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四月春风里燕子飞回,清浅坐在窗台旁任由瑞珠擦松子油,粉黛捧着铜镜照着伤痕。
瑞珠不停抱怨道:“青鸢这丫鬟,本说她这几月沉稳了许多,没料到还是如此毛手毛脚,跟着姑娘出去一趟居然伤了姑娘的头,索性姑娘没受伤,索性姑娘的伤口不甚明显,否则夫人知道,岂非天大的不是。”
青鸢低头道:“全是奴婢的错。”
“不干青鸢之事。”清浅对镜瞧着伤痕,用刘海遮住笑道,“是我为了审案,用玉如意自己敲打的。”
瑞珠更加急了道:“姑娘是千金之躯,岂能为了审案件伤了自己。”
清浅吩咐粉黛放回铜镜,叹息了一声道:“姑姑,并非完全为了审案,更多一层我是为了打醒自己。”
这一世刚重生时,自己对袁彬恨之入骨,觉得他是个十足十的小人,尤其是他入宫请求赐婚,让马氏为难自己,让清浅这种情绪达到极致。
但接下来却有了转变,清浅也不记得这种转变从何开始,或许是火海救自己之时?或许是得知他在凌府一直关注自己之时?又或许是在沙弥手中救下自己之时?
清浅闭着眼睛细细回忆,桃花林中的袁彬、太后宫中跪着说遵太后口谕的袁彬、以为自己受伤将自己扔床上的袁彬,一切一切如同他的名字。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清浅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前世多好!
可惜,这一世自己不得不打醒自己。
何为打醒,清浅并没有明说。大抵是从此见面言笑如常,但心底却有了一道明显的底线罢。
燕子比翼飞过,点水互啄。
玉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三姑娘,德安王妃前来拜访,夫人请姑娘过去说话。”
德安王妃来了?
清浅蹙起眉,必定是为了德安郡主之事来的,人家已经上门了,岂能不见。
“为我换一件素色衣裳,德安王府有丧事呢。”清浅吩咐瑞珠道,“红蕖姑姑想必陪着德安王妃一道来的,故人相见必有许多话要说,姑姑随我前往吧。”
瑞珠陪着清浅到了上房,德安王妃正拉着母亲杨夫人的手哭诉,丛飞燕在一旁端着茶水伺候。
德安王妃哭道:“杨夫人,德安死得冤枉呀,姓沈的小贱人仗着太后府的权势,将玉如意直直往德安头上砸,德安不治身亡……都是当母亲的,杨夫人可知我的心都是碎的。”
事涉太后府,杨夫人不好说其他,只能安慰德安王妃:“王妃自己当心身子,莫要太过悲伤。”
德安王妃哭得更加悲伤了,道:“我的德安嫁过孙府才两年,对孙府上下恭恭敬敬,孙府规矩大,寿儿虽然只是侄孙儿,却要隔三日给孙老夫人请安,德安每次跟着过去,规规矩矩,不曾亏欠过半分礼节,孙府让一个外头的小贱人伤了德安的性命不说,还包庇小贱人,若不是我拼了性命进宫,姓沈的小贱人如今还逍遥法外呢。”
清浅停了停脚步,德安王妃对孙府颇多怨念,但对于女婿却没有丝毫怨言,依旧叫他冯元寿为寿儿呢。
清浅转头吩咐:“瑞姑姑,稍后你问问红蕖姑姑,郡马与郡主平日可和睦?尤其是郡主府上有个枝姨娘,与郡马素日是个什么模样?”
瑞姑姑忙道:“奴婢明白。”
清浅踏进内室,德安王妃一见她进来,亲自起身拉着她的手哭道:“好孩子,我后悔呀,除夕第二日你劝我要德安平和些,好好和孙府姑娘妯娌们相处,我只当成一句戏言过耳便忘,谁料真被你说中了,德安这孩子……”
“王妃身子要紧。”清浅吩咐红蕖道,“劳烦姑姑和瑞姑姑带着小丫鬟取热水、帕子来。”
瑞珠会意,并红蕖出了正房。
德安王妃拉着清浅道:“好孩子,我这心本是上上下下的,昨日太后吩咐由你和袁大人审案,我的心便安稳了一半,咱们是世交,你母亲往日和我最好,你是我当年看着出生的,你必定会为德安讨回公道。”
德安王妃对爱女的死耿耿于怀,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清浅不置可否道:“王妃放心,清浅必定查出真相,不让死者含冤,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德安王妃自以为得了准话,面色稍稍减淡了哀伤,和杨夫人闲话了几句告辞离开,离开前道:“清浅和袁大人定亲是大喜事,上回未来得及准备添妆。”
一对玉盈盈的手镯并一串珠圆玉润的玉珠项链,添妆哪有如此珍贵的,德安王妃的意思很明显。
清浅笑道:“这添妆太过珍贵,清浅愧不敢当。”
德安王妃摁住清浅的手道:“不瞒你说,这些都是我给德安留的,德安如今不在了,雅安如今还小用不着,你就和我的女儿一般。”
德安王妃说着泪水再次涌出。
清浅再三谢过道:“清浅多谢王妃厚意。”
德安王妃见清浅收了添妆,方才招呼红蕖回府,瑞珠朝着清浅微微点了点头。
等德安王妃走后,杨夫人感叹道:“此事若是为难,回头于皇后知会一声,想法子推了这差事吧。”
清浅含笑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心,后头还有锦衣卫呢。”
内心不知为何,清浅并不想推掉这差事,或许是为了和他见面?
不,清浅摇摇头,自己是为了姐姐,为了真相。
丛飞燕递了一盏茶给清浅道:“姐姐着实辛苦,先润润吧,午膳即刻便好,夫人特特吩咐熬了姐姐喜欢的竹荪老鸭汤。”
清浅想起沈雨默的信函,忙摇头道:“午膳我陪不了母亲,飞燕妹妹陪着母亲用吧,我还需去一趟孙府。”
“如今你比你父亲还忙。”杨夫人笑着摇摇头吩咐,“玉映,送羹汤和午膳去你三姑娘的院子,让她独自用罢。”
丛飞燕忙道:“玉映还要服侍夫人喝药,我给清浅姐姐送去便是。”
“如今怎还叫我姐姐?”清浅取笑道,“不该是我叫一声嫂子吗?”
丛飞燕日日和清汾一处相处,清汾若是发愣,她便陪着做针线,清汾若是傻笑自语,她便细声细气陪着说话,杨夫人等都十分喜欢丛飞燕,只等合适的时机向丛府提出定亲。
丛飞燕大窘,脸色飞红低下头。
玉映和水碧同时撇了撇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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