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像犯罪。
沉默。
一秒…
两秒…
三秒……
杨晓桢是真没想到宁欣的回答是这个。
她又好气又好笑,揽着她肩膀纠正她:“这个可不兴想,他又不是未成年。他明年是不是就毕业了?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他……”
宁欣听杨晓桢无厘头的越扯越远,打断她:“你别联想了。”
“我这不是激动吗?”杨晓桢抓住宁欣的手腕,小朋友要糖的语气,“我想看你和他谈恋爱。”
宁欣无语至极:“他才多大,一个学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是介意他年龄小?”
宁欣认真思索杨晓桢的问题。
她摇头,振振解释:“我把他当学生,当朋友,甚至当家人,就不是那种想法!”
“那你现在想啊,你听我跟你分析啊…”杨晓桢开始掰手指,细数着,“他长得好,身材好,学历高,家境看上去也很不错,人品也好,而且他是你知根知底的人耶!”
宁欣蹙了半天眉,把杨晓桢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道:“话不是这样说的。”
这样不就跟挑大白菜差不多了吗?
杨晓桢觉得宁欣的反驳很苍白,她沉默好几秒,严正的叫她:“宁欣。”
“?”
“这几年,我知道的,给你表白的人就有好几个,哪个你不是快刀斩乱麻当面就拒绝的?”
“……”宁欣脑袋乱乱的,不明白杨晓桢什么意思。
“你发没发现,说这么久,说那么多,但你就没否认你不喜欢何东帆这件事。”
“那是因为…因为……”
杨晓桢看着宁欣眼睛,逼问:“因为什么?因为喜欢?”
宁欣站起身,背着杨晓桢,交代此刻心底的想法:“我喜欢他,关心他,信任他,和他在一起很自在,很轻松,但这些是基于我们长久以来的相识和了解。我很确定,我对他是朋友、家人之间的那种喜欢。你现在告诉我,他对我是、是那种感情,我真的很乱。他在我心里,不是我可以快刀斩乱麻的人,我需要时间想,想我该做什么反应,该怎么去应对。”
她这话,一听就是掏心窝子了。
杨晓桢也反应过来,这事对宁欣来说确实太措手不及,而她作为旁观者想要立刻就有个结果,确实唐突。
杨晓桢安静的收拾好笔记本电脑,抱在胸前,靠近宁欣。
她想开导她几句,又觉得自己没那样的能力,怕是越说越给人添堵。
她轻轻咳嗽:“那我先走了?”
宁欣松口气,转身,眸色平静:“我送你。”
“不用。”杨晓桢往门口走,嘱咐,“你好好休养。”
宁欣还是送杨晓桢出门,等她进了电梯,才挥挥手转身回家。
她有些饿,准备做午饭。
她走进厨房,拿出电饭煲内胆,打开储米盒,看见一个青蛙形状的舀米杯。
这不是她买的。
那…应该是何东帆买的。
宁欣眼眸失神,两秒后眨眨眼睛恢复神色,把米舀进电饭煲内胆里。
洗米,放适当的水,放进电饭煲内,插电,按‘蒸饭’按钮。
做完这一切,宁欣转身,腰靠着橱柜,一双桃花眼打量厨房。
洗菜盆上面多了几个挂钩,上面挂着几张新买的抹布;
置物架上面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洗菜篮子;
置碗柜上面挂了一个以前没有的台沿垃圾盒……
宁欣侧转头,橱柜台面上添了一排胖嘟嘟的玻璃罐子,里面放着各种干货,那是何东帆炖汤时要用的。
这些生活化的融入,平时一点不惹人注目,却在此刻很有分量的搅动人心。
宁欣低头垂眸,脚尖轻轻在地板上摩擦。
好久,她才起身出去。
她打开冰箱,端出昨天剩下的汤,进厨房把它热了。
米饭也好了。
她从冰箱拿出小菜,慢慢的吃。
吃饱,她起身收拾桌子。
她动作突然顿住,因为瞥见餐桌旁的菜谱书籍。
那是何东帆拿来的,经常递到她面前让她随意翻,翻到什么便做什么吃。
她每次,都真的只是随意伸手翻一翻,连里面是哪道菜都没看,都是何东帆拿过去念出菜名。
书籍是黑底色,中间黄色正楷大字‘每天一道菜’,下面正楷小字‘营养版’,最下面还有一排更小的字‘适合手术恢复期人群’。
宁欣看清时,心脏皱缩一下。
她快速收回视线。
整理好厨房卫生,她坐到沙发上,没劲儿地往后一靠,随手拿起抱枕抱进怀里,轻轻抵着下巴。
她明明是放空状态,可大脑就像一台自动放映机。
他做她的饭搭子,上她的拳击课;
他在奶茶店、医院,还有她家里写代码;
他学着做菜,收拾厨房……
他真的一直在她身边。
她转身时,会蓦然撞上他漆黑的眼眸;
她受伤、手术,他细心的照顾;
她那么难过的时候,是他抱着她,安慰她……
喜欢?
