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打定了主意,便悠悠然坐在后院里等,倒是仍在前堂为病人诊治的王云,听说叶家姑娘来了,他眼睛一亮,不禁加快了诊病的过程。
数了数眼前仍在等待的患者,见正好还有十名,王云便对新进来的一对年轻人道:“哎那位老伯后面的病人先不用等了,午后再来吧,午时前就看到那位老伯了。”
杨道济身形一顿,平逸也瞪大了眼睛,他伸长脖子瞧了瞧,殿下前面的那位病人,应该就是郎中所说的那位老伯无疑了,于是傻了眼,这……叫殿下午后再来?
平逸还纠结着要不要向那郎中行个贿什么的,就听身前的殿下清冷地回道:“好。”
啊?殿下还真要等啊?
平逸正嘀咕,又听他家殿下十分纯良地道:“大夫,我与弟弟慕名而来,几多波折方寻到神医此处,口渴的紧,能否去后院里讨口水喝?”
杨道济与平逸一路骑马出来,的确满面灰尘,兼之他一身便装,看着便如个普通的英俊后生一般,王云又听他“慕名”又听他“神医”的,自是心中开怀,反正他后院又没女眷,喝口水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去吧去吧,后面水缸有水,自去取吧。”王云随意地挥了挥手,已然将叶家姑娘来了的事抛在脑后。
不过就算想起了他也不会在意,他这里是医馆,情况特殊,男女有别的意识在这里便分外薄弱。
杨道济抬脚走出了长队,身后的平逸则满腹狐疑,殿下这是发什么疯?怎么忽然要喝水?
二人穿过大堂又转过一面新漆的照壁,便看到了院中忙忙碌碌的叶家人,自然了,最醒目的便是坐在石桌旁举茶欲饮的叶宝珠。
宝珠呆呆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杨道济,举到嘴边的茶水都忘了喝下,差点闹出了笑话。
“哦!原来是你!我说怎么殿……公子非要喝水!”
平逸恍然大悟,杨道济却没说话,他在宝珠对面坐了,理所当然地取过石桌上的另一只茶杯,又拎起那柄小巧精致的紫砂壶,向杯中倾满茶水,端起饮了。
宝珠的茶却喝不下去了,她放下茶杯,期期艾艾地看了杨道济一眼,正要说话,就听他道:“多谢叶姑娘。”
“啊?”宝珠疑惑。
杨道济却看了一旁忙碌的林壮一眼,吐了两个字:“指路。”
宝珠:“……”
果然她的预感颇为准确,都从后门避开了,还是叫杨道济给认出来了。
“公子太客气了,我也是第一次来,无形中帮了公子,也是机缘巧合。”宝珠面不改色地道,心中却是尴尬至极。
好在杨道济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才道:“这是一家新开的医官?”
宝珠忙道:“公子好眼力!不过王郎中的医术着实了得。之前我家祖母生病,久治不愈,后来请了王郎中给祖母诊治,吃了几副药便见轻,王郎中开的方子,就连京都济仁堂的樊会卿大夫都说好。”
宝珠虚虚实实地交代了一番,免得一会儿杨道济再问。
杨道济点了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宝珠便也跟着沉默,并不开口多言。
倒是平逸,无意间瞥见马车里还有糖葫芦,便向菊香要了一串,就站在院内的榆树下吃了起来。
梅香和兰香见过杨道济,知道这便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子,便都拘束起来,站在宝珠身后肃穆的很,只有菊香活泼依旧,还同平逸在一旁讨论起什么样的糖葫芦最好吃……
宝珠见杨道济久久不语,神色也颇为冷淡,便主动道:“公子怎会来后院?可曾见过王郎中?”
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杨道济的神色更冷,宝珠十分莫名,一旁的平逸百忙之中抽出嘴来插话道:“那郎中好生懒散,说今日午前只会看到排在我们前头的老伯,叫我和公子午后再来呢。”
宝珠倒吸一口冷气,王云啊王云,你有几颗脑袋,敢拒绝当朝的皇长子、未来的皇太子甚至武朝的君主?
“然后呢?”宝珠不由问道。
“然后?”平逸十分正常地道:“然后我们就得等着啊。”
宝珠点了点头,王云肯叫杨道济他们到后院来等,总还不算有眼无珠。
不过,接下来便听平逸道:“幸亏公子要来后院喝水,否则,我们还不知叶姑娘也在这里。这下好了,既然叶姑娘与那郎中熟识,便叫他给我们公子提前看了吧……”
“平逸。”
杨道济一声冷喝,平逸赶忙住嘴,还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杨道济和宝珠吃冰糖葫芦去了。
平逸话中的信息量有点大,宝珠想了想,决定装聋作哑。
倒是杨道济有些不自在,他瞥了宝珠一眼,见她神色自然,倒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他定了定心神,道:“过几日,我便要离京了。”
宝珠丝毫不意外,道:“公子是要等太后娘娘的生辰过了,便回西北吗?”
杨道济点了点头,他这次回京,一是为了西北的军饷,二便是为了贺太后娘娘生辰。
京都非他久留之地,他在这里待的也是各种气闷,虽然离开西北不过数月,他已开始想念在西北的日子了。
虽然那里不似京都繁华,但那里也没有这么多的尔虞我诈。
宝珠却挺高兴,道:“公子是应该回西北去,听说近来瓦剌人不大老实,边境不稳,更需公子这样的人去主持大局。”
宝珠可是记得,前世杨道济便是在今年冬天建立功勋,为他以后封王奠定了坚实的根基。
杨道济挑了挑眉:“你还知道这个?”
京都的小娘子,每日间都是吃喝玩乐,少有关心军务的。
宝珠白了杨道济一眼,道:“我家在西北也有田地,我爹爹便在西北,西北的形势,自然知道一些。”
杨道济点了点头,叶家是盐商,约莫着为了盐引的事,在西北置办了大批田地,好就地取粮与边军换取引纸。
“你爹爹在何地?”杨道济思量着,等他回了西北,或可看顾一二。
宝珠却直接道:“公子不必费心。”
她爹爹那个人,脑子糊涂又好面子,若知道有这层关系,还不知会做出什么蠢事,且还有个精明的继母许氏,杨道济还是省点心吧。
杨道济颇为不解,看向宝珠的目光透着问询,宝珠无奈道:“公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杨道济点了点头,忽然想到,这叶家姑娘母亲早逝,以前的闺誉也不大好,但如今他亲眼所见,当然知道那都不是事实,莫不是,她的遭遇竟同自己差不多?
可她一介女子,尚且活得这般有滋有味,自己枉为男儿,每每愤懑不已,还不如她。
“对了,我有一个舅舅,姓秦名武,要去西北报效,到时还请公子多多关照,宝珠感激不尽。”
秦武前世便是杨道济的得力助手,宝珠这一句,其实也是白说。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多说一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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