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于月秋起床洗了一把脸,就去找于金水了。她来到于金水的院子里,正看见他蹲在地上翻看着几把旧镰刀。听见动静,他回头一看是于月秋来了。马上站起来问道:“这么早你来干什么?不是说让从工地上回来的人,在家里歇两天再下地干活吗?”
于金水的老婆秋菊看见于月秋来了,赶忙从屋里拿出来两个板凳。笑着说:“你们去屋里,还是在外面说话?”
于月秋接过板凳。说:“就在外面说吧,外面凉快。”
于金水刚坐下来,又习惯性地摸出烟包子,一边卷着纸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于月秋:“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于月秋看着于金水点上旱烟吸了两口。这才对他说:“在工地上的时候,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吧?现在咱们家来了,应该不能再饿着肚子收麦子吧?”
于金水听了马上认真地看着于月秋。说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当了几天女石匠连连长,心眼子还长了不少。”
于月秋也马上严肃起来,对他说:“我是想在咱们麦收的时候,先给每个社员们多少弄点粮食。就是把粮食和野菜掺在一起吃,社员们吃了也好有力气干活。要不然咱们天天连野菜都吃不饱,哪里还能起早贪黑地去抢收抢种。”
于金水听到这里,一瞪眼说:“你寻思着我没有想到这个事。我每年在麦收的这个季节,最愁得就是这个事。可是,咱们去哪里弄粮食呢?”
于月秋看着愁眉苦脸的于金水,小声说道:“咱们队里的仓库里,不是还有储备粮吗?反正是新麦子马上就到手了。到时候,填补上不就行了吗?”
于金水说:“我还认为你真有什么高招,却原来是在打储备粮的主意。这个储备粮谁敢私分,一旦走漏了风声,让公社里知道了,那还了得。”
于月秋说:“你大闺女要饭死心眼子?偷偷地分个十斤八斤的,哪个社员会说出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再说了,哪个社员分了粮食不都念你的好。你有粉不知道往脸上抹,却抹在屁股上。到了收完了麦子你再分,那时候家家都有饭吃了,谁还会值你的情。”
于金水听了说:“你话说得倒是容易,储备粮那可是国家的粮食。自从入社以来,咱们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人敢打储备粮的主意。”
于月秋说:“事是这么个事,凡事都能变通变通。咱又不是把储备粮分了不还了,也就是几天的时间。可就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你知道这点粮食的重要性吗?真要是饿着肚子干活死了人,那时候可就成了大事了。”
于金水听到这里,也不再搭腔了,只是在大口大口地吸烟。过了好一会,他才把这个喇叭头子烟吸完。然后,他慢慢地站起来,把烟把使劲地仍在地上踩灭。说:“唉——豁出去了,社员们选我当了这个生产队长。他们就是想着,我能为他们办一点好事,我不能再让老少爷们失望了。”
于月秋一竖大拇指,说:“我就知道于队长是个好样的。”
于金水想了想,说:“我已经数算过多次了,小麦和玉米加在一起,一口人分十斤,仓库里储备粮也能够了。可是,我们应该怎么分呢?得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于月秋想了半天。说:“你看这个办法行不行?咱们先把各家各户的粮食口袋收起来。到了晚上下半夜的时候,把咱们三四个人关在仓库里。按每家几口人,把应分到的粮食都提前装在他们家的粮食口袋里。然后,一小批,一小批地再通知他们,来把自己家的口袋里的粮食拿走就行了。”
于金水听了,点了点头说:“就这样办吧,真要是出了事,有我一个人来承担。”
到了晚上,于金水把小队的会计王友江和保管员李玉山找来。把分储备粮渡过难关的事情,又和他们两个人商量了一下。他们两个人听了以后,除了感到惊讶以外,也都说这个粮食该分。因为现在各家各户,实在是都揭不开锅了,麦收大忙季节马上就要开始。社员们都饿得直不起要来了,谁还有力气去割麦子?去往场里挑麦子呢?
于金水看着他们两个人,也都非常同意分储备粮。最后他又交代说:“你们去各家各户拿口袋的时候,一定要嘱咐社员们管好自己的嘴。谁要是把这个事说出去了,今年分麦子的时候,他们家一斤麦子也别想分到。”
就这样,分储备粮的事情按计划慢慢地进行着。到了晚上下半夜的时候,于金水领着于月秋、王友江和李玉山。在仓库里,把每一家该分到的粮食,都装到他们自己家里的口袋里。然后,再去通知一部分人,来把粮食拿走。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粮食都分到了各家各户的手里去了。
让于月秋全家都高兴的是,这次生产队里分粮食,并没有扣他们家应分的粮食。于金水和王友江、李玉山都商量好了。于月秋的爹去世的时候,在生产队里借的那些粮食。在以后队里分粮食的时候,再慢慢地分批扣。
天气越来越炎热了,热得人们已经换上了夏天穿的衣服。银花也在这个时候,也忽然从青变成了银白。这个时候,在家里不能下地劳动的那些老弱病残,还有五十岁以上的妇女和小学生们,现在他们都有活干了。他们按生产队里的要求,分散到山坡和山地的地边地头上,去采摘银花。采摘银花的活,小学生们一般都是去采一大早晨,回来还不耽误去上学。他们回来把采摘的银花交到生产队里晒麦的场里。保管员李玉山拿着一杆秤,把小学生们采来的银花称一称,多少斤记在账本上。等到卖了干银花有了钱以后,再按账本上记的鲜银花的斤两给钱。一般都是,一斤鲜银花给五分钱。正好现在新麦子还要等几天收割,这个时候在这里晒银花正合适。
下午放学以后,于亮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他来到了屋里,还没有放下书包,就眼前一亮,看见吃饭桌子上放着一大盖顶子,娘用白面和玉米面放在一起蒸的馍馍。他赶忙放下书包,喊道:“娘啊,这个馍馍能吃吗?”