爱?
宁欣还是不懂。
她不懂何东帆的爱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重逢也才半年多而已。
她并不觉得,何东帆有契机,和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意,从各个方面来说。
或许是因为他正值荷尔蒙作祟的年龄,而她是他身边关系较为亲密的唯一女性?
又或者是因为他从小缺失家庭温暖,而她像长辈一样对待他,让他误把两人之间的感情划为男女之情?
这都是什么?
太乱了……
宁欣闭上眼睛,侧身倒在沙发上。
因为没注意,她压到自己的右手臂,疼得蜷缩起来,冷汗都出来。
好一会儿,痛感才缓过去。
她轻轻扶着右手臂。
她大致理清了,这份爱意太突兀,像是凭空生出来的,根本没有立脚点。
他本来待事就是直直的性子,冲动、热烈又无畏,也没有任何感情经历。
可能他自己都没看清,也没弄明白。
宁欣反省,这里面也有自己的问题。
她在和他相处中并没有把握好分寸和尺度,才让他误以为……
所以,只要掌控好应有的界限,渐渐的,他应该能看清,这不是男女之情。
那天之后,宁欣都找借口没让何东帆再来自己的家。
她的借口并不生硬,因为马上暑期结束,她确实需要去训练基地张罗很多事情,只是没有她口中那么繁忙。
八月三十一号那天,宁欣从训练基地回家。
公交车上,她手机响了,是何东帆打来的。
她按了静音,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呼叫结束。
宁欣在小区楼下吃了一个炒粉。
老板应该是酱油放多了,颜色很黑,味道也咸。
宁欣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
夜色渐渐落下,没了白日的燥热,吹起了凉风。
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亲密的人。
宁欣付了钱,离开。
她慢慢往单元楼走。
单元楼前面有五六节阶梯,旁边是半弧形的坡道。
宁欣受伤后,都是走的坡道。
今天,她尝试着走台阶。
她微微侧着身子,走得不算困难,至少比她想象中,轻松很多。
她甚至觉得,就是何东帆一直念叨着,不要上下台阶,不要大跨步,所以她才如此。
意识到又想到何东帆,她甩甩脑袋。
突然,前方微微粗粝的嗓音带着笑意:“医生说可以走楼梯了吗?”
宁欣抬眸之前,思绪是恍惚的。
实则,抬眸之后,也是恍惚的。
何东帆站在单元门厅靠后,半个身子拢在昏暗里,脸部轮廓却清晰立体。
他穿着黑西裤,白衬衣,袖口挽到手肘处,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能看见他一直戴着的银色项链链条。
他几步走近宁欣,轻轻握住她手臂,视线落在她腿上:“慢点。”
宁欣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也感觉到自己的不自在。她轻轻摆开手,走上最后一个台阶,站定:“你怎么来了?”
