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召幸你?”
“那不行,你不能宠幸别人。”
晏泱幽邃的眸子似与夜色融为一体,发表了正宫宣言,“你知道的,我这个人非常跋扈,心机狠毒,不晓得会对后宫的人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慕听雪:“……你想太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摄政王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已经脑补了一场狗血宫斗大戏。
闹了这么一场,两个人也算是彻底敞开了心扉,达成了一致的目标。
一直以来,她最怕的就是晏泱控制不住日益膨胀的野心,想篡位,那样的话整个晏氏都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天下七十二路反王都能打着正义的旗号征讨他。
自古以来,天子登基,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若名不正言不顺,就会动摇国本。开了恶例,就像黄河决了堤,祸患无穷。
既如此,那个龙椅,还不如让她这个最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来坐,除了性别有点麻烦,其他都合情合理。
母族也能够保全。
孩子也能幸福长大,只要跟自己姓就有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喜欢的男人,也能性命无忧。当摄政王篡位会惨死诛九族,当女帝凤君,能恩爱一辈子得善终。
慕同雪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只想保住养父,后来,她有了母后,所以想保住晏家;现在,又有了晏泱父子三人,所以,不得不去争权了!
只要从现在开始,晏泱开始走低调路线……
第二天。
谢玄宸差遣宫人,快马加鞭前来白帝城传旨。
传旨太监趋前一步,将手中的一卷皇绫打开,朗朗而宣读:
“诏与摄政王:北征大捷,连破北屿五座城池,斩敌帅首级,卿等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万世不泯。着,封摄政王为正一品上柱国,功勋彪炳,五日后恭遣上柱国镇北大都督摄政王画像入麒麟阁,为天下垂范!”
慕听雪沉默着。
晏泱的目光也严厉了起来。
封无可封?
躲白帝城,也要一道圣旨追过来给你再筑高帽!
没错,摄政王已经是皇帝之下最高的实职了,但还能给封勋级,“上柱国”乃是正一品军事虚名荣耀;更绝的是,竟然还要把晏泱的画像,挂在麒麟阁里。
麒麟阁是什么地方?
那里头目前挂着的,是开国十三位元勋!世代供奉瞻仰,彰显其功。
这是把摄政王一个后来者,强行抬到了二百六十年前云煌国开国元勋同样的高度!
“恭喜上柱国。”
宫里来的太监把圣旨递了过去,满脸谄媚地笑道,“您的功勋足以载入史册,垂范百世。画圣亲自执笔,为您画像。请您准备动身起程吧,入主麒麟阁需得您本人在场。”
晏泱上朝都不用跪,接圣旨自然也不用下跪。
这本该是大喜的事儿。
但晏泱的表情却很严肃:“封上柱国、入主麒麟阁,是谁的意思?”
太监答道:“是六部九卿诸位大臣,还有离公、南宫大司徒、皇帝陛下,一起廷议出来的。草拟了诏书给太后娘娘过目,娘娘非常满意,直接批了朱,准了。”
听闻此言,慕听雪心中一声叹息。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母后怎么看不透这一点,准了那么离谱的军功封赏?已经封无可封,还要硬封敕,强行把他与已经作古的开国功臣放到一处。
说的好听点,是封赏。
说得难听点,就是把晏泱架在火堆上烤。
晏泱神色似狂风暴雨前的沉闷,他看向她,似在诉说不忿——他倒是想低调,开始思退,和孩子他娘一起过快活恩爱的日子,但朝廷偏偏有那么一大拨人,不放过他!不允许他退!
慕听雪岂会不明白他所想?
“算了,先回云都,从长计议。”她又是一声叹息。
“你呢?”
“我陪你一起去。”
*。*。*
慕听雪离开之前,把白帝城的一应事务,都交代好了。
她也把一本经过删改润色、适合古人阅读的《特种兵体能训练》,交给了荒竺,并任命他为尖兵营总兵,统领五百三十一名特种兵,严格按照魔鬼计划表,进行每日特训。
荒竺不止识字,还读过四书、佛经,慈恩寺法愿禅师所教,算是尖兵营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东西都搬上了马车。
镇北军整装待发。
白帝城府衙,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须眉皆白、皱纹堆叠,念过六旬的老和尚。
“贫僧法愿,拜见长公主殿下。”
“大师请坐!”
慕听雪实在没想到,荒竺的师父,会找上门来,“您有什么事么?”
法愿禅师面目慈祥,一只手拨弄着菩提数珠:“殿下,荒竺只是一山野猎户,平民出生,当个府兵倒也罢了,怎好授以官职?还是一城总兵,这……不合规矩。”
慕听雪笑了:“大师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怎么还有门第阶级观念?”
法院禅师露出焦色:“虽然只有五百多人,但也是白帝城总兵,从四品武职。请殿下收回成命……”
慕听雪状似无意道:“大师对我朝官职很熟悉嘛。”
法愿禅师一僵,低头念阿弥陀佛。
慕听雪一袭织金凤花纹的红绡长裙,楚楚风韵:“云煌京内京外官吏,总计不下万人,其中超过百分之九十,都是世家门阀子弟,无一平民。朝堂官场的基本盘也是世家,大师莫非觉得这是好事?依本公主看,糟粕就该摒弃,令能者居之。而荒竺,恰恰好就是白帝城的武职能者。”
法愿禅师惊出一头冷汗,长公主的话如初春响彻的一声惊雷,震得老人家五内翻腾。
这位长公主想干什么?
她想掀了这天么?
任命平民出生的荒竺要职,只是个开始?还是说,她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家门阀体系?
她的母族,也是世家啊……女人多感性,她朝若得势,下得去手么。
“殿下此路多崎岖,不如回头是岸。”
慕听雪淡淡道:“《无量寿经》有云,‘女人称佛名号,正命终时,即转女身得成男子,佛陀接受,菩萨扶身,坐宝华上,随佛往生。’这段经文的意思是,作为女子,即使历经苦难修得无上妙法,成佛了,也必须要转成男身才能成佛。这不可笑么?连佛祖都觉得女子生来比男子卑贱,修成男人才圆满,这样的佛,不信也罢!”
她没有再看法愿禅师一眼,转身离去。
马车上。
晏泱见她神色不愉,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慕听雪一声轻哼:“一个顽固的老和尚,不想让他养大的孩子,担任白帝城总兵,觉得那孩子身份配不上。”
晏泱:“那不是普通和尚,他是罪太子太师,萧望之,曾担任过中书令兼骠骑大将军,是个文武全才。罪太子谋反,先帝趁机上位,他心灰意冷,自请致仕,回老家白帝城金池县找了个破庙出家了。”
慕听雪:“……”
不愧是你。
原来早就瞒着我,把荒竺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她呷了一口茶,压压惊:“我这白帝城还真是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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