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患花柳病,再加上长期的折磨,几乎燃尽了音希的生命之火。她自己都已经放弃了,徒弟却找到了一位女神医,把她从阎王手里强留了下来。
之前她虽昏迷着,但是留有一缕意识的,听得到外面发生什么。
音希静静地看着女神医美丽的侧脸,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饭后。
慕听雪一转头:“你醒了?”
病人的苏醒速度,比她预料的还要快一些。
“音希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女琴师气若游丝,对于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讲,说话还是挺费劲的。
“你叫音希啊,好名字,大音希声。”
慕听雪禁不住夸赞,正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说得是一种高渺宏大的境界。
音希没有血色的唇角,微微扬起:“让姑娘见笑……艺名罢了。”
慕听雪恍然大悟,是了,她是潇湘水云阁的伶人,伶人一般不会用真实姓名,做这种卖艺卖笑的行当,也不想污了父母给起的名字。
音希现在的情况,没办法进食,可没有能量很难恢复,慕听雪就给她打了营养针,通过输液补充人体所需的必须营养物质,包括蛋白质、氨基酸、葡萄糖、维生素。
音希疑惑且震惊地看着输液吊瓶,还有那会冒水儿的针头……
女神医治疗的方式好古怪。
但,她一个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输液的过程中,人也沉沉睡去。病人恢复的最快方法就是睡觉,让机体进行自我修复,药物只是辅助。
隔日清晨。
慕家老爹慕宗启,照例来开店门,顺便检查一下销售情况。
“卖了六千多套保暖衣,九千多双棉袜。”
慕老爹很欣慰地翻着昨日的账本记录,“薄利多销,也很好嘛。”
“啪”——
楼上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大清早的,格外寂静,伙计们还没开工,所以慕宗启听得格外清楚,他心中狐疑,把账册放在柜台,就沿着木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一间仓库一间办公室,慕老爹熟练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惊讶地发现里面的紫檀木床榻上,竟然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虚弱女子,浑身绑着不少绷带,手背上还有发青的针孔。女子摸索着想要喝水,却不小心打翻了床头柜上的青瓷茶杯。
慕宗启的目光,落定在女子手背上青紫的针孔上——
这个他很熟悉,是用水晶琉璃瓶装满了药液,用一种针管输入体内,才会留下的,他病情发作的时候,女儿也给他输过液。
“你是我女儿的病人?”
慕宗启走到了办公室的左边,从大香炉里取出一只温热的铜壶,“青瓷茶壶里的茶水是冷的,你重病不能喝,这儿有热水。”
音希听到了袍服的窸窣声,内疚道:“对不起……”
她嗓子干哑冒火,被渴醒,却不小心打破了恩人的茶盅。
“啊,不必道歉。”
慕老爹很热心,他虽然曾经是首富,但商人地位低,他这个人也没什么架子,“既然是雪儿的病人,她还允许你住在这里,你就好好养伤吧。”
一杯温度刚好的热水,递了过去。
一袭深色的棕袍,一双黑色的步云履,一只饱经沧桑的男人的大手,她颤巍巍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杯子,下意识地抬眸,这才看清楚慕宗启的脸。
只一眼。
她就僵硬在了那里,连手里的热水都忘了喝了!
狐疑、震惊、难以置信、狂喜、不知所措,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几乎把这个孱弱的女人给激晕过去。
“怎么不喝?太烫了么?”
慕宗启不解,他已经把对方当做女儿的朋友看待了。
“不……”音希摇头,声音沙哑,甚至带着一丝哽咽,“水很好,很好。”
慕宗启看着女人语无伦次的样子,越发困惑,水好你不喝?那嘴唇都干裂地出血了。
“您是恩公的父亲?”
音希握紧了温热水杯的边缘,很急切地询问着。
慕宗启点头:“嗯,鄙姓慕。”
这女人怎么回事?喝了一口水,又从眼眶给流出来了。
音希继续问:“慕老先生家中几个女儿?”
慕宗启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有两个,雪儿是老大,她最是孝顺贴心,长得漂亮又有本事,会做生意还懂医术——”
老父亲开始了夸夸模式,根本停不下来。
音希认真听着,眼眶里有泪珠打转,唇角一直挂着安静的笑容。
慕老爹夸了足足一刻钟,老人家就是这样,逢人就说儿女好,尤其是子嗣里最有出息的那个,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老家是幽州的。”
音希适时地插了一句。
“那感情好,咱们是老乡!”
慕老爹乐呵呵,在繁华的云都碰见老乡,倍感亲切,“我祖父那一代,还是蘅芜山的桑农。”
音希眸子微垂:“我老家是蘅芜山脚下的白潭村,村里的男人们种桑收丝,女人们在家纺织。”
“白潭村?那非常近啊!”
慕老爹越发高兴,唠起来,“老夫小时候还在白潭里头,捉过鱼呢,就那么大一条。”他用手比画了一下,“烧烤了可香。”
“真令人怀念呐。”
音希的目光越发缥缈,十五年前的慕宗启,还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她见过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与嫡妻回乡省亲。
她观察过这对恩爱夫妻,确定没问题,才把一起从人贩子窝里逃出来的五岁小主子,放在了他家门口,独自引开追兵。
她个人的死活,不过如一片落叶,化为尘泥罢了。
傍晚时分。
琴师仁卿伺候完了一个难缠的五十多岁贵妇人,大冬天的,对方非要让他陪着一起泛舟湖上,一直到这会儿才总算找了个机会脱身,跑来织锦阁探病。
“音师父,您的气色看上去比昨日好多了!”
仁卿的背后,还背着一张琴,气喘吁吁地跑上楼,身上一股驱之不去的脂粉味儿。
不是他涂抹的,他不像阁内的其他小公子,没有涂脂抹粉簪花的习惯。
是女客硬往他身上贴,留下的。
“是,多亏了慕姑娘救命。”
音希已经能够坐起来了,背靠着一个软枕,她对着徒弟招手,“仁卿,为师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交代你。”
“师父请说,弟子省得。”
仁卿顺从地走了过来,弓腰作揖。
音希的表情倏地严肃了起来,那双眼睛像两只深洞盯着他:“为师要你发毒誓,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当侍奉慕姑娘为主,不得起悖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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