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瑶一身素衣,低头进了生活了好几?年的住所?。
一条巷子的好几?个邻居都悄悄探出头来,对?着她指指点点,善恶不?明?。
她咬了咬唇,不?去?理会这些人?或怜悯或异样的目光,只有几?分近乡情怯的踯躅。
她决定了在公堂上将自?己?被狗官欺辱的往事说出来,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她也是平凡的女人?,自?然也畏惧流言蜚语,但相比夫君的清白和性命,这些都不?算什么。
谭天禄已经被押解上京了,夫君的案子衙门也连夜审理了出来,给了婆母这边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但,那个意气风发,事事成竹在胸的少年郎,终究是回不?来了。
戚瑶吸了吸鼻子,努力掩去?酸涩的滋味,伸出手扣了扣门上的铜环。
婆母是夫君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她都要去?给婆母磕个头,再谈其他。至于会不?会被婆母当做丧门星赶出来,她不?知道。
木门吱哑一声被打开,露出妇人?几?月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的憔悴面容。
“阿瑶?”
戚瑶一见她这模样,眼圈就红了:“娘……”
一听见这称呼,妇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院子,关上门,巴掌便扬了起来。
戚瑶闭上了眼睛。
夫君的祸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愿接受恩人?所?言,不?为此自?苦以至不?得?善终。可若是婆母将她心头的郁气发泄在她身上能让她有精神头活下去?,也无不?可。
那只手却落在了她的背上。
“你这臭丫头,天大的事,竟然不?和我说一声就冲去?了衙门……”
戚瑶错愕地睁开眼,却见婆母搂着自?己?大哭起来:“……衙门里当时直接就将阿南的尸身抬了回来,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只以为你也跟着阿南去?的……这几?个月来,你可知我这为娘的日日都睡不?好,怕你真出了事……”
“娘。”戚瑶眼里闪着泪光,“我若是能跟着夫君
去?,倒能保全一身清白了……”
妇人?闻言却狠狠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
“胡说八道!”她气得?瞪着她,“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丧气话?你这样品貌的好姑娘,改嫁又不?是什么难事!”
她是当娘的,怎会不?怨?
可那日她在人?群中听得?真真切切,往日里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儿媳妇,肯为了儿子与贼人?周旋,肯以身犯险蓄谋报仇,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毁掉自?己?的声誉只为还阿南一个清白……
这样的夫妻情深,她自?问和阿南那早逝的爹当年也没到这份上。
她这个眼盲心瞎,只能等在屋里日日盼着的老婆子,已经没立场去?怪儿媳妇了。
怪只怪,她家阿南,相中了这样美貌的姑娘,却没能耐保全住她。遭人?惦记,以致全家遭祸。
戚瑶抿了抿嘴,眼里的泪珠终于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无声滑落下来。
夫君,只要娘肯见我,我日后,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
临行那日,程柔嘉从明?氏那里拿到了一个包袱。
“有人?托我将此物转交给将军,说是……和京中那家有关。”她低声解释。
明?氏与刘康成夫妻恩爱,政事也知道得?七七八八,程柔嘉一听就知道她指的是王家。
通过明?氏的手,那多半就是女子了。
她隐约想起近日徐家尚还有个流亡在外的大小姐未归案,心里便有了猜想。
那位大小姐的身世?她亦听明?氏提起过,也是个可怜人?,金尊玉贵的身份,却得?日日受继母诛心之计的磋磨。
她没有拆开那包袱去?看,赶在马车出发前,将东西送到了薛靖谦手上——太后与皇家的纠葛,现在离她还很远,况且此物若是被寄予厚望能自?救,说不?定涉及到的事情会更加惊人?。
知道得?太多,有时候并非好事。
薛靖谦拆了包袱,在市舶司衙门后院的书房里待了半日,才沉着脸走出来。
“和明?氏说,我答应了。”
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了。
徐家大小姐,竟真的靠
此能继续活在平芜城了。
*
一弯新月自?河岸边的青山顶处渐露全貌,蒙蒙细雨飘洒而下,河面上卷起了一层浓雾。
晨起还听船夫说离余杭只有不?到一两日的船程了,谁知道到了夜里,竟然起了这么大的雾。
观星和罗盘都不?能起成效的情况下,为保万安,便也只能将船停靠在岸边,暂且歇息一夜再动身了。
程柔嘉托腮坐在船舱内的窗棂旁,倒映着湖光山色的眸中不?由现出点点失望之色。
薛靖谦进来的时候,她仍撑着脸跪坐在窗棂前,水蓝色如意长裙只将雪白玉足遮了一半,碧色的细带垂在腰间,衬得?那细腰愈发盈盈不?堪一握。
夹着细雨的微风顺着窗子的缝隙吹进来,美人?耳垂下莲子米大小的粉润珍珠轻轻摇晃,整个人?瞧着比窗牖间的深蓝夜色还要温柔几?分。
薛靖谦压了呼吸,脚步亦有片刻的停顿,不?忍去?打破这宁静。
他一向不?喜那些无病呻吟唱叹红颜的风流诗句,但伤春悲秋四?个字放在她身上,竟只能瞧出美感,让人?生不?出半分嫌恶。
程柔嘉似有所?感地回头,怅然的眸子瞬时亮了起来:“世?子爷。”
