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刚到府上,便收到佥事府送来的一张腰牌,腰牌上头赫然写着“女子司 闻清浅”几个字样,腰牌是生铁铸成的,沉甸甸黑黝黝,显出了锦衣卫的独有地位和特殊。
瑞珠欢喜道:“有了这腰牌,姑娘便可自由出入锦衣卫,在外办事都方便了几分呢。”
送腰牌的婆子笑道:“袁大人说了,明日的庭审锦衣卫和东厂都要来人,姑娘是锦衣卫的人,不妨带着头帷出席。”
青鸢笑道:“如此甚好,姑娘便不用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了。”
“姑娘是不用挤了。”粉黛嘟着嘴道,“可咱们上不了堂,咱们还是得去挤。”
瑞珠打了一下她的头道:“姑娘重要还是你瞧热闹重要。”
粉黛这才不说话了。
沉甸甸的腰牌如沉甸甸的心意,腰牌的凉意传入手中,清浅抿嘴,他居然想得如此周到,连自己听案子都想到了。
不过有了腰牌确实是方便了许多。
第二日一早,清浅辞了杨夫人,春成的马车将清浅直接带到了顺天府衙门。
虽然是锦衣卫的案件,但锦衣卫没有能公开审案的衙门,故而借了顺天府的衙门。
明镜高悬几个大字庄严肃穆,底下坐的主审官是袁彬,副位左边坐着孙显,右边坐着东厂督主夏时,堂下左手边是锦衣卫的侍卫们,右边东厂副督主怀公公及一众东厂太监们。
锦衣卫和东厂,泾渭分明!
怀公公冲着清浅微微点点头。
怀公公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在东厂任副督主,因皇后不受宠,东厂小太监们见风使舵,怀公公毫无权力,完全被夏时架空。
清浅在侍卫们里头,间或还有一两个带着头帷的妇人,那是袁彬特特请来的女子司的执事,为的是不让清浅一人太过显眼。
再接下来的两旁是拿着水火棍的衙役,堂外是拥挤的百姓们。粉黛在拼命往前挤,小脸涨得通红与人争执抢位子。
清浅无奈地摇摇头,将目光投向主审袁彬的身上。
袁彬今日一身石青色官服,面容俊朗沉静,他的身影高高笼罩下来,似乎他便是天地明光,是这一方主宰的神明。
瞧着别人面无表情的袁彬,扫了一圈锦衣卫,瞧见清浅后,方露出一抹温润的笑容。
夏时在上头笑道:“袁大人,开始吧,咱家还赶着回去伺候贵妃和皇子呢。”
袁彬不等他说完,啪了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齐声吼起了威武二字。
夏时吓得胖脸一颤,嘴角的笑容不觉淡了下来。
袁彬高声道:“原告、被告、证人等是否就绪?”
衙役忙道:“回大人的话,全都在后头等着,小的按照吩咐将原告、被告、证人隔开,他们并不能串供,后头也听不到前头的审案。”
袁彬点点头:“甚好,如此先带原告林翼上堂。”
林翼被带了上来,青布衣裳黑布鞋,一上堂便跪下磕头道:“小的林翼冤枉,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袁彬道:“下跪者何人,状告何人?”
“小的名叫林翼,冒死状告兵部尚书林宗德。”林翼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分明,衙门外头的百姓们哗然,此人居然状告兵部尚书,真是胆子不小。
孙显不耐烦了,抬头对下头道:“怎么?谁规定了民不能告官?你们谁有冤屈,朝堂前头有一个登闻鼓,随时可以敲。”
提起登闻鼓,再瞧瞧丝毫无损的林翼,夏时尖声道:“孙大人掌管登闻鼓,难道不知前朝规矩,敲登闻鼓者需打一百大棒的杀威棒吗?咱们怎么瞧着这林翼不像是受过刑的?”
孙显一大早被叫来听堂,本就一肚子不耐烦,见夏时反驳自己更是不悦,瞪眼道:“咋的?前朝规矩有说审案前要打棒子吗?老子偏偏想审案完了之后打,不行啊?”
粉黛在人群中激动地小脸通红:“孙大人威武!”
百姓高喊:“孙大人威武。”
孙显站起身招手向百姓致意,对着夏时冷笑道:“瞧见没,民意!”
夏时得罪不起孙显这混不吝,对林翼道:“你继续说,告林尚书何事?”
林翼知道今日非同小可,不能情绪用事,条理清晰高声道:“林尚书是小的叔父,十四年前在柳州任县令之时,杀害了前来投奔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此人罪行滔天,罄竹难书。”
夏时冷哼一声道:“胡闹,林尚书是国之栋梁,怎么会弑父母兄长呢,你可莫要胡乱攀咬。”
小太监忙道:“这是东厂督主夏总管,因此案牵连国家重臣,皇上特命其来监案的,你还不老实招来。”
林翼磕了一个头道:“夏总管明鉴,小的有证据表明林宗德杀父母兄长,这是家父临死前的血书,请总管过目。”
小太监将血书送了上去,夏时扫了一眼冷笑道:“没名没姓的,谁知道你从哪里弄的血写的,这个也叫证据?真是可笑!”
一旁的小太监附和道:“若这个是证据,回头咱们也写个一百张两百张的,到处告去。”
另一个小太监则道:“你说你是林尚书的侄儿,你便是林尚书的侄儿?这上头写着当时你才四岁,四岁的孩子记得什么?这也能作为人证?”
林翼再拜道:“小的有家谱为证。”
夏时哼了一声道:“家谱这东西是死的,今日你得了,明日被我得了,这谁说得准?”
粉黛小脸气得通红道:“死胖子一个太监有啥家谱?”
青鸢和瑞珠连忙拉着她不让说,东厂督主即便不得势,也不是随意可以得罪的。
好在夏时并没有听见。
林翼无奈瞧了一眼袁彬,果然袁大人和闻姑娘说的都一一验证了。
怀公公在一旁道:“听闻林府老家虽然遭了灾,但还有一两个旧日邻舍,袁大人不妨让他们上来瞧瞧林翼是否真是林大人的侄儿。”
袁彬吩咐:“带赵老伯。”
衙役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带上来,那老头上来便磕头,袁彬问道:“下跪者何人,与林府是何关系?”
那老头颤颤惊惊道:“老汉是林家一条街的街坊,姓赵名六,老汉与林家关系一般,倒与林家大儿媳妇家关系紧密。”
林家大儿媳妇,便是林翼的母亲了。
袁彬指着林翼问道:“赵老伯抬头瞧瞧,这位公子你可认识?”
赵老伯上上下下瞧了一番林翼,最后摇头道:“老汉不认识这公子。”
林翼含泪道:“老伯,我是林宗茂的儿子林翼。”
“林翼啊!”赵老伯使劲想了想摇头道,“我知道林家有个林翼,林家大儿媳妇曾带着回过几次娘家,当时林翼只有两三岁,后来老家遭了灾,便从未见过,实在记不得了。”
袁彬点点头吩咐:“签字画押,带赵老伯下去罢。”
“只有这么一个街坊吗?”孙显斜眼问了一句道,“其他左邻右舍呢?林尚书的授业恩师呢?”
有捕头回道:“回孙大人的话,当年一场大洪水后又是一场大饥荒,十亭人饿死的、走散的足足有九亭半,这何老伯还是小的寻了许久寻来的。”
好容易找来的街坊,还不认得林翼。
清浅在人群摇了摇头,这更让林翼的身份不能确认了。
难道当真要林宗德点头,林翼的身份才能确认吗?自己的布置并非天衣无缝呢!
清浅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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