何东帆答非所问:“我今天最后一天上班。”
宁欣没接话。
何东帆扯了一下嘴角,双手插进裤兜里,神色悠闲:“给你送点水果过来,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
何东帆接着说:“上去看了一下,你没在家,想你应该是在路上,没听到电话,就下来等你。”
宁欣没看他,双手抓着斜挎的小包包带:“你新学期开始了,准备论文应该很头痛吧?我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特意来给我送水果,或者送其他的,多浪费你的时间。”
“呵~”何东帆笑,看着她眼尾那颗颤动的小痣,不在乎的口吻,“怎么算是浪费时间呢?顺路的事儿。”
“但我希望你先做好自己的事。”宁欣抬眸,直视何东帆,“你现在应该是学业为重。”
何东帆只觉得宁欣又拿起‘老师’的架子了,他配合着点头,拖腔拿调:“好的,宁老师。”
宁欣有段时间没听见何东帆这样叫自己了。
是啊。
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
从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的关系那时候就不错,但也仅限于这种关系。
是她忽略了适龄男女之间相交的分寸,才让他没看明白。
宁欣微微侧身,像是让路:“那你快回去吧。”
何东帆怔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以宁欣的性格就算客套也会让他上去坐坐。
他视线划过她的眉眼,她很刻意地撇开。
他微微埋头,语调放轻很多:“你怎么了?”
宁欣察觉到自己的刻意,睫羽颤颤解释:“有些累,想休息,就不留你了。”
何东帆看着她,舌头在嘴里咕噜两圈:“好,那我先回去了,水果放在冰箱了,都洗过了。”
宁欣:“谢谢。”
这话落下好几秒,两人都站着没动,没有任何动作。
莫名有些尴尬。
宁欣打算先走。
她还未挪步,突然听见从里面传来脚步声和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还有小狗嘿哧嘿哧的喘气声。
宁欣下意识心一紧,还未往里瞧清楚,就被何东帆半揽住身子往旁边靠。
他挡在她面前,低沉的嗓子:“你站这边。”
宁欣的腰后就是冰凉的围栏,而眼前是男人存在感极强的、凸出的喉结。
她眨眨眼睛,眼眸微微向上。
他微侧着头,凌厉的下颌线,微薄的唇,挺直的鼻梁,和内双的眼睛…
她倏然收回视线。
一个男住户牵着一只小泰迪走出来。
宁欣最怕泰迪,它们有一种热情,要往人身上扑。
此刻的小泰迪便是这样。
吐着舌头,拖着绳子拼命往宁欣方向扯,脚趾都在地砖上打滑。
何东帆垂眸看了宁欣一眼,右手绕过她的腰抓住她腰后的围栏,身子压近,几乎贴着她,也几乎把她圈起来。
他开口:“别怕,我给你挡着。”
男住户扯了一下绳子,拖着小泰迪往外,语气命令:“走!”
宁欣身后的绿化带,栽种了一颗桂花树,徐徐微风一吹,便香气扑鼻。
可桂花香的存在感,远远不及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
她的鼻尖快碰到他了,明明只是快碰到,却似乎已经被抱个满怀,是暖的。
她完全不能像以前那样和他平静的相处,这样的程度,她就乱了心跳。
何东帆看小狗走远,往后退了一步:“走吧,我送你上去。”
宁欣抬眸,冷静拒绝:“不用。”
她撇开视线,往里走,嘴角轻轻勾着:“你快回去吧,我自己上去。”
何东帆顿了半秒,跟上去:“我送你。”
“真的不用。”宁欣脚步没停。
何东帆没停下步子:“送你进电梯,这个时间段,出来遛狗的多。”
说话的几步已经走到电梯口。
宁欣看了眼,电梯正在下行,马上到一楼。
几秒时间,电梯门便拉开,里面走出一对老夫妻。
宁欣自动让路,等他们缓慢出来后,快步走进去。
宁欣:“快回去吧,再见。”
何东帆站在电梯外,肩膀稍稍松散,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
他没说话,只是视线笃定地锁着她。
电梯门渐渐合上。
宁欣突然想到什么,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挡电梯门。
用的是她惯用的右手。
何东帆眼疾手快,整个人上去。
他双臂撑了下电梯门,电梯门感应到再次拉开。
他护住她往里压了一步。
宁欣的鼻尖,切切实实撞到了何东帆锁骨处。
有些痛。
她仓惶往后退,拉开一些距离。
何东帆侧头,背着手按了宁欣家的楼层,回头睨着她,语气稍稍有些硬:“你差点被夹到手,你在挡什么?”
宁欣舔了舔唇,解释:“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宁欣伸手,手掌摊开,看着他:“我现在好了,你不用照顾我了,所以…你把钥匙还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