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仁卿一愣,随即放下茶杯,正色道:“自当跟随兄长冲锋陷阵,战场杀敌,建功立业。”
很高兴,自己是被她需要着的。
但……
慕听雪摆手:“我这儿缺人,你别去打仗了。”
这次谈话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
晏仁卿忙道:“属下志在疆场,往殿下成全。”
“战场刀剑无眼,你若受伤,小舅和小舅妈会伤心的。”
“殿下!哪怕战死,也是生荣死哀!”
晏仁卿激动地站了起来,据理力争。
慕听雪不明白,他为何对战场立军功有那么强的执念,明明在她看来,他做文官的才能,更强些。
“你连高家的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如何上阵杀敌?还是好好待在户部给我打工吧。”
晏仁卿僵硬了。
空气之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属下打得过!”
“哦?”
“若属下那能打赢那屎萝卜,殿下可允我随镇北军出征?”晏仁卿不服输的心性,也被激起来了。
慕听雪颔首。
为了阻止员工跳槽,她这个老板,可谓是费尽心思。
未牌时分,夕阳西下。
经东厂的一手情报,慕听雪找到了正在码头抗粮食口袋,做民工干活儿,身穿玄青色直裰、皂色头巾,女扮男装的高萝萝。
曾经伯爵家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如今为了生计,为了那几个铜板,也做起了这等卖力气的营生。
高萝萝并不曾认得长公主。
乍见之下,只觉她肤若瑞雪,体态轻盈,似瑶台映月,十分之好看。也不知是哪家的年轻夫人。
“夫人有何见教?”
高萝萝见这美妇冲着自己微笑,便主动搭话。
“听闻壮士英勇,力能扛鼎。”
慕听雪不是胡诌,此刻这位高小姐,左右手各提了三大麻袋粮食,走起路来还健步如飞。
这是传说中的怪力萝莉啊!
高萝萝大喜:“夫人可是要雇草民看家护院?草民自小习了些拳脚功夫,能赤手空拳打死狮子!”
给贵妇人当护院,赚的肯定比码头搬东西要多。
就能多凑点钱给兄长买药了。
“并非看家护院。”
慕听雪自袖中取出一大锭银子,“要你看住一人,不许他离开云都。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三百两。”
高萝莉看着那银子,眼睛都直了:“好说好说!定与夫人完成这桩差使!只是不知,所拦何人?”
“户部侍郎,晏仁卿。”
“夫人放心,草民认得此獠,定不让他有机会踏出云都城门一步,他武功不及我,剑法也不及我,也就轻功与我差不多!”
*。*。*
晏仁卿并不知道,慕听雪给他使了绊子。
晏仁卿更不知道,慕听雪已经发现了他想谋害亲父。
牧惜蕊嫁给高彦崇,婚礼是在一个很寒酸的小院儿里举办的,发了不少邀请函,但是昔日的权贵,再无一人登门道贺。
只有一人除外。
长公主。
慕听雪备了一份薄仪来的,她与二婚的新娘子,于小屋内,喝了两杯茶,单独聊了半个时辰。
那份薄礼,对于此刻贫穷落魄绝望的牧惜蕊来说,不啻于一笔巨款。
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问什么,对方就答什么。
慕听雪这才知道,牧惜蕊根本没有伺候过小舅吃药,哪怕一次也没有。就连解砒霜之毒的特效胶囊,一直都是摇国夫人亲自保管,只经了瑶国夫人和仁卿两人的手。
那么,凶手已经呼之欲出了。
——仁卿因生母之死,憎恶小舅,企图杀父报仇。
仁卿,从来都不曾真正融入晏家,从不曾把他自己当成晏家的一份子。他装作乖觉的样子,对长公主和摄政王言听计从,装作孝顺的样子,与嫡母、哥哥处得一团和气,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降低大家的戒心!
他就像一头喂不熟的狼。
伺机而动。
冷不丁地,就会咬人一口。
“小舅第一次中毒,饮了那坛子有毒的青梅酒,恐怕,也是仁卿的手笔。”
慕听雪静坐在书房内,看着铜壶滴漏,越想,越觉得脊髓发寒,“好一招借刀杀人,让南宫世家背了锅。”
然而,她手上并无仁卿下毒的证据。
这个狼崽子非常聪明。
首先,两党相争,南宫世家作为晏党政敌,罪名一旦落实,是绝对不可能翻案的!皇权路上没有对错,只有成败!
谈家和南宫家谋不谋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对手,希望你最好真的谋反。
就像唐朝轰动一时的高阳公主谋反案,牵连甚广,无数人血流成河,好几个王爷被砍头。许多朝廷股肱之臣都被强行罗织了罪名,抄家流放者不计其数。她真的谋反了么?当然没有,不过是权臣长孙无忌想要凭借此案,铲除异己,独揽大权,同时替尚未亲政的侄子李治扫清障碍罢了。
慕听雪担心的,是这头养不熟的狼崽子,是否只对小舅一人怀有敌意。
“他很不对劲,明明可以在沃野江当天下第一等的盐运使肥差,偏要回云都,还偏要当武将,偏要去打仗。”
打什么仗呢?
镇北军中的年轻将领,若论优秀,秦昭意的军事才能在仁卿之上!
仁卿为何一定要凑上去呢?明明你更适合当文官。
慕听雪感到这里头有蹊跷,于是,她上午把这狼崽子叫到自己的值房办公室来谈话。
她故意透露出军情,试探他。
果不其然。
他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挽留,执意要和泱泱一起去北境打仗。说什么建功立业,谁知道里头有什么猫腻,会不会暗中又冷不防地咬人一口。
“我赌不起。”
慕听雪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她无法忍受,夫君出任何意外。
仁卿是个不安定因素,他很危险;他因在师父寻音面前发过毒誓,绝不会背叛自己,所以唯有在自己手底下的部门做事时,才会老实不作妖,还能把工作做得极好。
所以,为了夫君,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绝了仁卿去镇北军中搞事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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