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泛眼看自己捧杀荒竺的计策,就要被长公主毁了,极为恼火。
哎,皇帝才十六,还是太单纯,竟然会被这样的迷魂汤给唬住。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长公主根本不缺三万食邑的钱,她靠着猫猫山制盐厂、土豆、红酒等生意,早就已经富可敌国了。她是在用三万食邑换荒竺平安!
这个荒竺是谢清鸢的左膀右臂,不可多得的将才,已经初露锋芒,不能让他迎风见长。
若有朝一日,成长为晏泱那样的军功怪物,就麻烦了。
“离师父无须多言,朕意已决。”
谢玄宸心满涨涨的。
一转头,他拉住了慕听雪的袖子,“与皇姐多日未见,甚是想念,不如留下陪朕一起用膳吧。”
慕听雪目的已达到,自然不能拒绝,微笑应下:“好。”
她立下了“忠心”人设,就得表演出一个忠心臣子的样子。
那种把“我要夺皇位”写在脸上的,百分之百都会失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种后发制人的策略,方是王道。
谢玄宸吩咐下去:“传令尚膳监准备午膳,送至御书房,朕亲自为皇姐庆贺。”
不搞什么铺张浪费的庆功宴,就他跟皇姐单独吃。
距离开膳还有一个时辰,慕听雪趁着云都最有钱的官僚大地主都在,索性开始卖番茄。
“白帝州的番茄成熟了,诸位大人有兴趣否?”
“长公主殿下,听闻您在白帝州,如神农再世,降下了亩均产八十万石的红薯,不止可否给下官一些神赐之粮恩泽?”
“红薯刚种下,一百二十天左右可熟。到时候成熟留种,定少不了诸位大人的好处。”慕听雪慷慨许诺。
一张涂满了蜜汁酱料的大饼,就这么甩了出去。
众世家门阀家主,纷纷咬住了饼。
都是懂事的老狐狸,知道要支持番茄,才能拿到红薯份额。更何况这番茄之前太后赐宴的时候,他们也吃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珍稀美味蔬菜。
慕听雪切开一只番茄:“与土豆不同,这果肉中间的种液,蕴含了丰富的种子。把籽儿挖出来,全都可以做种,每一粒精心培育都能长出番茄植株。一亩地只需要一两种子。”
众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唯恐像土豆种那样,一亩地要一百二十斤的种子成本。这番茄做种明显良心太多了!
“不知番茄亩产多少?”
“八十石。”亩产一万斤的好蔬菜。
众臣狂喜,虽然不能做粮食,但亩产八十石的美味蔬菜,也很赚啊。关键种子成本还如此低廉。
“殿下这番茄什么价?”
“一两银子五斤。”慕听雪从白帝州农民手里收购来,转手就翻了一倍价。
“来五千斤番茄。”
“老臣薄有田产,要两万斤。”土豆种没抢到,这番茄总得种一些,弥补损失吧。
……
慕听雪直接在谢氏皇帝们的宗庙里头卖菜,丝毫不管是否不雅,也不在乎老祖宗们是否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
作为云煌最大的地主,左仆射离泛有些绷不住了。
他心里憋着火儿,拉不下面子去跟慕听雪买番茄。但家里田非常多,又很想吃番茄的种植红利。
于是,他推攘着儿子离渊:“你去买。”
靖羽公世子鄙视地斜了老爹一眼,长公主被围困白帝城的时候,他上折子表示想带兵救援,结果满朝文武反对,下朝之后亲爹还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离渊直接呛声:“不去!”
离泛怒:“反了你?去买十万斤的,你娘爱吃这个。”
离渊顶牛回去:“少拿我娘做借口。”
离泛两道浓眉簇在一起,像两条大蚯蚓,这儿子以前最听话了,现在怎么一身反骨?
“她杀了你妹夫,还害死你妹妹,还野心勃勃对皇位虎视眈眈……”
“环儿死于乱军之中,与其说是长公主的责任,还不如说是你这个当父亲的责任。若非你押错注,执意让妹妹嫁给覃岭王做小,断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离渊一声冷哼,“而且刚才长公主殿下已经跟陛下表明了忠心,三万食邑都献给国家了,我娘三千食邑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她怎会有那等反心。”
“忠心?呵,她那是故意示弱,做戏呢!”
