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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可以(1 / 1)

宁欣站定,没再动。

她知道,逃避没用,不能再拖了。

要有一个结果。

对他。

亦或是对她自己。

可心思只是动了动,她就已经清醒。

这注定是一个难受的结果。

今后的人生,他们将背道而驰了。

失去的感觉,又来了。

像冰凉的雨水,绵绵密密的压住心头,一点一点浸入心髓。

冷。

可是一只滚烫的手掌,轻轻捏住宁欣手腕,那是强烈的,无法忽视的温感。

何东帆捏着宁欣手腕,把她转了半圈,面对自己。

他追她跑的太急,心也慌得不行,此刻狠狠喘气。

他微微躬身,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轻轻扣住她手腕,不松手。

宁欣等着他,打算等他匀过气再说拒绝的话,她在做着心理准备,打着腹语,感觉到点点的心痛。

大概十来秒,何东帆直起腰,右手微微扣紧了些。

他立体的眉弓下,一双漆黑的眸子睨着她,很欣喜。

他先开口,在解释:“刚才那个女生是江韵,小时候住我姥姥斜对面的院子,我妈妈和她妈妈一起长大的,是很好的朋友,我和她一个小学,一个中学,对了,你也见过她,她以前圆滚滚的,学校运动会,接力赛崴到脚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他一连串输出的开场白居然是这个,说完后又快速两个深呼吸匀气。

这稍显突兀的话题打了宁欣一个措手不及。

宁欣真的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女生。

她轻轻点头,表示记得。

何东帆神色展开,微微露出虎牙,宁欣感觉到他指腹轻轻在她手腕摩挲两下。

他神色没有不对,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但她心乱了,连指尖都麻木。

何东帆又开口,在道歉:“帮她擦眼泪是我不对,当时人太多,她一个劲儿的哭,还口无遮拦,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可能因为和她自小长大,她哭什么样儿都见过没觉得特别,不过不管出自什么理由都是我没注意分寸,没…”

他顿了一下,捡着杨晓桢的话说:“是我没洁身自好,我以后一定注意,你别生气,别吃醋,别不开心。”

洁身自好?

这四个字严重了。

没这么严重的。

宁欣轻轻摇头。

何东帆以为她不信,又补了一句:“她有喜欢的人,是徐菓,痴心得很,刚才也是因为那个哭,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他看着她,看她白皙的皮肤,清丽的五官,还有她卷翘的睫毛颤动。

像一只蝴蝶,站在他心头展翅,那么让他心动。

她刚才吃醋了。

她是只要他的。

思绪到这里,何东帆咽了一口口水,耳廓完全烧起来,却收敛所有笑意,想要全部的正经。

他站的挺直,轻轻咬字,用了所有的情意,他叫她名字:“宁欣。”

他的手在颤抖,握着她的手腕一紧一松。

他紧张,却坚定地对她表白:“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说完,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便一点也不放过她。

可她不说话,只是微仰头看着他。

那双桃花眼有点润,他看不出她的答案。

他眼里的期待逐渐掺杂焦急,轻轻晃她手腕,要她给回应。

宁欣眨了眨眼睛,语调温柔:“何东帆,我们不合适。”

温柔的刀子,大概就是这样。

何东帆有一种从云端坠落,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痛感。

他却微微露出虎牙,装作不在意:“我知道,我比你小,又还没毕业,没有社会阅历,可这些…这些慢慢会有的……”

她打断他:“何东帆,不是这个。”

他着急的贴近了些:“那是什么?你说哪里不合适,我都可以改。”

她无法与他对视,她垂下睫,轻轻握住他手背,用力,把自己的手腕拉出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何东帆,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

“为什么?”何东帆不明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宁欣感觉到少年的真诚、困惑、爱意,卑微…

她看了眼旁边的绿化带,里面簇拥着几朵紫色的野花。

她努力着,平静又释然:“你看这花,很漂亮对不对?我很喜欢。”

她顿了两秒,轻轻仰头,发丝被风吹动:“你看今天的风,很温和舒服,我也很喜欢。”

宁欣:“你对我来说,可能就是很漂亮的花,是很舒适的风,我不否认是喜欢的,但也仅此而已。何东帆,你很好,毋庸置疑,喜欢你,是因为你好,但在一起,要合适,我不够好,我们不适合,所以没有……”

