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庶子很多,可田氏就一个儿子。
“乔染,我知道你喜欢我儿,而且你也不想死吧。
你放心,只要你认罪,侯爷会入宫面圣,求陛下将死刑改为流放,等风头过了,我让文儿去北疆与你完婚。”
尽管刑部已经判了死刑,但乔染并没有画押认罪。
她冷笑了一声,扶着墙站起来,“他们说我勾引郭汉,郭汉不从,我恼羞成怒,不仅把郭汉推下楼,还打死了郭汉的两个随从。”
女子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嘲弄,她望着对面的两人,“侯爷、夫人,你们说这种罪名,我能认吗?”
郭家人指鹿为马,竟将郭汉塑造为被勾引的受害者,何其荒谬!
“这……”
不仅田氏,连文宣侯都低下了头。
谁不知道郭家的那个儿子好色成性,家里美妾成群,外面拈花惹草,听说还犯过命案。
田氏苦着脸,“郭尚书爱子心切,况且他就一个儿子,做的是有些过分,只不过,侯府也没那么大面子让郭尚书改罪名放人,只能舍了侯爷的脸面,去求陛下留你一条命。”
文宣侯在朝廷担任文官,说到底,对上郭家这种蛮横,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乔染自然不指望他们,“我的命贱,但此等荒谬罪名,我绝不担,除非……”
“除非什么?”田氏急切道。
乔染望了望牢外,确认没有偷听的人,她眼眸一沉,“翻案!”
文宣侯和田氏怔住。
“侯爷这身打扮,可是要入宫面圣?”
“没错。”
文宣侯祖辈为朝廷立过大功,他穿着朝服,正是打算用这份功绩,为乔染求情,换自己儿子的命。
乔染循序渐诱,“郭辽在刑部一手遮天,做出多少冤假错案,侯爷若将这件事禀告陛下,掀了郭辽的乌纱帽,我得救,世子得救,侯爷也将立下大功一件。”
文宣侯眉头紧皱,“空口无凭,本侯拿什么面圣。”
“宁王手中已有罪证,只要侯爷能将这件事闹大,郭家必倒!”罪证在她手里,但乔染搬出宁王,是为取信文宣侯。
“宁王?”文宣侯犹豫。
陛下的众多子嗣中,最得宠的是三皇子,但权势最大的是宁王,可宁王会帮他们吗?
“肃政司早就盯上了刑部,只是缺少个由头彻查他们。”
乔染睁眼说瞎话,见文宣侯犹豫不定,她转身破罐子破摔,“侯爷若帮我,婚书上的名字,我便签了。不若,反正有世子相伴,我与世子就去下面,做一对苦命鸳鸯。”
这话把田氏刺激坏了,慧真大师算过了,婚书上的名字必须要乔染心甘情愿去写,否则不作数。
“侯爷,还想什么了,儿子要紧,答应啊!”
文宣侯咬牙,“本侯答应!”
乔染见文宣侯额头上的虚汗,提议道,“侯爷,多找几个同僚,最好是御史,比如张大人、周大人这几位。”
文宣侯早年间走的是科举入仕,与张、周两位御史是同届中举,私交甚好。
乔染打听过,这两位御史刚正,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力超群,喷起人来六亲不认,有他二人在,哪怕文宣侯是个哑巴,也能把事情做成。
文宣侯像找到了主心骨,顿时腰杆挺直,出去的时候,都不用田氏催。
乔染强撑着力气与文宣侯和田氏周旋,这会人走了,她靠着墙滑到地上。
她从木板床的稻草下面,翻出来那本春闺秘史,真正藏着北凉人记录罪行的册子已经被她掉包,手上这本,仅仅是本禁书。
这书被她藏在了闺房里,她醉酒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只记得见过萧赫,清醒后,书又出现在自己身上。
萧赫如果仍然怀疑她,应该不会将书还给她,即便还给她,也应该藏回到原本的地方,以免打草惊蛇。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她把书偷回来了。
文宣侯入宫面圣的一个时辰后,皇帝对刑部尚书仍存有留用之心。
忽然间,乌云遮日,天地变色,电闪雷鸣中,尘封多年的登闻鼓敲响!
鼓声重击,响彻皇宫内外。
按照律法,凡击鼓鸣状者,需接受三十大板刑罚。
很快,鼓声停下,击鼓者在宫门前接受刑罚,但下一刻,第二位百姓上前击鼓。
御林军将人拉下来杖责,可第三位伴着惩罚的杖刑,依旧敲响了鼓声,随后是第四人、第五人……
登闻鼓设立便是让百姓击鼓鸣冤,御林军不得干涉。
鼓声足足响了一个时辰,大雨冲刷,杖刑之下,宫门前血流不止。
三十多名百姓跪在皇宫外,状告刑部尚书郭辽和其子郭汉!
从弘兴十三年到十八年,击鼓者历数郭家罪行,五年间,郭家欺压百姓、残害无辜,收受钱财,制造无数冤案,惨死者上百。
张公公不断传达每一位击鼓者的诉状,皇帝从最开始的小惩大诫,到最后勃然大怒,直到萧赫递上一份北凉细作行贿的名单,皇帝下令,彻查刑部,郭辽父子即刻下狱。
刑部大牢。
乔染隔壁迎来一对父子。
中年男人衣衫落魄、灰头土脸,他倒在地上,原本油腻光滑的脸上不知被谁打了两圈,紫的发肿。
年轻男子双腿残废,被扔进牢里,他看见乔染,发不出声音的嗓子里咕噜噜,他拼命摇晃铁栏,朝着她瞪红了眼。
有文宣侯的照拂,乔染让狱卒送来清水梳洗了番。
她衣衫上依旧有血,但在郭家两人面前,她显得格外干净。
乔染平静的眸光落在郭家父子头上,居高临下望着两个人狼狈的模样,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幽深的蓝色火光。
女子看着清瘦平静,却让郭辽浑身都立起鸡皮疙瘩。
现下已是深夜,郭辽更觉得她是地狱里的恶鬼。
这个女人他亲自用鞭子行过酷刑,那个时候,她一句话不说,只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
有什么东西闪进郭辽的脑子里,他反应过来,“从你把我儿推下楼开始,这就是个局,是你害得我郭家惨遭变故!”
郭汉重伤,乔染入狱,文宣侯入宫,御史弹劾,再到乔家的马夫带人敲响登闻鼓,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始作俑者就是她!
乔染眸色渐深,“郭大人,从你当上刑部尚书的那日起,就应该明白善恶终有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声门锁碰撞的声音,刑部大牢敞开,走进三十多个满身血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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