娘听到于亮的喊声,从外面进来了。她看见于亮一双手挥舞着,两眼贪婪地看着馍馍。心里一阵发酸。忙说:“能吃,你吃吧,吃了馍馍再去割兔子草。”
于亮也不回头,伸手抓了一个还热乎的馍馍,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娘赶忙给他到了一碗开水。说:“慢点吃,今天让你吃个饱。”
于亮吃完馍馍,高兴地挎着篮子拿着镰刀,出去割兔子草去了。小孩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是有好吃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还没有黑天,他就挎着满满一篮子青草回来了。家里现在喂了四只长毛兔,兔子吃的草都是于亮放学以后割回来的。他也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割草喂兔子的活。他每天放学以后,也不用家里的大人指使他。放下书包,挎起篮子拿上小镰刀,就自觉地去野外去割草去了。
娘也说话算数,等到薅了兔毛卖了钱,她拿出两毛钱来给于亮。让于亮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等到该交学费的时候,娘把卖兔毛的钱拿出来,给于亮交学费。今天晚上,于亮临睡觉的时候,对娘说:“娘啊,明天早晨你要早喊我。我和二蛋说好了,一起去采银花挣钱。”
娘听了,高兴地说:“行,你安稳地睡觉吧。我明天早晨一定早喊你。”
这个叫二蛋的孩子,其实叫李辉,二蛋是他的小名。他是保管员李玉山的小儿子,他和于亮天天来来回回在一起上学放学。有时候,还和于亮一起去割兔子草。
早晨天刚蒙蒙亮,娘已经把于亮喊起来了。她对还在揉着眼睛的于亮说:“早晨冷,穿上棉袄去吧。”
于亮答应着,穿上棉袄提了一个小篮子就出了门。当他来到二蛋家的大门口时,看见二蛋正站在大门口里等着他。二蛋看见了于亮,问他:“咱们去哪里采银花啊?”
于亮说:“哪里银花多,咱们就到哪里去采。你放心吧,我带你去的地方,保证让你累得手脖子发酸也采不完。”
于亮每年在夏秋季节,都和哥哥于庆一起去撸银花叶子。整个于家寨村,哪里银花多,哪里银花少,他是最清楚不过了。今天早上,他领着二蛋,跑跑走走地往村东北面走去。不一会的工夫,他们就来到了东山坡上。只见这里都是大墩的银花,应该是长在这里很多年了。每一墩银花上都结满了银白色的花针,也有一些开了花的金黄色的银花。这种开了花的银花虽然好看,但是,却不值钱了。收购站里收的最好的一级银花,就是银白色的花针。有点发青的银花针,也只能卖二级。价钱也是按等级分高低,一级银花卖的钱就多,以此类推,二级,三级卖的钱就少。
于亮和二蛋,他们也知道这个等级的分别。今天早晨,他们是集中精力地采摘那些银白色的花针。虽然他们人小,但是,他们来回采摘银花的手,速度却不慢。这时候,他们两个人也不再说话了。一个站在花墩下面,一个蹲在花墩上面。这样他们就能一次都把,该采摘的银花全采摘了下来。也不用走回头路,继续往前一墩一墩地采摘过去就行了。
太阳慢慢地爬上了东山,于亮觉得热了,觉得浑身都在开始冒汗了。他就想把棉袄脱掉,可是,当他把棉袄脱掉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早晨起床的时候,一着急却忘了穿褂子。于亮看看光着膀子也不是个事,现在的节气早晨光着膀子还有一些冷。他想:要是万一冻着感冒了,采银花挣得这点钱,还不够打针吃药的。没有办法,于亮只能是把棉袄脱下来,披在自己的身上,再继续采摘银花。
当他们两个孩子,把银花采摘满篮子的时候,他们也该回家去上学了。看着自己的胜利果实,高兴得他们一溜小跑地下了山。来到晒麦场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有晾晒的银花了。李玉山看着儿子和于亮来了,高兴得他马上拿着秤,给他们两个孩子称银花。于亮采摘了三斤半,二蛋采摘了三斤三两。李玉山把银花撒在场里晾晒上,然后把篮子还给他们。说:“你们赶快回家吃饭去吧,不要上学迟到了。”
两个孩子一边答应着,一边提着篮子跑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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