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春站在泰元殿内,仿似木人一般,安静的好像不存在。
除了他,泰元殿内便只有皇帝同大皇子这一对不寻常的父子了。
皇帝精神不错,毕竟今日午门献俘,算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胜利,他年轻时也是好战之人,如此武功,怎能叫他不高兴?
只是,未免亏待了儿子了。
皇帝看着大皇子苍白的脸色,心中略有歉意,便道:“济儿,你这次做的很好!虎里帖木儿一除,马哈太部便散了,博古齐那失了一臂,已经元气大伤,朕欲今春募集兵力,立夏之时,再次出兵北伐,定要将博古齐那擒获,以靖北疆,扬国威,安民心,你意如何?”
此举也更是杨道济所想,便道:“父皇所言极是,儿臣愿意请缨,再征瓦剌!定要直捣黄龙,不擒博古齐那不回京!”
看着意气风发的皇儿,皇帝老怀大慰,可转念一想他的隐疾,心下又是一阵黯然。
“今夏朕欲亲征,济儿身上有伤,便留在京都养一养吧。”
皇帝欲再征瓦剌的心思,杨道济是知道的。
毕竟募集兵力、准备粮草这些事,自从得到西北大捷后,皇帝就吩咐户部兵部开始准备了,是以杨道济也早就听到了风声。
可皇帝想要亲征这事,他却一点不知,顿时惊道:“父皇要亲征瓦剌?”
皇帝见杨道济一向沉郁的面上也露出了大惊失色的模样,有些心虚,只道:“怎么?你当朕只会批阅奏折么?”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父皇正值壮年,若亲征自然事半功倍,只是战场之上风云变幻,父皇万金之躯,怎可自犯险境?若有闪失,天下必将大乱。”杨道济言及此,便双膝跪倒,恳切地道:“儿臣请父皇三思。”
一国之君亲征,这可不是小事,稍有差池便是一场大祸。杨道济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起了这个心思,毕竟近两年皇帝的身体并不算康泰,前两天还卧病在床呢,又怎能行军打仗?
可是皇帝却坚决地道:“朕意已决,济儿不必再劝。”
天子一言九鼎,杨道济知事不可劝,便道:“父皇若要亲征,便叫儿臣做个先锋官吧,修桥铺路,总有些用处。”
皇帝却眼神复杂地看了杨道济一眼,大郎说的谦逊无比,但第一回领兵便取得大捷,还活捉了瓦剌四大部落之一马哈太部的首领,不管是运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是大郎实实在在的功劳。
大郎若为先锋,用处又岂止是修桥铺路那般简单?
唉,这次他御驾亲征,本是为了叫二郎跟去,好叫二郎也积攒一些军功,毕竟大郎有镇国公,三郎有忠义伯,与军中都有助力,唯有二郎,母家怀宁侯乃一介文人,手不能抬肩不能抗,与军中一丝力量也无,想要助一助二郎也是无法,他这个做父皇的,又怎能不为二郎着想一番?
可看着杨道济发自内心的诚挚,老皇帝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含糊道:“此事以后再说吧,你目前当务之急,先把身体养好,出兵打仗,也不能全累你一人,你二弟三弟都已长成,叫他们也为大武出一出力去。”
杨道济热切的心思瞬间冷了下来,神情也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只淡淡地道:“儿臣遵命。”
皇帝老大不自在,大郎这般能干,又是他和元后的独子,他心中也是欢喜的,可是大郎的身体……若一直不能痊愈,便是再能干,他也不能将位置传给大郎。
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帝王,这一后果更是影响深远,前朝便有帝君无后,众皇弟争位,之后引起天下大乱的例子在,他又怎能为了一个大郎,拿大武的江山去冒险?
老皇帝有些焦躁地想,如今皇后都已经在为二郎相看对象了,可大郎这里……他连谈及婚事都不敢,生怕叫大郎再添心事,而他日渐老迈,眼看大郎三郎出息,怎能不推二郎一把?
可心中总是歉疚的,皇帝便故作豪爽地笑道:“对了,这回你擒了那虎里帖木儿,朕还未赏赐与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先说出来听听。”
即便是赏赐,都是带着限制的……杨道济心中更冷,便道:“儿臣一切都是父皇给了,还要什么赏赐?谢父皇恩典,儿臣没有。”
这下皇帝更加尴尬了,便道:“你同你三弟,朕这回都要大大的嘉奖,想要什么,你这几天可以想一想,若有了念头,便来告诉朕。”
只是应不应,就看到时候要的具体是何物了。
杨道济听出了话中的意思,心中却如死水,毫无波澜,只拜谢道:“是,谢父皇隆恩。”
皇帝便要摆驾回去,还未开口,便听见外边报说,镇国公夫人来了。
皇帝忙对着杨道济道:“你姨母也来看你了,朕便回宫了。”
“是。”
杨道济恭送皇帝,皇帝却不许他出门,只叫他回去好好养伤,杨道济也不坚持,便在殿门前站住了脚。
就在平乡长公主到达乾清宫的时候,张氏也到了泰元殿。
泰元殿内侍者林立,这阵势似曾相识,张氏便知道是皇帝到了,叫人通传之后,她便站在殿外候着。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她无意间扫了一眼,竟发现这泰元殿正中有个雪人,堆的还挺逼真的,张氏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杨道济起了童心叫人堆的,心中还有些高兴。
近年来殿下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再不复之前那般乖戾阴沉,她这个做姨母的看在眼里,也是舒了一口气。
姐姐当年拼却性命生下他,当然是盼着他好的,可是因多年前的刺杀一事,导致殿下伤了根本,他的性子就变得暴戾起来,张氏看在眼中,也是急在心头。
虽然殿下尚有分寸,可他折磨着自己,也叫人心疼啊。
张氏正想着,只见皇帝带着夏冬春从泰元殿中出来了,神情有些凝重,张氏不敢多看,连忙上前见礼。
皇帝得知是镇国公夫人,对这个小姨子颇为体恤,便也不啰嗦,对镇国公和苏梦霆嘉奖了两句,随即带着人回了乾清宫。
张氏一直等皇帝走的看不到影了,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向泰元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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