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丈母娘是个讨喜的活,陈易生一早就乐滋滋催着唐方早点出门。开到半路来了电话,唐方听了好几句才明白过来,此爸非彼爸,不是陈老爷子,竟是自家亲爸,不由得侧目一脸灿烂笑容的陈易生,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还掺杂了一丝微妙的嫉妒。
“糖糖在,在我边上呢,要和她说几句吗?”
唐方接过蓝牙耳机,酸溜溜地开玩笑:“有了半个儿子,就不要女儿了啊您?”
唐思成呵呵笑:“这不支使女婿干活嘛,怎么,糖糖你还吃自己老公的醋?”
“那你可以打我电话再让他接嘛。”唐方看到陈易生朝自己比了个V字手势和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忍不住掐了他一把笑得不行,“反正我要在爸爸心里排第二,怎么也不能被易生超过去的。”
“你怎么排第二?你和姆妈并列第一的好伐?你要关心关心你姆妈,她一个人估计好几天没吃晚饭了,对胃不好。”唐思成放低了声音,“我说她呢,她肯定又要生气。”
“放心吧,昨晚上还给姆妈通了电话,她过得不要太滋润啊,王老师李主任她们在家里打麻将呢,我抓住机会拍马屁,给她们点了西贝莜面村的外卖。姆妈爱吃的牛大骨、胡麻油炒鸡蛋、西贝凉皮、鸡汤炖豆腐还有干锅包菜,一样不缺。”唐方笑眯眯地让老爸安心,“我还特地说了,是爸爸叮嘱我点的。”
“你姆妈怎么说?”
“姆妈不是发了朋友圈嘛,你没看啊?说‘谢谢,有心了,很好吃’。八个字的御批呢,难得吧?”
唐思成有点狼狈:“哦,这两天服侍你奶奶,还没来得及看。”看来方树人没告诉女儿她把自己拉黑屏蔽的事,算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那你记得点赞啊,奶奶怎么样?身体好吗?”
“唉,不太好,前天夜里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了,县医院说年纪太大不好做手术,说让中医治疗看看。”
“啊呀,那要不要我回乡下看看?”唐方吓了一跳。
“不用不用,你好好地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在你奶奶床边架了个行军床,她情绪现在蛮好的,申医生介绍了个很厉害的接骨大夫,明天就来看她。”唐思成叹了口气,钱是好东西也是惹祸精,他老娘是信不过银行信不过任何人的,知道唐欢给了她十万块,就逼着他从银行里取了现金回去,数了又数,放进衣橱最角落的红木小箱子里锁起来,半夜不放心,又起来要把小箱子藏到衣橱最上头,结果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八十几岁的人了,最不经摔,疼痛不说了,吓得神魂无知,哭着喊着自己过不了这关要死了,又疑心唐欢记恨她存心害她,抓着他的手哭诉当年她有多难。他还能怎么办呢,衣不解带地服侍着。
“那我给奶奶转点钱吧,买点补品吃吃。”
“不用不用,你和易生刚结婚,他买房子还借了那么多钱,你们又有了孩子,省着点花,我这次回来带了钱的。你姆妈行李都收拾好了没?还缺什么吗?”
“你给的清单可详细了,她已经都理好了,保温杯带了,西洋参片带了,拖鞋床单浴巾都带好了,放心吧,过完节姆妈的气肯定就消了,爸爸你就赶紧回来多做几顿好吃的。”唐方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爸爸你自己体检了没有?把体检报告发给我,我让西西帮你看看。”
唐思成一愣:“哦——我都忙得忘记了,这不你奶奶又出事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下不了床离不了人,等她好一点我就回来,再去体检。”
“哦,也好,到时候我帮你找西西先预约好,西西说不要在体检门诊做大体检,单独挂门诊专家号,把甲状腺、内科CT扫描做一下就行。”
“好好好,就是要麻烦西西了,你请她回我们家吃饭,她喜欢吃白斩鸡对伐?”
