得凭他的聪明能干,更适合跟她一样做一个成功的商人,但现在,她改变了她的想法,决定支持他,哪怕他是一只扑向理想主义的飞蛾。

或者,英雄主义的理想蛰伏在每个男人的心里,而在和平时期,权力决荡的官场就是这样一个最好的舞台。

心如猛虎,却细嗅蔷薇。

叶三省此刻表现出来的沉稳和坚决,似乎有万人之气,似乎能够看见多年以后他的霸道和威势,令她深深地沉醉。

一个男人应该这样。

她也有点感动。

这种情绪在她目前的生活里,已经非常罕见。

而且,从政保证了这个年轻人将来的私生活会保守和安全,可以继续交往,这让她做出了一个跟最初不同的决定。

“你以后,还会再来贡城看我吗?”

她问。

“当然。”

叶三省没有任何迟疑,自然而然地回答。

他看着她,仿佛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样问:“你不希望?”

关小凤笑笑,没有回答。她起身走向她那两个同伴,轻声跟她们说了几句话,不理会她们的惊异,拿了她的手包转身回来。

她没有坐下,瞪着他说:“今天我不想放过你。”

叶三省没有反应过来,她继续说:“我去开房,等会把房号发给你,你上来。”

叶三省一怔,张了张嘴,关小凤偏头一笑,表情诡异,转身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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