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道业都有些后悔,他就不该叫杨道济来拜见母后啊。
杨道济站在殿外,也有些震惊,虽说早就知道皇后不是以前的皇后了,但变成这样,着实出乎意料。
“今日要叫他有去无回!业儿,你去叫人来,将这个奸诈小人给本宫拿下!本宫再不能容他活着了,当初要不是你父皇说会将帝位传给你,本宫也不能这么多年没有作为,可如今,那杨道济竟然好了,业儿你知道吗?景王妃都有了身孕!你父皇骗了我,骗了咱们!他说不许我动杨道济,只要杨道济有一点不测,或者他那隐疾被人知晓,便要立时废了我,他说杨道济好不了了,以后继承皇位的必将是你,可是,如今就连德妃那贱人都敢踩我一脚……你父皇才是那个最狠心的人!”
皇后疯魔了一般大哭大喊,杨道业又不能伤了她,只能一时间竟没有制住她。
等到好不容易制住了皇后,杨道业一抬头,却见正殿门边,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正是一脸漠然的杨道济。
想到母后如今的疯魔,和自己如今的狼狈,杨道业怒从心头起,气急败坏道:“是谁让他进来的!”
小内侍战战兢兢地上前,跪在殿内瑟瑟发抖,哪敢出声?
杨道济信步入内,不理会愤怒的杨道业,他只看向了坐在最上首的华服女子。
只见皇后头发花白,虽满头珠翠,却因哭喊而鬓发散乱,钗斜髻歪,一身凤袍也掩饰不住她那伶仃的瘦骨,整个人已面目全非,再不复那个高高在上的六宫之主。
但杨道济的心中,却并没有十分高兴,反而,如今的场景,却让人感到有些落寞。
皇后虽面容憔悴,双目之中却射出一股亢奋的光芒,尤其是在看到杨道济后,皇后竟面露凶光,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迎接自然是不可能的,杨道济猜测,皇后可能是要打他?幸亏王妃今日没来。
“杨道济,是你,真的是你!”皇后兴奋地转向了杨道业,道:“他来了,业儿,快叫人来杀了他!杀了他,你就是陛下唯一的嫡子,看谁还敢不拥护你!不要害怕,你舅舅,还有你岳父,他们都会帮你的!”
杨道业恨不得捂住皇后的嘴,但一想到先前的那些话已经被杨道济听得,他竟有些心灰意冷,懒得掩饰。
因为一个帝位,两人虽血脉相连,却终究不能真心相待。
可儿时,他也曾真心的叫过他兄长。
那时他年纪尚小,宫中没有同龄的孩子可以陪他玩闹,他便只有去找唯一哥哥,虽然哥哥对他不甚热络,有时候还会冷言冷语,可他生一阵子气后便又会抛到脑后……母后对着父皇赞他们兄弟情深,他便更加开心,他对哥哥好,父皇母后都会开心,小小的他,便更加风雨无阻,直到哥哥离开了皇宫,去了遥远的西北。
再见已是多年后,两人都长大成人,他才知道了哥哥为何对他冷然,而母后,又是藏了何等险恶的心思,但知道了又如何呢?
这就是他的命。
他和哥哥注定不能和平相处,因为哥哥便是他最大的对手,几乎也是唯一的对手。
他若要得到那个位置,便只能与曾经的哥哥兵刃相见。
可是,他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吗?
杨道业也曾问过自己,坐上那个宝座,就真有那么痛快?
他不知道,但母后却执意如此,父皇也对他颇多偏爱,时间久了,他便也信以为真,直到如今。
那个位置,本就该是他的,不管是皇兄还是皇弟,谁都不能与他争!
杨道业冷冷地看向杨道济,却见他神色不动,只是看着母后的面容,有些悲悯又有些伤怀。
哼,他才不要杨道济的同情!
“来人,送母后回去休息!”杨道业一声令下,小内侍便飞快地跑上前来,架着皇后便要回后头的寝殿。
皇后疯了一阵,到底体力不济,竟反抗不得,只是,她的神情却越发怪异,甚至哭着哭着还诡异地笑了起来,桀桀之声,让人心底发冷。
杨道业有些难堪,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后,他也不愿她在外人面前这般颜面尽失,尤其这个外人还是他的皇兄杨道济。
“皇兄既已拜见了母后,便请回吧。”杨道业硬邦邦地道。
杨道济也不想久留,他同皇后没什么情谊,幼时偶然间对她升起的母亲的企盼,也因苏嬷嬷及时发现而被掐灭在摇篮里,只有这个二弟,他还曾真心待过。
可惜,天家无情,一个争字,便将什么情谊都化为乌有。
杨道济有些伤怀地看着杨道业,仿佛在看着那些久远的童年时光。
曾有人说他命格硬,克父克母,天生孤独,那时父皇染了重疾,父皇虽未对他说过什么,但他却惶恐不安,他已没有了母亲,怎能还伤了父亲?
他自请离宫,去西北,去千里之外,远远的离开,为父皇也为自己,留些情分,也留些生机。
对于他的决定,父皇什么也没说便允了,皇后更是难掩喜色,还亲自替他打点行装,只有二弟,已是半大少年的他,哭哭啼啼地向他表达了挽留和不舍,那时的二弟,是这皇宫之中唯一的温情。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二弟,你想当皇帝吗?”鬼使神差的,杨道济问出了声。
他以为我杨道业不会回答,不想,杨道业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却道:“山河万里,尽归于一,天下之大,无人比肩,谁不想做第一人?皇兄,难道就不想吗?”
是啊,谁不想做第一人呢?
杨道济觉得自己愚蠢了,如今的他尚且不能放手,又怎能叫别人打消了这股妄念?
“嗯,”杨道济点了点头,只道:“如此才像是我的皇弟。”
然后在杨道业森冷的目光中,杨道济头也不回地出了坤宁宫。
杨道济出了皇宫,却见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等在路边,见他策马而出,竟对着他招了招手。
“好似是康王府的管家成大。”平逸凑近了杨道济小声禀道。
杨道济也认了出来,此时那成大早一溜小跑过来,道:“景王殿下,我家王爷有请。”
成大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杨道济点了点头,下了马来,随他上了车。
马车外头虽其貌不扬,里头却别有洞天。
康王正坐在里面喝茶,见杨道济上了车,笑道:“本王这里得了些好茶,可惜一个人吃实在无甚趣味,贤侄可有空陪我一道品品?”
杨道济当然没有这个兴致,他在外行军打仗,粗茶淡饭也使得,便对这些精细又毫无用处的东西便失了兴致,在他看来,吃这一杯茶,还不如同他的王妃说两句话来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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