“你不要这样说!”他打断,语气沉,“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别说自己不好。”

宁欣心尖颤了一下,眼眶微微湿润。

“你特别好,我能分辨。宁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让我有多喜欢。宁欣,不要管其他人的看法,他们不了解你,他们只看社会地位,只看肤浅的表面来认知你,他们的话不做数。”

从来没有人跟宁欣说过这样的话。

但这些话,是宁欣一直对自己说的,她以此来安慰自己,鼓励自己。

可原来何东帆,也是这样想的。

他说的比她更有力量,更让人信服。

何东帆又上前一步,他微微抬手想拉她,可又克制着让手需在空中没碰她。

他诉说他早就认定的永远,表明他的真诚真心真意:“我对你是认真的,不是晓桢姐说的,只想和你走人生的一段旅程,我想和你在一起,直到老去的那一天,是生命的永远,我说话算话的,你知道的,你相信我。”

宁欣被这样告白,心窝一热,眼眶一涩,眼泪滑落。

何东帆看见那颗泪花滚落,手抬起,着急:“别哭。”

宁欣迅速用指尖抹掉,抬眸,眼里有一种坚定:“其他人,包括你的家人吗?”

“什么?”何东帆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吗?你不是说要和我永远吗?那是不是代表你有打算会和我结婚?”

结婚?

当然!

何东帆根本没多做反应思索,已经点头:“是。”

“那你的家人会接受我吗?”

“我会让他们接受的,我保证!”

宁欣摇头,反驳:“何东帆,别傻了,你怎么保证?我的情况你都知道,我们就是不匹配的,从任何方面来说。如果你的家人坚持不同意,你是要和家里断了关系吗?你能做出这样的事吗?就算你能,我也接受不了这些是因为我。”

宁欣继续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不是。如果我年龄和你一样大,我可以和你一起努力看看,去对抗这些世俗看看,但我明年已经26岁了,事业方面没有稳定,也没有家人支持的后盾,我真的很糟糕,很糟糕…”

“你不要这样说。”

“你听我说完。”宁欣继续,“对于现在的我,爱情什么的根本不是必要,我首先要生活,好好的生活,不被这个社会淘汰。我这个年纪如果要开始一段恋爱不一定会结婚,但开始的契机一定是适合结婚,看不见结婚希望的恋爱,我没空,也没精力,这是我们年龄上对待感情的区别。”

话说到这儿,宁欣反而平静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浪漫后面就是很俗的两个家庭的事,想做到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就算再相爱,再坚定。”

这些,都是宁欣走过的路。

宁欣:“那些矛盾就像蝴蝶效应一般消磨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我不想这样。我说的这些你可能暂时不理解,但我比你大那么多,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骗自己,还骗你。”

听完这番话,何东帆低垂着睫,一言不发。

这确实超过他思考的范围了。

何东帆的沉默,对宁欣来说,每一秒都难挨。

像一根针,一寸寸往里压。

她看见一辆出租车驶近。

她努力控制住情绪:“何东帆,再见。”

说完,她朝出租车招手。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

宁欣走过去,拉开车门。

她顿了一下,风轻轻的吹起她的头发,她脸颊划过泪水的地方很凉。

何东帆没说话,没靠近。

宁欣坐上车,关门。

出租车缓慢提速,汇入主车道。

宁欣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埋头,双手捧住脸颊,无声哭起来。

三年前,宁欣决定继续活着时,一直不断地跟自己说,她的人生不是完全的至暗和痛苦,也有很多美好和幸运。

她的父母很爱她,让她有很美好的童年,她的初恋很爱她,陪她走过那些艰难。

她有心思单纯还热情的朋友。

她还有,一个在地震中失去父母成为孤儿的可怜孩子需要她资助。

还有何东帆。

她永远记得那天下午,他骑自行车载着她穿越北都的大街小巷。

那是她打算离开这个世界,最痛苦的时刻,最后一个告别的人。

——十八岁的何东帆。

她每次摩挲手腕的伤口,想起那天,都觉得自己并不是绝对的孤独。

后来,她在玉和,重逢他,她是很欢喜的。

少年依旧,纯粹又热烈。

甚至更美好。

他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

他像每个人一样,又和每个人都不一样。

自从知道他的心意后,逐渐探索到自己的心意后,她也无数次想过,想要自私、贪婪。

但她好像比想象中更喜欢他,心疼他…

“妹妹!妹妹!”司机突然出声。

宁欣满脸泪水,没抬头,只是稳住声线‘嗯’了一声。

司机用玉和话说:“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哦?他那样好危险哦!”

