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
李东阳、杨廷和看着礼部尚书傅珪,面带愁容。
傅珪将手中的纸张放在桌案上,叹道:“落榜举人七千余,可愿意去军中当教习的,只有这寥寥十八人,该如何呈报给陛下,还需要两位阁老细细思量……”
李东阳老脸难掩苦涩:“陛下对此事颇是重视,在这之前可谓期待不已,甚至还曾筹划在军中充入不下八百教习,可如今不到二十人,陛下恐怕难以接受啊。”
杨廷和端着茶碗默不作声。
这就是个颜面问题,朱厚照有些时候是睿智的,对事情的判断也很准确,一些新策深得人心。可有些时候,朱厚照的自信有些盲目,他自认为这事好办,一办就成,可现实并非如此。
想要八百文人去给军士教习文字,可应声者寥寥无几,这对壮志凌云、准备大干一场的朱厚照来说,很可能是一个打击。
李东阳叹了口气:“罢了,等殿试之后,我寻个机会递上去吧。”
傅珪谢过,然后问道:“明日便要殿试,这次陛下应该会亲临吧?”
“自然。”
李东阳点头。
傅珪这话也不是没有来由,毕竟正德三年时殿试,朱厚照人在豹房寻欢作乐,压根没打算亲临,若不是内阁死活恳请,估计这位连豹房都不会出来。
但如今不同了,朱厚照连会试题都插了一脚,何况是本该属于他的殿试……
至于殿试题是什么,更没人知道。
殿试,本意是殿前试人,开创之人是女皇武则天。
唐宋时期,殿试属于淘汰性考试,那意思是,你哪怕成为了进士,通过了考试,如果殿试不过关,你这进士就可能打回去,重新成为举人,该干嘛干嘛去……
这就有些折腾人了,尤其是对那些考试能手来说更是不公平,我丫的辛辛苦苦,熬过一次又一次会试,中了一个又一次,一到殿试的时候就筛了下去,这谁能忍受……
一些深感不公,咒骂宋廷的举人,一咬牙一跺脚,喊了一嗓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出国!
于是,有一些殿试屡次落第的举人愤而投奔西夏,成为了恨国党与带路党,帮助西夏打宋朝,一来二去,宋朝感觉不对劲,这知识分子祸害起来着实厉害,于是乎,规则改了:
殿试一律录取,不淘汰,只排名次,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榜眼,然后其他——
嗯,这里没写错,在宋代,榜眼指的是第二名与第三名。
榜眼专门指第二名,是在探花代之第三名之后,那时候宋朝都快没了……
全录取,排名次,这一套下来之后,就显得公平多了,也没什么人跑去西夏了,毕竟西夏的羊肉串也不好吃,风沙也大,还没那么多娱乐产业,还不如待在大宋好……
到了明代,殿试就开始分一甲、二甲、三甲了。
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三个人,即状元、榜眼、探花;
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又叫传胪;
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所谓“同进士出身”,指的是你虽然考得不咋滴,名次在很后面了,但是,这进士身份本来不应该给你的,但好歹你也考上了,那就勉强下,等同看待,你也是个进士出身吧……
相对二甲、一甲,三甲的进士,因为是“同进士出身”,在进士身份上,多少显得不够正,但也别埋怨,朝廷还是给你进士证书的,谁问你,你说自己是进士准没错,朝廷认……
今日,便是大明殿试之日,也是中兴元年首次殿试。
奉天殿广场,一个个蒲团搭配一个个矮小的桌案,上面放了笔墨纸砚。
六百桌案,以左右间隔一步,前后间隔两步的方式罗列开来,占了大半个广场。
随着礼乐起。
邹守益、杨慎、余本等依次进入广场,桌上的序号对应会试时的名次,依次找到位置后,站立一侧。
往年殿试时人少时,往往会在奉天殿内安排考试,但今年六百人,奉天殿实在是摆不开这么多桌子,索性全部都安排在了外面。
朱厚照端坐在奉天殿的宝座之上,目光扫过六部九卿与内阁等官员,抬头看向奉天殿敞开的门,外面站着的一干进士。
礼部侍郎费宏入殿,禀告道:“陛下,已准备就绪。”
朱厚照颔首,起身从御台之上走了下去,平静地说:“那就准备开始吧。”
李东阳、杨廷和对视了一眼,眉头紧锁。
傅珪、费宏也有些拿不准。
既然人都到了,考场也安排好了,你也说准备开始了,那试卷呢,怎么不让人拿出试卷发下去?
傅珪忍不住,询问道:“陛下,这试卷是不是可以发了?”
朱厚照看了一眼傅珪,平静地说:“此番殿试,朕现场出题,并无试卷。”
“啊?”
傅珪傻眼。
李东阳、杨廷和等人忍不住摇头,之前还在想,这次印刷试卷的是京报司还是司礼监,谁成想,皇帝压根就没印试卷……
站在前排中央,正对着奉天殿大门的邹守益微微张开嘴,眼珠子越瞪越大,浑似见到了极度震惊的事,看着一步步从殿内走出来的人,邹守益额头开始冒汗。
我的亲娘啊,这,这不是在茶楼见到,还想帮自己拜师王守仁的朱寿朱兄弟嘛。
怎么,这摇身一变,竟成了皇帝?
怪不得认识王守仁,怪不得杨慎对他说话很谨慎,感情朱寿就是朱厚照,就是大明皇帝啊!
咣当。
一个进士不小心撞了下桌子,发出了声响。祝续浑身发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寅也难掩震惊,心头掀起狂涛巨浪。
他就是那个在豹房玩了几年,一朝天命觉醒,整饬朝纲,力主中兴的皇帝朱厚照!
就是他还了自己清白!
唐寅在这一刻想了很多,甚至知道了为何自己刚到京师,徐祯卿为何会在极短时间内找上门来,很可能,朱厚照一直在看着自己!
喻茂坚、毕济时也有些懵。
这人,好像在哪见过,那天一起与邹守益等人去看黄榜的,可不就是他……
皇帝看黄榜,你玩啥呢……
这谁心脏受得了,当日可没怎么在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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