“爸爸记性真好,那你尽量早点回来啊,照顾病人很辛苦的,你自己多吃一点,不能再瘦了。”
“好好好,爸爸晓得的,你放心啊。”
唐思成挂了电话,想了半天,给方树人发了一条短消息:“一路平安。”想再说上几句,东边房里的老母亲又开始拍着床板喊他名字,一声声思成带着哭音,估计是要换尿不湿了,他赶紧收起手机跑了过去。
方树人见到陈易生,倒没为难他。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木已成舟,外孙或外孙女都在女儿肚子里了,为难女婿就是为难女儿,这点方老师拎得清的。一路顺顺当当地到了虹桥站,陈易生和唐方送她进了站,相视而笑,丈母娘这关,总算是过了。
等再送走唐欢,国庆节到了,UDI也放假,陈易生总算闲了下来陪着唐方忙,四号这天是方少朴请家里人吃饭,也是唐方私房菜的开张日。101和102从放假第一天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送礼的送礼,送花的送花,订宴席的约喝茶的,关系近的直接打听婚礼日子,两三天里又不得不增加了四桌婚宴客人。
到了三号这天,东山的大表姨父一大早代表亲戚们送了厚礼来,一块三米高的太湖石,上面刻着金文大篆“方堂”,干净利落,无勾挑和牵丝,温润空灵,往那彩色玻璃铁门前一立,成了镇店之宝。
礼太重,唐方实在不好意思,大表姨父却不表功,倒夸陈易生“方堂”两个字取得好,字体也选得好。陈易生向来不谦虚,高高兴兴又把自己猛夸了一番,搞得唐方想夸他都没处下嘴。
到了中午,又有人送了一架老钢琴来,唐方看看送货单很疑惑:“人名和电话都对的,但我没有买啊。”
“我买的我买的。”陈易生跑了出来喊,“应该上周送到的呀,差点赶不上你开张,急死我了。”他一脸懊恼和不甘,“本来是想产检那天给你个惊喜,结果他们还没修复好。”
“不好意思,在海关搁置了不少天,琴太老,修复实在来不及。”送货的一位大叔连连鞠躬,“请问放到哪里?”
陈易生指挥着工人把这架John Broadwood&Sons的英国古董老钢琴放到客厅空着的东墙边:“还得调音吧?”
“是的,这是我的名片,最好每三个月调一次,直接通知我就行。”大叔呵呵笑,“要是只摆着看看就无所谓了。”
“当然要调音的,不然请你们修复干什么。”陈易生接过名片给唐方,“你放心弹,钢琴虽然老,能弹。好看伐?赞伐?”
唐方怔怔地看了又看,摸了好几下,胡桃木色依然温润,琴身线条流畅,雕花精致优雅,就连琴凳的四条腿也是配套的英式雕花弧线形,座椅的包布却是崭新的红丝绒。
“太好看了,真的太美了,你在哪里买的?很贵吗?”唐方退到沙发上坐下,忍不住问陈易生,她不懂古董钢琴的行情,但知道修复的价格肯定远远高于钢琴的价格。
“eBay上买的,超级便宜,你猜猜多少钱。”陈易生乐呵呵地蹭到她身边,满脸的求表扬。
“三千英镑?”
“贵了。”
“两千?”
“还是贵了。”
“一千?”
陈易生哈哈大笑:“两百英镑!”看到唐方吃惊的模样,他更乐了:“厉害吧?”
调音的大叔笑嘻嘻地回过头:“英国老钢琴最多也就八十年的寿命,德国的稍微能撑个一百年,我们有些客户买到过五十英镑的,拿回去装装样子,腔调蛮灵的,这琴在英国,有些人家不舍得修就直接当垃圾扔掉了,听说每年都扔掉好几百台呢。”
陈易生瞪着他的背影,很想把这位师傅扔出去。
唐方忍着笑问:“师傅,那你们修复这架钢琴要多少钱?”
“我们肯定比国外便宜得多了,这琴在英国修复,至少七八千英镑。”师傅回过头来,笑着说,“我们厂自己是做钢琴的,老板和陈先生是好朋友,我们是免费服务,以后调音也都是免费上门服务,唐小姐尽管叫我,不用客气。”
唐方谢过师傅,转头看看陈易生泄气的脸,拿起他的手吻了好几下,轻声说:“看来我这辈子都要好好抱住你的金大腿了,我怎么运气这么好呢?”
陈易生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个人真讨厌!”
唐方笑得不行,起来取了一个红包,包了三百块钱辛苦费,临走时塞在了师傅手里,连声道谢,陈易生还很不乐意,看着人走了,才想起来申明:“运费是我自己出的,可没让老韩替我付。”
唐方抱住他,在他下巴上蹭了好几下:“老公有心了,老公辛苦了,我心里有数的,钱算什么呢,心思最珍贵,我感动死了高兴死了快活死了,真的,谢谢谢谢谢谢侬。”
陈易生这才又高兴起来:“你不是说曾经想过重新学钢琴又没学成?现在有琴了,你可以自学或者找个老师上门教——”他弯下腰摸摸唐方平坦的肚子,一脸慈祥,“宝贝,让你妈妈多弹点莫扎特给你听啊。”
唐方意味深长地笑道:“陈易生,科学家早已证明,所谓莫扎特钢琴曲对胎教有帮助是无稽之谈,胎儿最需要的是安静——”
陈易生愕然抬起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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