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问舟定睛片刻,准确叫出他的名字:“万里。”
万里顿时又忍不住了,抹着泪道:“二爷还记得小的……小的如今是坐堂大夫了……”
已经不是那个人人厌弃的小杂种了。
只是,他没想到傅问舟伤的这么重,只恨自己学艺不精,连是什么毒都摸不出来。
万里越想越伤心,堂堂男儿,竟哭的泣不成声。
“二爷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傅问舟眸光微微的颤动,内心矛盾至极。
一方面他不希望牵扯更多的人进来,尤其是听风阁这些人,他救他们的本意,并非是要捆绑他们一生。
可另一方面,他若真要在有生之年,庇佑温时宁长出翅膀,又不得不借助他们。
万里似乎能明白他的心情,主动道:“在二爷到柳镇之前,小的已经收到京城的急信。本是要早点来迎接二爷的,但得知有人紧跟二爷潜入柳镇,恐生事端,便先去作了安排。”
傅问舟拧眉:“京城可安?”
万里:“二爷放心,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说着,万里嘲讽地扯扯唇:“安王弑母这样大逆不道的行径,圣上居然都能轻易翻过,当真是……”
傅问舟目光微厉:“慎言。”
臣不议君非,子不论父错,这是最致命的忌讳。
万里垂首:“是。”
傅问舟又道:“不必刻意布控,更不要暴露你们的身份,安王不敢动我。”
不仅不敢动,还得保证他这一路不会出现意外。
碍于舆论,也碍于忌惮。
万里称是,“二爷服下药后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
不等傅问舟拒绝,万里又道:“二夫人天赋异禀,我虽学艺不精,但常见病症不在话下,尤其是针灸方面,兴许可以和二夫人探讨一二。”
傅问舟终是点了头,“有劳。”
得知万里要教自己针灸,温时宁很开心。
“那可太好了!不止是针灸,其它我也得学,这样日后才能好好照料二爷。”
傅问舟苦道:“那你要学的可多了,时宁会不会觉得累?”
温时宁正色:“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能有机会学习,无论学什么,我都愿意,更别说学了这些,对二爷有益。”
傅问舟眸中微微的泛起醉意,温时宁双手托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二爷可是觉得愧疚?”
傅问舟哑然。
岂止是愧疚。
温时宁一本正经:“那我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了,老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善因,自然能得善果,对吧?”
傅问舟不知她又要说什么歪理,顺着道:“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是这个理。”
温时宁:“那一个人得了他该得的瓜和豆,他需要愧疚吗?”
傅问舟:“……”
温时宁:“再问二爷,当初施于我同情和怜悯时,是希望我自卑愧疚在原地挣扎,还是希望我能踏出泥沼,过的越来越好?”
傅问舟:“自是希望你越来越好,但时宁,理不是这么讲的,我从未想过要你回报什么。”
温时宁:“可你种下的瓜和豆,只要能长出来,就是能结瓜和豆的呀!”
傅问舟:“……”
温时宁眸光明亮地看着他,“二爷,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有时候接受也是一种仁慈。我也好,万里大夫他们也好,我们想对二爷好,并非完全是出于报恩,是二爷的为人,值得我们这样去做,你明白吗?”
“因为二爷的影响,我们都想堂堂正正的做人,做有用的人……可若,我们连最该付出真心的人都舍不得付出,又谈何做人呢?”
傅问舟眸光微动,内心泛起层层涟漪,久不能平静。
是呀,多么简单的道理,人与人之间的帮助本来就是双向的,今天你帮他,明日他帮你,只是人际关系的一部分而已。
说白了,其实就是他自尊心作祟而已。
只是不甘心从那个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位置上走下来而已
接受帮助并非软弱,而是一种勇气和智慧……
是他做不到,反而作茧自缚地将这么简单的道理复杂扭曲了而已。
“二爷?”
温时宁看着他逐渐晦暗深邃的眼眸,心头有些发虚:“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傅问舟回神,温柔道:“时宁说的很对,我受教了。”
温时宁也不扭捏,“那二爷就要改正自己的想法,廖神医说了,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思虑太多。我其实想过的,人长了脑子就是要想各种问题的,只是二爷想的都是如何苛刻自己成全他人,这样不好……”
“那时宁觉得,我该想些什么?”
温时宁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如二爷多想想我们的未来吧,想我们到了庄子上,怎么规划,怎么种出药材,怎么成为大药商赚很多的钱……也可以想我们以后生几个孩子,起什么名字……”
“咳!”
傅问舟咳得双眼发红,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柔声说:“我觉得我们现在最该想的是,好好睡一觉,明日去镇上逛逛,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本来很紧张的温时宁眼睛一亮。
傅问舟又说:“我已无碍,有晋安守着就行,你快回去睡吧。”
将温时宁哄回房后,天也快亮了。
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夜色逐渐褪去,天空由深蓝转为浅蓝,预示着黎明的到来。
傅问舟心里那颗叫希望的种子,本来已经开始腐烂,却又在此刻,有了萌芽的迹象。
日子不都是这样过的吗,昼夜交替,一轮又一轮,每天都值得期待。
他似乎也明白了,温时宁被困在庄子上的十六年是怎么过的了。
心疼,也敬佩。
他的时宁呀,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神灵若有知,就再给他一些时间。
只需能看到她长大就好……
……
京城。
关于傅问舟离京一事,各种版本还在继续盛行。
怕老夫人听了撑不住,傅晏修命人关门闭户,杜绝外界的一切声音。
却在初五休沐结束这日,喜从天降。
他升官了!
虽然只是从正六品到从五品,但职位发生了变化。
户部主事,掌管金部,是个肥差。
几日前还对自己百般羞辱的王大人亲自上门恭贺,恭维奉承的话说了不少,但话里话外还有个意思——这都是安王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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