离泛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冷笑,“她让陛下掉以轻心,产生骄傲自满的情绪。这是高手过招,步步算计,她通过表忠心示弱,把风险留给对手,把获益的机会把握在自己手中。”
而她也确实成功获益,天子撤销了过重的封赏,“一计不成,为父只能再施一计了。”
离渊愣住,一时之间,脑袋的回路有点跟不上。
也不知呆愣了多久,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离表弟,要番茄么?”
“要。”
*。*。*
慕听雪为了救下荒竺,表了忠心献出食邑,还陪皇帝吃了饭。
弟弟童年不幸,可能太缺爱了,粘人得紧,吃完饭还拉着她下了一个时辰的棋,接着又拽着她去逛御花园。
这期间,贵妃来给皇帝送了一次糕点,送了一次冰镇水果,又故意在御花园池边放风筝,假装与皇帝巧遇。
放风筝的时候,还假装跌倒,想跌到弟弟怀里。
谢玄宸面无表情地退了一大步。
南宫浅浅跌在了池子里,嘤嘤地哭,一大群太监宫女过去捞。
慕听雪问:“……你怎么不扶她一把?”
看得出来,贵妃很努力地在争宠了。
谢玄宸无辜地眨眨眼:“天气炎热,朕不喜与人贴得太近。”
慕听雪看着挨着自己胳膊的弟弟,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忠心的臣子,是不能拂逆圣心的,她主动与他拉开了距离。
谢玄宸微恼,刚想再贴过去,就听见她问;“皇后近来可好?”
谢玄宸心不在焉:“挺好的。”
好不好,他哪里知道。快一个月没见了。
晏明月跟南宫浅浅不一样,她不会主动献媚,更不会有事儿没事儿来缠他。皇后是端庄的,她像一尊雕塑,与他相敬如宾。
*。*。*
荒竺暂且住在长公主府的客房。
这是他第一次来云都。
就像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少年,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他惊叹于云都的极致奢靡繁华,惊叹于公主府园林式的秀雅,惊叹于随处可见的摆阔京官儿。
谢无涯陪荒竺吃了个午膳。
“娘亲去祭宗庙了,估摸晚上才能回来。”
涯宝用冰镇红酒,招待了荒竺小哥哥。
荒竺豪迈地干了一瓶,大为赞叹:“好喝!”
饭还没吃完,就见院子里来了两个宫廷太监,吊着嗓子高声道:“皇上传旨,宣白帝州总兵荒竺立即入宫觐见,接受封赏。”
涯宝扫了两个太监的腰间一眼,没有见到东厂的牙牌。
“二位公公不是东厂的?”
“谢小公子,咱家不是东厂番役,就是来传个话儿。”说罢恭敬一揖,连赏银都没讨,转身离去。
涯宝不解地挠挠头,嘀咕着:“以前来府上传旨的太监,都是东厂黄公公的人啊。”
荒竺性情纯朴,不懂这些弯弯绕。
他只知道皇上口谕宣他入宫受赏,是不能耽搁的,便立刻动身前往。
此时,慕听雪已经向天子示弱,免了荒竺礼器封赏。但这事儿,还没从皇室宗庙传出来,长公主府里的人,也一概不知。
荒竺坐公主府的轿子,入了皇宫。
七月末正午,酷暑当头,荒竺俊逸的侧脸上,满是热汗。他第一次来皇宫,许多规矩都不明白,宫内门禁森严,宫道曲折如迷宫,而且每一道门都有太监、禁军把守。
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入宫觐见皇帝、太后的官员,每过一道门,都要给守门的值日官,送一点“过路费”,几两银子至几十两不等,再笑着说一句“有劳公公了”,就会放行。如果不给钱,很可能会遭到值日官的刁难,让你无法准时觐见,下场就是因迟到而被皇帝、太后责罚,甚至贬谪。
从进宫,到等候皇帝召见的地方,一共要穿过四道门。
荒竺作为一个地方“乡巴佬”,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潜规则的。
走到第二道门的时候,就被一个三角眼龅牙的太监给拦下了:“干什么的?”
荒竺如实道:“奉旨入宫觐见皇上。”
龅牙太监见荒竺没有掏钱的意思,便鄙夷地打量着他:“瞧着面生,地方官?”
“白帝州总兵。”
“哦——”
尾音拉得意味深长,三角眼龅牙太监,往南边儿的一条宫道一指,“一劲儿往南走,走到头,再拐东边儿第一条道,有个朱门阁楼,就到了。”
荒竺拱手道了个谢,就按着守门官太监的指路方向而去。
他并不知晓被骗,已经大祸临头——朱门阁楼,是贵妃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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