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这回是真的慌了,她爹娘在叶府虽也有些面子,与她另谋差事也非难事,可再好的差事,能比的上在姑娘们身边做贴身大丫鬟好吗?
况且,若真离了大姑娘,她以后是再别想进秦府了,那样一来,她可就再也见不到秦家大公子了……
铃儿咬牙道:“我下去,姑娘别生气,别撵我。”
宝珠冷冷的,却不说话。
她凭什么给这个黑心背主的丫鬟做承诺,撵铃儿是早晚的事,她再不能叫这种忘恩负义的人留在身边了。
铃儿扛不住宝珠那冷漠的眼神,见宝珠不说话,只当她答应了自己,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内恢复了平静,宝珠舒了口气,便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她这一日的遭遇可谓跌宕起伏又极度离奇,饶是她因这奇妙的变故而激起了亢奋的神经,折腾到现在也有些累了。
马车快速的向前行,车夫邢大是给叶老太太赶了几十年车的老把式,手下功夫了得,一路走的又都是宽敞平整的大街,因此,马车十分平稳,偶有晃动也极其轻微,宝珠靠了没一会儿,便生了困意。
可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马车外忽然传来了一连声的惊呼,宝珠浑身一紧,还没顾得上开口问出了何事,便听“轰”的一声巨响,之后一股巨力袭来,她脑袋一懵,再有意识之时,已经摔在了车厢另一边,也不知伤到了哪里,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疼。
宝珠还来不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听一声马嘶,然后马车猛得窜了出去,她又似破布袋般被甩到车厢后壁,撞得头晕眼花。
幸而这辆马车是叶老太太花重金打造的,不仅用料讲究,工匠在安全性上也做足了功夫,兼且为了照顾叶老太太的身体,马车四壁都铺设了软软的锦褥,车厢整体还别具匠心的用了些减震的手段,宝珠才不至于头破血流。
不过,即便如此,宝珠也被疯狂的马车颠得七荤八素死去活来,好容易抓住茶几一角堪堪稳住身形,却又被一个急转甩脱出去,宝珠随着掉落下来的香炉杯碟点心一起滚来滚去,昏昏沉沉间只觉得回天乏力。
她不会方才重生,便因这一场意外而再次丧生吧?那可真是太冤了!
她的踌躇满志还未实现,她的快意恩仇还没成功啊!
“刑伯,邢伯!”宝珠高声喊着,然而却并没有人回应。
此时宝珠才隐约记起,马车窜出去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邢伯的大喊声,也就是说,邢伯已经被甩下了马车,如今,她是一个人在这马车上亡命狂奔了?
周遭的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很快又被马车抛在后面,宝珠晕晕乎乎地往前挪,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放弃。
借着一股蛮力,宝珠一下子推开了车门,然后便见车前马儿肚子上浸了一片鲜血,它却仍旧撒欢一般跑得飞快,周遭的人影树影飞速倒退,寒风迎面刮来,冲得宝珠差点无法呼吸。
路遥知马力,叶老太太这车上,连拉车的马儿都是几经甄选的良马,脚力十分了得,如今负伤仍旧四蹄翻飞,若在平时,宝珠当叹一声“果然好马”,但如今她却恨不得这马儿只是一匹老马弱驹,那样一来,它折腾不了多久自然要停,她也就不用这般生死难知了。
可如今这马儿跑了许久,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好似跑出了感觉,左冲右突恣意的很,寒风做了它的伙伴,街巷成了它的舞台,宝珠几乎怀疑它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几番欲要跳车,却终因一丝侥幸没能成行。
也许,再跑一会儿,这马儿就累得停下了马蹄呢?宝珠不无希望地想。
可老天爷总爱与人开玩笑,等那马儿终于露出了疲态,宝珠才松了一口气,决定坐等马儿自己停下来,就见马儿又一拐上了一条新路,而那路的尽头,赫然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泽。
而且,这傻马还视而未见般直直地冲了过去,不出所料的话,很快它就要拉着宝珠冲进那一片还飘着冰面的水湖之中了。
如今天气转暖,那湖中周遭的冰层却已化了干净,露出了波光粼粼的水面,所以,马车一旦冲进去,落水是必然的结果。
可坏就坏在,宝珠不会水啊!
她一个深闺女儿,怎学过那等神技?
不会水,天气还这么冷,掉下去不是淹死就是冻死,即便得救,一场风寒也是在所难免……电光火石间,宝珠已做了决定,还是跳车罢。
待看见路边出现了不知谁家垛起来的一个草垛,宝珠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抱头一跃——
预想中的茅草垫子没有出现,宝珠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还挺硌人,她不禁抬头去看,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长眸。
原来,她不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而是滚进了别人的怀里。
而这个人,还是个男人。
虽然他长得挺好看的,但宝珠一点不留恋,她连惊呼的都没,便手脚并用地挣脱了出来。
好了,清誉得保了。
宝珠松了一口气,这才重新看向疑似救了自己的恩人。
一身玄衣渊渟岳峙,眉目英挺秀逸不凡,一双细长又清冷的双眸似曾相识,宝珠不禁愣了愣,脑海中一个画面浮现,顿时惊得差点跪倒。
她认识这个男人,此人曾在御前为状告秦之涣负心薄幸停妻再娶的她开脱求情,虽然是受了舅舅所请,但当时的她也很感激。
他便是如今皇帝的嫡长子,将来的战神景王,以及未来大武朝的东宫储君杨道济。
没想到今生她竟这么快便见到他。
不是在朝堂上,也不是在御前,而是在这僻静寂寥的水泽边。
奇怪,尊贵如他,怎会出现在这四野无人之处?
宝珠的好奇心还没进一步发挥,就觉得腿上一软,一个趔趄便坐了下去。
她方才那一跃已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导致现在还有些脱力,一坐到地上便起不来。
好在这回如她所愿,终于坐到了茅草垫子上去了,若不然,这一下摔也够宝珠受的了。
杨道济看着坐在茅草上的女孩儿,衣衫不整鼻青脸肿,额头上还挂着伤,面颊上也沾着灰,委实有碍观瞻,偏她一双眼睛却晶莹透澈,好似山涧清泉一般明净无邪,嵌在这样狼狈的脸上,却丝毫无损光辉,令人一见,便觉惊艳。
“吁——”
远处传来的动静吸引了宝珠的注意力,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正坐在马车车辕的位置,也不知他怎么弄的,手中已经抓住了缰绳嘞住了惊马,将去势迅猛的马车堪堪停在了离湖三丈开外,真是险之又险。
宝珠:“……”
她现在真有点欲哭无泪,早知道这人会出现,她还冒什么危险跳车啊?耐心等着不就行了?
这一下可好了,还撞到了贵人,若真把人家撞坏了,只怕赔都赔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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