宁欣愣了一下,放下手,朝车窗外看去。

主路车道和人行道之间,隔着公交车道和绿化带。

公交车道空空如也。

绿化带种植的小树快速的后退。

人行道上,少年仰着头,咬着牙拼命的奔跑。

黑灰色的防风外套因为他的奔跑褪到了手弯,里面宝蓝色的连帽卫衣色彩格外显眼。

宁欣用手擦了擦模糊的眼眶。

她很清楚的看见他跟着出租车方向,拼尽全力。

他的防风外套拢了一股风,被他抬了下手臂拢回肩膀上,他看了眼出租车的方向,速度一点没慢下。

那一秒,宁欣想起曾经自己的转身,满眼陌生的人脸,没人抓住她。

那是曾经坍塌的地方。

宁欣甚至想到了杨晓桢的理论:极致的克制,其实是欲望的积累,总会在一个契机出现的时候,被积累成山的欲望完全侵蚀。

她按住心脏的位置:“停车,师傅,停车,我要下车!”

“这不能停,这是路中间,咋个给你听嘛?”

宁欣看了眼路况:“那你开慢点。”

“前后都有车,我咋个开慢点嘛。”

宁欣看了眼人行道,那里还有穿梭的电瓶车和自行车。

太危险了。

她急忙摸出手机打电话,可何东帆的电话占线。

宁欣急得哭出声。

司机听见,安慰:“你莫哭嘛,马上红绿灯了,你就下去嘛。”

宁欣哭着点头。

宁欣不记得那段路有多长,后来的记忆里,那是玉和最长的一条街道。

红绿灯路口,司机靠边停车。

司机:“你下嘛,看着点车哈。”

宁欣给了五十块钱,拽着包:“不用找了,谢谢。”

她下车,避着几个自行车,绕到人行道上。

何东帆冲过来,停在她一米开外的地方。

他的外套再次垮到了手弯。

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头却仰着看她。

他满脸汗,透着红,嘴微微张开,同鼻孔一同进出气。

可他在笑。

很满足的笑。

宁欣眼睛框着泪水,却教训他:“何东帆,你这样很危险!”

他喘着气笑出声,缓慢上前,伸手拉住宁欣的手。

他的手心湿润,滚烫。

他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递到她手心,示意她接电话。

宁欣疑惑的照做。

何东帆稍稍缓过气。

他看见她接着电话,一声不吭,睫毛煽动几下,就哭了。

他站起身,摸了摸包里,没纸。

她哭得厉害,眼泪唰唰的掉。

何东帆想用袖子给宁欣擦,却被她一把挥开,并把手机还给他。

何东帆看了眼手机,通话已经结束。

可宁欣现在的态度,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眉心蹙起,带着粗重的喘气声:“怎、怎么说?”

宁欣抿着唇,满含泪水地看着他。

突然,她咬着唇笑了一下。

她哽咽着:“你姥姥说,可以。”

她伸手,用指尖抹掉马上要滑到他眼眶的汗水,动作很是轻柔,神色很是心疼。

她心想,怎么会有他这么傻的人?一刻也等不了的追人?

下一秒,宁欣腰间一紧,双脚离地。

他把她竖抱起来,转了两圈。

她被失重感折磨,急忙抱住他脖子。

周围还有等红绿灯的路人。

宁欣脸颊绯红,拍何东帆肩膀,压着声线:“何东帆!放我下来!这里好多人。”

他没放,仰着头看她。

她贴的紧,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和还未平复的喘息。

她眉眼弯着,给他擦了擦眉弓的汗水,再次说:“何东帆,把我放下来。”

他摇头,微微露出虎牙:“你告诉我,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我就放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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