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周围人的劝慰,吴松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冷汗都下来了。
老妇人焦急地凑近吴松,脸不由自主地贴近过去。
心神失守之下,冥冥之中,四目相对。
“啊!娘你不要找我!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
只见吴松惊骇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倒撑着连连后退,甚至连掉在地上的猫尸都顾不得了。
他将一只袖子挡在面前,一边惊恐地瑟瑟发抖,一边不断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了,原谅我,不要找我”之类的话。
这一番变故让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罗承安面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面前的男子,一定在隐瞒什么。
他看着地上的猫尸以及饿成皮包骨的老妇鬼魂,心中突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土地庙外的庙前广场上,重凡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摇了摇头,对着罗承安传音道:“如何决断,皆由尔定。”
是撕开真相的面纱?还是不闻不问,任由事情自动发展?
罗承安向着重凡的方向颔了颔首,而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见他脚下一跺,无形的神力顿时蔓延整个土地庙。
下一刻。
吴松顿时感觉自己耳边为之一清,周边的人声全都消失不见。
他战战兢兢地放下了自己的衣袖,左右一看,此时庙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不仅那个黑袍男子不见了,甚至在他身边的马兽医,以至于所有人都不见了!
身后的大门也被紧紧关闭,此时的庙中,只有猫尸与神像与他为伴。
吴松惊愕不已,怔愣当场。
正当这时,只见眼前高大的六眼黑骡神像的六只眼睛中绽放出袅袅神光,于此同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边:“适才可是你在向本神求助?”
吴松这才反应了过来。
土地神显灵了?
他立马爬了起来,重新抱起地上的黑猫尸体,噗通一下跪在蒲团上。
激动道:“是我,小人名叫吴松,是小人刚刚求助的土地神!”
说着,他一骨碌将自己之前的遭遇说了出来,包括蝗灾爆发后他与母亲是如何艰难逃生,又是如何捡到黑猫,一人一猫又是如何相依为命,黑猫又如何通灵性帮助他存活下来等等。
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然而上方神像只是不紧不慢“嗯”了一声,随后问道:“这么说,本来你与你的母亲是一起逃难,但她却在半路饿死,而你则在之后独自踏上逃生之路,然后好运捡到了这只猫?”
吴松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回答道:“是的!”
却听上方神像高声道:“可有隐瞒?”
声如雷霆,震得吴松一个激灵,心脏也跟着紧张地砰砰跳起来。
他刚想下意识说“没有隐瞒”,可转念一想,面前的可是真正的神灵啊!
老一辈人说,在神灵面前撒谎,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会不会遭天打雷劈他不知道,但触怒神灵是肯定会的。
他一下子犹豫了。
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罗承安看对方这个样子,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神像六只眼睛顿时怒目圆睁,冷声道:“还不如实招来!”
威压之下,下方之人冷汗直冒。
他面色一阵变换,咬了咬牙,似乎是承受不了这股压力,也似是为了发泄心中一直以来积蓄的情绪,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大声道:
“我有什么错!!!我也只是为了活下来罢了!我没错,对,我没错的!”
他神情恍惚,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我......我也不想那么做的,我只是为了活下来罢了......我只是为了活下来罢了......我没错的......”
他跪在神像前,佝偻着背,双手捂着脸,明明口中说自己没错,面上却泪流满面。
“若你执迷不悟,待将来归去之后入阴司也只会遭受更多责罚。现在坦白一切,或可还有补救之机。”
听闻神像的话,吴松顿时抬起了头。
希冀问道:“真的吗......”
但他转而想到这样好像是在质疑神明,是对神明不敬,于是又惶恐垂首,心中也为刚刚的激烈言辞悔恨不已。
他刚刚情绪那么激烈,神明会不会恶了他?会不会惩罚他?
正当他如此想着,心中惶恐不安时,却听上首神像道:“信则真,不信则假。信不信,皆由尔心而定。”
听闻这话,吴松沉默下来。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缺少倾诉对象,也许是因为没有他人的干涉和影响,也许是因为神明说的“或可有补救之机”。
他心中思定之后,遂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他的母亲不单单是饿死的。
而是在逃跑的路上,被他抛弃而死。
蝗灾来临之际,起初他带着自己的母亲一起逃跑,可渐渐的,他发现,因为母亲的瞎眼和腿脚不便,不可避免地拖累了他逃跑的脚步。
食物一天天减少,所有能吃的都被蝗虫吃了去,甚至它们还会吃人!
可地上走的人,哪里跑得过天上的飞蝗!
他们一路向东而去,本来以为逃离本府,到下一个府就好了。
可下一个府里也遭了灾,到处都是逃跑的难民。
人一多,争端不可避免。
他们身上仅剩的食物被抢了去,一时之间,雪上加霜。
在一个饥饿的夜晚,坐在被蝗虫啃秃了的无名荒山下,他看着因为饥饿昏昏沉沉的瞎眼老母,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鼓足力气,将母亲背在背上,如同之前逃难的时候一般。
可这次却不是带着母亲逃离这片土地,而是将她背到了荒山中,将她塞到了一个石窟里。
这个石窟是他偶然发现的,刚好可以容纳一人,也具有一定的隐蔽性。
不会被那些饿疯了的人发现。
“儿啊,你去哪儿啊?”
......
“我,我去找点吃的,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他投奔了姨父一家,生活又回到从前。
可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却每每被噩梦惊醒。
无人可诉说的恐惧、悔恨、愧疚、痛苦如同蝗虫一般,蚕食着他的内心。
他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看着床边的瞎眼黑猫,看着对方那同样泛白的眼睛,想着捡到对方后对方对自己的陪伴,这股愧疚好像有了载体。
从此,黑猫成了他新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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