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丹返回县城了,女尸的事儿却还没算完。
天刚擦黑,林家在外的几口人也都陆续返家了,华嬷嬷把新采购的衣料往林葱儿身上比划,她相不中林大小姐早先置办的服装,全是颜色浅淡或者乌黑发灰的,做新娘子可穿着不像话。
喜欢提出反对意见的林大小姐,今儿出奇的配合,也不嫌弃颜色太艳过俗,伸胳膊伸腿全没意见。
香兰的情绪也不高,带着俩丫鬟端饭菜,对于未婚夫林大牛捎回来的礼物也提不起兴致去观看。
小来福洗了手,跟大家眉飞色舞的汇报今儿被先生夸赞了什么,林洼村上空就飘出了哀哀切切的哭声,有男有女,方位便是村子正中的林家宗祠,顺着风向传了过来。
老闷葫芦立刻往外走,嘴里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谁家出事了。”
大牛跟着走了,剩下小来福,眨巴着圆眼睛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没有讲下去继续显摆的心情了。
近来大家都忙,对这孩子有些忽略,来福也让人省心,上学堂很积极,每天跟着大牛风里来雨里去从不叫苦。
今天的林大小姐很是有些多愁善感的意思了,忽然伸了手去摸摸弟弟的脑袋,说了一句:“来福,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在外面受了委屈的话,回家告诉哥哥姐姐,知道不?”
忽然的,莫名其妙的来上这样一句煽情的话,小家伙有些蒙圈儿的答:“没有……受委屈。”
自从被姐姐们到学堂里摆谱儿涨威风,林来福在里面的日子确实就舒服了,县衙的小厮在午间间或送点什么饭菜去,同窗们看他的目光那都是极度艳羡的。
“没委屈,那就多吃饭,长大个儿,有劲儿。”当姐姐的继续煽情,华嬷嬷听出不对劲儿来了,疑问的眼神看向香兰,那意思,这位是怎么啦?
再剽悍的女人也有善感的时候啊!这不稀奇,香兰想想女尸的话题不适合在饭桌上讲,于是摇头。
除了被姐姐的关心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林来福吃了个肚儿圆,其他人全很节制,林大小姐更是心头犯了堵似的,浅尝几口饭菜就算完成了任务。
其实那死尸跟她完全扯不上关系,可就是,觉得天地间发闷。
林有财父子一前一后回家了,脸色也是不好看,老闷葫芦不知什么时候又把烟袋锅子找出来了,抓在手里,不抽,只叹气。
“村里有老人老了?”华嬷嬷小心的问道。
老了,就是死了,换了一种很委婉的说法。
“不是,”林大牛接过话题,闷闷地回答,“是王家村的一个姑娘,前些天相了一门亲事,两家都满意,就差过礼了,村里人也都听说了,结果一下子男的那边变卦,另外订了亲,姑娘想不开,觉着丢人。”
意中人另娶,觉着丢人,就要自杀投河。
林大牛的眼睛偷偷看妹妹,林葱儿的眉毛一挑,问道:“我认识?”
何止认识啊!风水轮流转,那姑娘,竟然就是王家村王云帆的亲妹子,杨婆子的亲生闺女,虽然杨婆子对曾经的林葱儿分外苛狠,在外面把林葱儿糟践的一无是处,但对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孩子,还是很疼爱的。
万万料不到,自己也有被重重打脸的时候,给儿子退了林葱儿的婚事,逼得人家闺女上吊自尽,现在自家闺女被嫌弃了,也投河自尽了,还自尽成功了。
林大小姐彻底无语,林有财父子这顿饭也吃的如噎在喉,他们忘不掉当初林葱儿上吊之后的场景,瘦成干柴一样的姑娘,气息奄奄因为上吊的破布带儿不给力,从房梁上摔下来摔瘸了腿……
初来异世的各种尴尬煎熬委屈,也在林大小姐眼前回放,这一年的峥嵘岁月,她苦苦挣扎,就是为的命运不被别人摆布,自己挣钱自己能花,能吃香的喝辣的穿美的住好的,对吗?
现在,她基本上做到了,生意越做越大,未来会更美好,她不缺银子了,不用衣着褴褛瘸着手脚街头叫卖玉米棒子了,婚事也不尴不尬的定下了,皇帝赐婚,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可以退婚。
一切都好,为什么林大小姐的心里却难过的抽抽着呢?
王云帆的妹妹,据说跟原身大葱姑娘是见过面的,可是她从没见过,记忆里也没有印象,所以,说是心疼那姑娘,也太牵强了。
是觉得解恨吗?曾经王家辜负了大葱原身,导致小小年纪便香消玉殒,今日报应来了,杨婆子也品尝到被人辜负的苦果了。
好像也不对,林大小姐自认不是个心地特别仁善的人,但是幸灾乐祸的心思此刻却绝对没有。
她很惆怅,呆呆的发愣,打不起精神。
外面若有若无的哭声还在响。
林有财讷讷的憋了很久,说:“葱儿,你别害怕,他们今儿夜里还没把人接走,是听说正好临近村子里有刚死了男娃的人家,想看看是不是能说成一门阴亲,没成家的女娃娃,不好在娘家发丧。”
林大牛也努力的慰劝妹妹:“这种事儿没啥稀奇的,小清河哪一年不得收几个水鬼?咱们村早先上吊的投河的妇人家一个巴掌都数不完……”。
香兰狠狠地掐了林大牛的后腰一下,这是慰劝能用的事例吗?
林大牛自己也觉出不妥当来了,捂了嘴,闷不吭声,脸膛也涨红了。
没人知道林大小姐在承受什么样的思想冲击,夜深了,林洼村的宗祠还有半明半灭的灯火,一具女尸,凄清的躺在门板上,守护着她的,是年迈的父母亲,还有连夜赶来的兄长,王云帆。
杨婆子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的样子,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宗祠的一角廊柱,眼神空洞又茫然。
王云帆一介书生,也没练习过管家掌事,自然脑子全蒙了,迷迷糊糊萎顿在地上。
这个村子,他们母子两个都够熟悉。
“儿啊,你说,是不是娘早先……欺负林家的丫头太狠了,老天爷要娘遭报应?”杨婆子忽然说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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