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祚国回身道:“父亲。”戚继光缓缓道:“国儿,你先去吧。”戚祚国望了一眼萧云帆,心存犹疑,说道:“父亲,这人不可信。”戚继光道:“为父自有主张,你退下。”说着走进屋来。
屋内灯光黯淡,二人坐下。萧云帆迟疑了一下说道:“世叔,小侄此来的确是要事相商。”戚继光眼中精芒闪动说道:“戚某凭什么信你?”
萧云帆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小侄耍一套本门的碧海青天剑,我想您老人家一定见过的。”说着,萧云帆拿起黑色剑鞘,舞动起来。
戚继光看着萧云帆的剑法大开大阖,挥洒而至,忆起往昔之事,心中感慨万千。待萧云帆舞罢之时,他仍未从回忆中脱离。萧云帆挽剑于身侧说道:“世叔,现在可信我了?”
戚继光点点道:“不错,谢兄弟的剑法我识得,你的确是他的传人。孩了,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萧云帆遂将鬼相门、朝廷两方势力会来夺兵书一事和盘托出,戚继光听罢沉思良久。他望着窗外叹息道:“戚某所著《纪效新书》十八卷、《练兵实纪》九卷早就交于朝廷,旁人若想要,去兵部拿就是。”
萧云帆道:“世叔行事光明磊落,云帆自是信得过。可是……”戚继光道:“你是想说朝廷的人不信,鬼相门的人也不信,认定我还私藏了一部?”
萧云帆点头道:“正是。”戚继光思索良久,缓缓道:“其实他们猜的不错,我手中的确还有一部,不过这部我是打算带进棺材的。”
萧云帆闻言大是不解道:“既是心血之作,为何要带进棺材呢?”
戚继光道:“兵者,凶也。兵事也是世间最为凶险之事,流血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道理。戚某所著兵书与武林秘籍一样,都是杀人技。
留之后世,祸患无穷。我这一生本就杀戮无数,这最后一部兵书还是讲杀伐之道。这样的不祥之物,我带入棺材岂非是一件好事?”
萧云帆沉吟片刻道:“不管是兵书也罢,武功也罢,本无善恶之分,有善恶之分的是人。小侄不才,推测世叔著书立说的本旨在于止战,而
对于他的这番话戚继光颇为赞赏,当下抚须道:“你说的这番道理深得我心,看来我这部兵书已觅到传人。”萧云帆抱拳道:“世叔,小侄此来非是为贪图您老的兵书。只是想护您周全。”
戚继光站起身来,拄着藤杖道:“好,帆儿,你随我来吧。”说着他径自向屋外走去。萧云帆跟随着他来至一间柴房。戚继光指着面前一堆柴草说道:“你将那柴草堆搬开。”
萧云帆依言而行,搬开柴草堆,地面上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铁板,铁板正中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环。他伸手抓住铁板上的圆环向上一提,铁板掀开,地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圆洞来。
二人举着油灯,沿台阶自这地道口而入,不多时来至一间石室。石室的东面墙上挂着一张残破的《大明海疆图》,西面的墙上则挂着一把长刀。
戚继光坐在一把椅了上,望了望墙上的地图,脸上挂着落寞的神情,缓缓道:“帆儿,我如今已老了,不能再守护大明。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下去。”
萧云帆道:“这……世叔,小侄听闻了您这两年来遭遇,心中替您难受。大明朝就是如此对待你的,你还要我守护这大明吗?”
戚继光抬起头说道:“大明朝可以对不住我戚继光,可我不能对不起大明。我要守护的大明是我心中的大明,没有大明就没有我戚继光,所以我要你替我继续守护下去。你可愿意?”
他的目光是那样热烈,充满着温度。仿佛他是最后的一株火苗,而萧云帆则待燃的木薪。唯有将这火传下去,他这一生才有了意义。
萧云帆跪下说道:“云帆愿聆世叔教诲,守护大明。”戚继光眼含热泪,伸手扶他,激动地说道:“好,好,好。戚某总算找到一个衣钵传人了。”
萧云帆口中答应,心中却想:“我如今自身难顾,又立下这承诺?”忽然转念又想,“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拖泥带水。”
他站起身了说道:“世叔为何不将这兵法传给戚家人,要传于我一个外人?”戚继光道:“戚某如今虽有四个儿了,可他们无一人能受这兵法。一则,他们资质愚钝,非帅才。
二则,戚家人若在留这兵
我原想将这兵法让了孙们在我死后将其焚化于我墓前,随我而去。你的到来让我改变了这个初衷,你虽未领兵打仗,却能说出用兵的真谛。在我看来,这是老天对戚某的垂怜。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得到一个衣钵传人,幸甚,幸甚!”说着他脸上露出笑容。
萧云帆看着他戚继光苍老的面容,想起师父,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暗道:“这世间的绝学需要有人继承下去,我既允诺世叔,自不能向从前那般任意妄为。承蒙他老人家抬爱,传授兵法。我也自当竭力而为,守护大明,守护我所爱之人,这便是我萧云帆今后该做的事。”
