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说什么有失体统,怕是寒门子弟和平民当官,挤掉了离家子弟的官位吧。”
慕听雪直言戳破。
“此言不假。”
萧望之自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今岁,吏部统计的新入职官员共计五十六名,其中四十五人是来自名门世家,十一人是花钱买官,而这四十五人当中,有十人,都姓离。”
吏部尚书,景大人,也就是长公主府长史他爹。
二三十年前,是萧望之提拔上来的。
所以,他想要拿到朝廷吏部人员任免的详细资料,非常容易,张个口就成。
“这咨文上写,这些人都是通过举孝廉,被选入职的。”
慕听雪觉得很可笑,“哪儿那么巧,又孝顺又廉洁的被举荐者,刚好都是出自世家名门。这天底下的其他普通人,全都是既不孝顺又贪污之辈么?”
萧望之挑眉:“孝不孝,廉不廉,谁孝谁廉,还不是他们这些举荐者说了算。”
慕听雪一边翻着资料,一边道:“按照规矩,孝廉应该年满四十岁,这些举荐上来的都是什么?十八岁的七品尚书左主事,二十一岁的侍御史,甚至还有十六岁的从六品大理寺直司,从五品的云都司马?!”
真是脸都不要了。
十六岁就进入大理寺当了六品、五品官,就因为他们投了个好胎,姓离、姓卢、姓杨、姓王、姓晏……
这云煌怎么还没完蛋啊?
朝廷官员体系,腐败成这个样子,都延续了二百六十年,真的是有神仙在保佑了。
华夏历史上多少人,辛辛苦苦考科举几十年,一路考,三四十岁才中举,能入殿试的寥寥无几,辛辛苦苦一辈子也只是拿到了官场的入场券,分配一个八九品的小官儿,开始熬资历、干政绩,熬到死都不一定能干到五品。
“殿下息怒。”
萧望之正色道,“此积弊已久,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慢慢改革。”
慕听雪深知步子迈得太大,会前功尽弃的道理,便点头道:“那就慢慢来,先想办法让内阁通过开科举的提案。”
“杨侍中态度暧昧,未置可否。”
萧望之微微蹙眉,“应该还是观望,没有立刻点头。毕竟开科举损的是世家的利益。”
慕听雪心中盘算着,杨老头这个消极的态度,基本上等于反对。
因为杨老头向来是老好人做派,什么都点头。
不点头也不摇头,约等于摇头。
“晏右相又遭逢不测,卧病在家休养,尚书左丞晏南业,只能代父处理一些日常政务,却无权代父行驶内阁票拟否决权。”
“所以,这科举提案,目前只有您一票?”
“是。”
“晏右相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说服他。”慕听雪拦下了这桩活儿,“等他身体康复一些,能够下床行走了,我就让他去一趟内阁,把开科举的提案给签了。”
“如此甚好,那便是两票了。”
萧望之看向她,“离公与您有仇,不必费力气了。他还设毒计陷害过荒竺,老臣也不屑去拉拢他。”
也就是说。
最为关键的第三票,在杨侍中身上。
慕听雪想了想,道:“我与杨家关系还算不错。”
萧望之无奈笑道:“仅仅只是关系不错,并不够。开科举干系甚大,会严重动摇世家的根本,妨碍他们族内子孙入仕,他们轻易不会点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利益,真正的彻底绑死在一条船上!”
萧望之意有所指,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就像殿下您和摄政王那样坚不可摧的关系,您的任何意见,晏氏都会不遗余力地执行。”
慕听雪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听出了萧老的弦外之音。
“您的意思是,要让杨氏,成为我们的姻亲?”
“殿下有两位公子,俱是五六岁的年纪,摄政王小世子,日后继承晏氏一族。无涯公子随您姓谢,若您来日大事可成,无涯公子相比之下,更具有正统性。”
萧望之分析道,“听闻,杨侍中有一孙女,出自长子嫡系,办抓周宴的时候,殿下您和摄政王还亲临道贺,并且为杨小姐赐名杨桐月。”
慕听雪的脑壳一炸一炸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萧先生,给出的建议,竟然是让她儿子,去跟杨家的小女儿,联姻定下娃娃亲?!
作为一个21世纪的现代女性,拿亲生儿子去联姻,巩固利益,拉拢势力这种事情,她还是有点不太做得来……
“泽宝和涯宝年纪还小,谈婚论嫁之事,至少得十年后吧。”
慕听雪悄悄擦了下冷汗。
萧望之见她不太愿意,便道:“自古以来,别说是皇室的婚姻了,就是世家豪族子弟,哪个又能自主了?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族之间互相联姻,以求共同利益。”
慕听雪道:“孩子若是不喜欢怎么办?当父母的岂不是办了坏事。”
“年纪小,可以慢慢培养感情。日后成婚了,举案齐眉不难。”
萧望之又给出了个主意。
慕听雪反问:“若是现在给瑾瑜订一门娃娃亲,用她来拉拢朝中势力,萧先生您愿意么?”
萧望之瞬间沉默了。
他满门被斩首,上万宗亲死于非命。
只一个堂兄的小孙女,侥幸活了下来,流落民间当乞丐七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这个当祖父的,怎么忍心再把那孩子,拿出去作为交易的筹码呢?
“是老臣糊涂了。恳请殿下责罚。”
萧望之深深一揖,拱手施礼。
表示前面的话,当他没说,长公主殿下你就当老臣放了个屁。
慕听雪思量再三,决定不拿儿子的婚姻作为交换筹码,又生一计:“杨侍中还有个孙子,六岁了,让他过来给我家泽宝、涯宝作同门师兄弟伴读吧。”
*。*。*
仲冬,龙潜月。
十一月末。
长公主和摄政王,大婚典礼,在云都蓬莱宫举行。
婚礼与往常不同,非常奇怪。
长公主没有“出阁”,自长公主府离开,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前往摄政王府去,而是反了过来。
摄政王作为长公主驸马,入住长公主府,在公主府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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