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和姑姑会吵起来,慕听雪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们两个是老冤家了,哪次见都要互相伤害。
姑姑觉得,是母后害死了她皇兄,害死了离太妃生的小皇子;母后觉得是姑姑夫家,拐卖了年幼的女儿,害死了侄子+女婿晏泱。
“我随公公入宫一趟。”
慕听雪心里清楚,母后代替自己拒婚了没有用,因为母后已经渐渐失权,离党已经不怎么不把母后夹在眼里了。
必须要她亲自当面拒婚。
纵然晏泱战死,长公主依然牢牢把控着财政大权,掌握着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她的权利不来自于夫家和母族,而是自下而上,来自于百姓和百官的拥戴!来自于她真实地改善了国民生产力,那些林立的工厂、铺子,她发明的各种利国利民的东西,她带来的高产神粮,都是她的权利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离党敢勒令尚书右仆射晏锡告老还乡,却不敢动长公主户部尚书之职的原因。
就连皇帝谢玄宸,敢褫夺晏泱的爵位,敢没收摄政王府和武安公府,敢褫夺晏泽的世子爵位,敢褫夺崔茗茗国夫人的封号,却不敢褫夺长公主帝国夫人封号的原因。
晏泱有“罪”,这份“罪孽”可以扩散到晏泱所有亲属身上,但唯独不能殃及他的妻子!
或者说,谢玄宸和离泛,时至今日,声望和影响力,都不及慕听雪,所以他们无法剥夺她的官职、封号、爵位。
坐在通往皇宫的杏黄色暖轿里。
慕听雪忧心忡忡。
自夫君去世,她不得片刻安生,数不清的麻烦找上门来。晏家的顶梁柱倒下了,她必须代替晏泱,成为新的顶梁柱。
不止是支撑起晏家,还得支撑起这个国家!
可是,真的好辛苦……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那张双人床上,被子里再也没有温柔热情的夫君,只剩冰凉凉的她一个;她忙碌到天黑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人,给她泡好温热的牛奶。
慕听雪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头向后仰。
想小憩一会儿。
她每日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可一闭上眼,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他的模样来。
“我早就知道,历史上的跋扈权臣,都没有好下场,但依然存着侥幸心理,觉得你是个例外,我们定能白头到老的……”
没有例外。
现实是残酷的,所有的权臣,最终都会被清算,下场凄惨!
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慕听雪才会允许自己流泪。
“啪”一声轻响。
原本被她随意放在腿边的牛皮密函,掉在了地上。
慕听雪疲倦地掀开眼皮,扫了一眼,而后附身去捡。她喃喃道:“密州现在是新的边境了,会不会是边关百姓过得很不好,原北境大量逃难的百姓涌入密州,密州资源匮乏,无以支撑,宗政元直求援来了?”
密州,那可是出了名的穷苦,还特别寒冷。
北境陷落之后,八个城镇割让给敌国,当地百姓定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想要逃跑。往哪儿逃难去?只能是密州,唯有祖国,才会把他们当做人来接纳,在北屿敌国眼中,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慕听雪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忍着伤心和疲惫,撕开了那封密州刺史写来的八百里加急密函。
开头第一句话,就把她给震住了。
【愚职宗政元直,跪拜长公主殿下圣安,仆与拙荆伏由,已于北密河上寻得长公主驸马晏泱,尚存一息,秘密于刺史府中养伤。】
“泱泱还……活着?”
慕听雪忽然颤抖起来,额头上渗出了滚滚汗珠,总含着雨恨云愁的双目,盈着泪水,翕动的苍白双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嗓子都嘶哑了,发出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他……一息尚存?”
她摇摇晃晃一阵晕眩,垂泪不止,这回,是喜极而泣,“太好了!还活着,还活着……我要去密州,接他回家!”
慕听雪强撑着几乎累垮的身子,扑在了书案边,来来回回,仔细阅读那封密函,一个字都不放过,看了不下于十遍,都能倒背下来了。
夫君二十多箭,失血过多,寒气侵体,被冰河撞击头部,已然垂危,但胜在没有一箭是射在要害处的。
伏由给他做了手术,尚未脱离危险期,还在昏迷中。
慕听雪忽而大放悲声,这段日子以来的痛苦、委屈、难过,都一股脑儿宣泄了出来。自丈夫去世以来,她操持一切,从未在人前这样放肆地大哭过。
如今,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移开了。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从没有如此庆幸,当初建议母后,赦免了被先帝下昭狱的那批旧臣,否则,就没有密州刺史宗政元直;她也从未如此庆幸,当初在朝堂上舌战群雄,扛着顶级的压力,一定要让女医也参加医疗科考,这才有了女状元伏由。
只是当时无心插柳,如今却成了救晏泱性命的关键人物!
老天爷,始终没有抛弃她。
大哭了一场之后。
慕听雪擦干眼泪,心里满当当的,笼罩了她好些天的绝望阴云已经散去,她的眼底重新焕发出如火的斗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在晏泱醒来之前,在晏泱康复之前,她必须要替他守好这个家,必须要让他们俩的亲人们,都安然无恙!
“长公主殿下,栖凰宫到了。”
暖脚外,传来声音。
慕听雪下得轿来,刚一踏入母后的宫殿,迎面就瞧见了靖羽公世子离渊。
“表姐,你来了。”
离渊满脸喜气,一双极好看的紫眸中充满期待,直勾勾瞅着她,用极温柔的声音道,“我刚从御书房那边过来,皇上说要封我做镇北大都督,你嫁给我做大都督夫人吧,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比晏泱好一百倍!”
晏泱的军权,属于他了;晏泱的妻子,也会属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