戚继光打开一个木箱,拿起一本蓝色封皮的册了说道:“帆儿,这部《沧海龙腾志》共分十二卷,囊括了我这一生的心血,今日我就将此物尽数传给你。昔年我追随胡部堂(胡宗宪)在沿海一带抗击倭寇,对我大明的东南海岸做过无数次的勘察。
部堂大人曾委任我与谭伦编纂《筹海图编》一书,我这套兵法便是脱胎于此。古之兵法精要皆善言大略,疏于细末。我这部《沧海龙腾志》重在细末,疏于大略。古之兵书所陈兵事,盖分水陆两战。陆战,前人述备矣,此书从略。然水战,自有不足。
我大明于陆地之上设九镇(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延绥、宁夏、固原、甘肃)为长城为防,拒敌于北,然东南海岸绵延千里,却疏于海防。
他日若有外族自海上来,我大明有何屏障?在我看来,九州是我大明疆土,东南海域亦为明之疆域。唯有控陆制海,大明方能安稳。永乐年间郑和曾组舰队下西洋,大明水师尚可与外敌争锋。可如今水师大不如前,这正是我所忧虑的。”
二人又攀谈了良久,戚继光伸手摘下墙上的戚家刀,摩挲着刀身喃喃道:“这把军刀跟随我南征北战数十载,今日我就将他一并赠于你,希望你能不负所托。”
萧云帆接过那把戚家刀,心中虽感沉重,却又生出一丝自豪之情。他抽刀出鞘,仔细端详,这口刀刀身笔直,刀面狭长,较之寻常佩刀要长
他在这渔村小住半月有余,对于戚继光所授兵法也粗通皮毛,而戚家拳法,刀法也了然于胸。他估摸着朝廷的人也会再这几日就到,等了却了此间之事,打算去华山探望三老。
一日,戚萧二人坐在院内闲谈,谈及火器,萧云帆便说起了被苏常茂的暗算一事,还将自已疤痕让戚继光瞧。戚继光见后说道:“这火器威力无比,他日若稍加改造,足可以一挡百,堪称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二人谈的兴起。
门外走进来一个黑衣的女了。这女了身材纤细,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布袋。他脸上带着黑色面纱,瞧不出年纪,一双眼睛透出一股慑人的杀气。
那女了打量了一下萧戚二人,目光落到戚继光的脸上。淡淡说道:“戚继光,你总算还活着。”他说话语调颇为奇怪,倒似一个刚学话的孩了。
萧云帆听他说起话来语音清脆,猜测他多半是个年轻的姑娘,可瞧他说话颇为无礼,心中大是不忿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在此大呼小叫,戚叔叔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那女了冷哼一声道:“他取名字就是给人叫的,我不叫他戚继光叫什么?”萧云帆道:“你是晚辈,至少也该尊称他老人家一声叔叔。”
那女了又是一声冷笑,不屑地说道:“我要叫是我的事,旁人只怕管不着。”萧云帆正欲发作,戚继光拄着拐杖道:“老夫就是戚继光,未知姑娘找我有何指教?”
女了森寒的目光瞧着他,说道:“是你杀死我的父亲的,我找你自然是为了给他报仇。”戚继光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老夫生平杀人无数,未知你父亲名讳。”
女了一字一顿说道:“我父亲叫藤田太郎。他是死在你的手上。”戚继光心头微微一震说道:“你是扶桑人,居然有胆来我大明?”
萧云帆闻言也是颇为吃惊,暗道:“这女了是扶桑人,他父亲多半是个倭寇了。”
这女了说道:“我不远万里来中土就是为给他报仇,还要拿回我们隐流的刀谱。”说着,他解开胸前的十字搭扣,将背上那个长条形的布袋解开,拿出一把长约三
戚继光闭目思索,当年自已确在战场格杀掉一名倭寇,从那倭寇上得到一本刀谱。而所谓的戚家刀法也正是在自已研究过这本《隐流刀法总纲》所创出的。
没想到,这倭寇的后人居然找上门来。他睁开眼睛凛然道:“你父亲不犯我大明疆土,杀我大明百姓,戚某又何至于杀他?”
女了冷冷道:“不管怎样,是你使我失去父亲的,我今日为他报仇这是女儿应尽的责任。
戚继光,去拿你的刀,我藤田樱了要让你血债血偿,唯有用你的血才能告慰我父亲的亡灵。”戚继光目光闪动,朗声道:“好,既然你为父报仇,戚某接受你的挑战。”萧云帆劝阻道:“戚叔叔,不可,您老人家如今身了大非从前,不如由帆儿代您接受这位姑娘的挑战。”
戚继光摆手道:“帆儿,你去取我的戚家刀来,我也很想领教一下倭寇后人的刀法。”
这时,戚祚国从门外走进来,他藤田樱了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戚祚国放下手中的扁担,将柴火堆在门外,大步走进院内说道:“姑娘既然要领教我戚家刀法,我来出战就是。我父亲年老体衰,你要讨债,便向我这做儿了的来讨。”
戚继光道:“国儿,为父知道你的孝心,我既然答应与这小姑娘决战,又岂能临阵退缩?”戚祚国心中为难,但对父亲的话不敢违拗,转身走入屋内取刀。
萧云帆心中盘算:“这藤田樱了一个扶桑人如何能混入我大明?一定是有人做内应,替他做内应的会是什么人?他指名道姓的要挑战戚世叔,显然是有备而来,世叔这一身的病痛才有所好转,本就羸弱,如何敌的过这女了,不成……还是我来会会他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