美人?肤光胜雪,靡颜腻理,浓色的衣裙本最显气色,压得?春光逊色也不?是难事,偏偏爱穿碧色湖蓝,仗着年纪小穿得?出去?,别?具一格压得?旁人?无还手之力。
他摇头失笑,走至她身侧,从一旁取下披风覆在她衣衫上:“小心着凉。”
不?许她到船舷边上看风景,她便又要挪到靠河面的房间来睡,外边下着雨,居然还赤着脚开着窗,真是不?让人?省心。
大红绣绿梅的披风裹住曼妙的身姿,她琉璃色的眸子扬起望着他:“像是好几?日都没瞧见世?子了。”
尾音微微向上,就带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话倒不?假。
自?打离开镇江,薛靖谦便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白日里基本都是在和幕僚门客议事。
入夜后,隐隐约约能觉察到有人?拥着她入睡,但天光一亮,她再去?摸身侧的枕
席,却早已是冰凉一片。
看来这南下的差事,恐怕是有些麻烦的,连他都要如此小心应对?。
薛靖谦望着她,只是笑,并不?言语。
游山玩水顺带惩奸除恶的阵势在镇江已经足够给人?植下深刻印象了,接下来,做正事就会顺利得?多了。
面前的男子忽地微微张开手,程柔嘉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本分,竟没有迎他,也没有伺候他更衣。
忙趿了鞋子下了榻,削若葱段的手覆上他的腰带,来回地忙碌动作着。
低头时发髻上穗状的流苏在他刻丝的衣袍上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被侍奉的人?还未开口,为他重新系上家常的金丝腰带的玉人?却先心疼地扁了嘴:“世?子爷瞧着像是瘦了些……”
素手在他的衣袖上丈量,薛靖谦眸色暗了暗,按下那双手。
程柔嘉不?解地仰着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瞳眸清冽如山泉,单纯天真得?过分。
真是半点也不?懂得?。
他在心中暗暗叹着气。
程柔嘉便听见那人?低笑:“我还当你此刻满心满脑只剩下余杭了,不?曾想,竟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指腹在她脸颊上怜惜地抚了抚,程柔嘉愣了愣,旋即整张脸便烧了起来。
太过熟悉的语调和动作,不?消细想,就能猜到他的意图。
果然,下一刻她便被扣住了腰肢,禁锢在他怀中,一双手被移到了他身后,正好紧紧环抱着他。
若有外人?在,瞧上去?倒是她在飞蛾扑火般的投怀送抱。
“那样量,怎么能量出来?我教你,应该这样……”
他将她拉入怀中,在榻边坐下,明?明?说好要让她来量度他的身形,宽大的手掌却紧扣着她的腰肢,在上面细细地摩挲着,力道忽轻忽重,揉得?她仿若片刻后便要化在他怀里,咬着唇才能掩去?异样的声响。
顷刻之间,外边便开始风雨大作,毫无预兆的电闪雷鸣吓了程柔嘉一跳,原本无力地攀着他手臂的双手,下意识地便如藤蔓般牢牢勾着他的腰,获取一丝安全感。
男人?伸出修长的手臂将窗牖关了大半,
却还留着一条缝,不?过是不?让风雨浸湿褥子罢了。
“世?子……”
本是想让他将窗子关严实,但败下阵来的速度太快,那些个杂念不?过是一闪而过,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美人?眼中水光隐隐,衣衫半褪,香汗淋.漓,小嘴微微地喘着气,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模样却比从前情到浓时还要更勾人?几?分。
薛靖谦眼中神色一凝,手掌揽着柔弱无骨的腰肢,炙热的气息扑在怀中人?儿的雪白脖颈上,激起一片布料晕染般的红色:“无妨,有船檐呢,淋不?到你。”
温声细语,堪称如玉君子。
宽厚有力的手掌在说话间却毫不?留情地径直往他的腰腹间压。
广阔的运河上空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珠淅淅沥沥地从船檐上滑落,砸在河面上卷起一片片交叠的涟漪,却仍旧掩盖不?住船舱内细碎的声响。
那嗓音娇柔胜水,令人?一听就酥了半边身子,细细地乞求留下些许余地。
窗隙间又有男子轻笑的声音悠然飘出,毫不?犹豫地拒绝:“怎么可能?”
水蓝的长裙被撩起,一双雪白玉腿绷得?紧紧的,细长白嫩,勾在其腰侧,微弱的月光照进来,隐隐瞧着似乎比之西北民?间盛传的神鹿形象还要圣洁无暇几?分。
他面对?她时,理智就鲜少有占据上风的时候。
更何况,眼下情景……
绝对?无法?停下。
毫无保留。
突然而至的一场大雨吹散了河面上大半的雾气,有渔民?夜里起身披着蓑笠给自?己?的小渔船加铺盖加锁,免得?被暴雨冲走冲坏,雨声簌簌,甜腻的春风中似乎送来了女子带着哭腔的尾音。
再去?细听,又无处寻踪影。
疑心是哪里的小猫在叫。
现下可不?正值春日吗?
渔民?锁好小船,哼着调子原路折返。
……
这夜,程柔嘉只觉得?船体都在微微晃动,只能紧抓着他的手臂掩饰恐慌,却毫不?意外地被他调笑,继而大方?地“赠予”了更多。
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般……
难道说到了余杭,他便要离开了?
晕过去?之前,程柔嘉困惑地闪过这个念头,脑子却混沌得?如同浆糊,无法?笃定亦无法?质疑。
雨声渐歇,被风胡乱拍打着的窗牖终于不?再哆哆嗦嗦地颤抖,暂得?一丝安宁,窗上倒映的烛影悠长,尚在微微摇晃。
然而运河上的夜色,何其漫长。
阵阵凌厉的春风,终究不?留情面,休整片刻,复又吹打上去?,让人?耳边似整夜都在呜呜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又赶了一天的高铁,从今天开始会正常更新的,给各位小天使滑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