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场大雪,将草原再覆盖在白雪皑皑中,就连烧黑烧焦的阴山山脉,也被白雪掩盖了狼藉。
半个月前残酷的战场,也被落雪掩埋,到处都是和平安定的一幕。
然而,只有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才知道大雪对草原的残酷。
大半的牛羊,会因为草料不够而饥饿,老弱直接会被冻死。
新生的羔羊,也会被饥饿的羊群直接撕扯吃到肚子里。
不要以为羊是绝对的草食动物,也不要以为羊是最温顺的动物。
饥饿面前,最温顺的动物,也会暴露出它隐藏在骨子里的残忍。
林立半夜里就饿醒了,也愁得睡不着了。
昨日就得到汇报,粮食只够勉强维持到今天,甚至连晚上都不够了。
其实从前天开始,伙食的标准就再一次下降。
虽然宣传部按照林立的指示告诉士兵们,是因为大雪阻拦了道路,不然,崔团长的粮草早该到了。
也说了草原的公主不日也会带着牛羊过来。
但说一千道一万,只要粮草牛羊没有送来,就要挨饿。
士兵们是信任林立的,但是信任也不能填饱肚子了。
头一晚连唱军歌都无精打采地提不起劲。
没办法,饿啊。
一大早林立就起来了,先问了可有斥候的消息,之后就沉默了。
如果今日真的断粮了,少不得,就只能将士兵们化整为零,四处“借”粮了。
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
可他心底还抱着一线期望。
夏云泽也是带过兵镇守过边关的,也是被他的父皇兄弟拖欠过粮草,知道士兵挨饿是什么滋味的。
当初他林立可是早早就从南方买了粮食,万里迢迢送到边关给夏云泽,比朝廷的粮草送得还要早半个月。
夏云泽若是将这些都忘记了,那,也不值得自己为他鞠躬尽瘁了。
风府和江飞都在早饭后过来,两个人的神情都很严峻。
“侯爷,昨日阿古措的部落连夜赶着牛羊往南边走了,应该是听说咱们断粮了,担心会抢了他们的牛羊。”风府先汇报道。
江飞冷笑了声:“阿古措收留弗雷奸细的事,侯爷大度,没有追究,他们就赔了几只牛羊。
现在咱们挨饿,他们竟然先跑了,侯爷,属下已经派人监视了,一夜时间,他们跑不了多远。”
林立摇摇头:“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阿古措部落里男人本来就少了,只有些妇孺老弱,守着那些牛羊过活。
担心害怕咱们抢了牛羊也有情可原。”
又深深地叹口气,“若不是这场大雪……”
风府道:“侯爷,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白糖,这两日也都开始冲了糖水吃了,士兵们还好,可伤员挺不住。”
林立点点头,“再等一天,就再等一天。”
他说什么也不甘心的。
他苦心经营的军队的好名声,实在是舍不得毁掉。
他要占领的不单单是草原这片土地,还有民心。
“再等一天。”林立既是对风府和江飞说,也是说给自己的。
同时也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如果今天之后粮草仍然没有来,那就是上天都在暗示他,日后,他不能再为了谁,只能为他自己了。
苦熬了一个上午。
这个上午,除了哨兵,整个山脉内所有士兵全都缩在帐篷和简陋的房屋内,甚至连砍柴的士兵都没有了。
军队中已经悄悄流传着断粮的消息。
战俘营里甚至有了小小的骚乱。
毕竟,一旦断粮,人吃人的事情就会发生,首先被吃的就会是战俘,尤其是战俘中的伤员。
恐慌的气氛逐渐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各种吃人的传闻,人肉的味道传闻,也在悄悄地蔓延。
甚至还出现了某些俘虏半夜里独自起夜,被大夏士兵敲晕了,生生活吃的传闻。
这般恐慌是空口白话无法制止的,唯独事实才能说话。
就在林立都有些绝望的时候,山口放哨的哨兵忽然喊了起来,远处,一匹骏马正急速奔过来。
林立接到消息疾步走到山口的时候,风府已经先一步赶到,正吩咐通知骑兵营集合。
却是崔亮押送粮草,据此还有不足半日路程,担心林立着急,先派人送信过来。
粮草就要到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军营,宁静的山脉迅速沸腾起来。
就在林立喜出望外之时,又有斥候来报,东边崔公主亲自带人,赶着无数牛羊,据此也不到半日路程。
人常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林立这边却正好相反。
立刻吩咐下去,士兵们马上收集柴火,一旦粮草到来,立刻就生火做饭。
他却心急不已。
林立从来没有这么心急过,哪怕是以前赶路,以前挨饿的时候。
只因为这不是他自己在挨饿,他的背后,还有三万余士兵,三四千匹战马。
其实林立心里还有最后一个后路的,就是实在不行,就杀掉战马。
马没了,可以从草原再买,他人已经在草原了,害怕少了马吗?
但能不杀掉战马才是最好的。
山谷里立刻就沸腾起来,士兵们奔走相告,就连战俘们也都喜出望外。
宣传部的士兵们不用林立授意,就知道该如何宣传,已经提前拟定了崔团长如何动用了侯爷在大夏的私库,如何购买粮草,如何星夜赶路。
有那激灵的也拟了另外的说辞,将这粮草说成是圣上的赏赐。
不过所有的一切都等着粮草到来,才能做锦上添花之举。
终于,在正午的阳光就要西斜的时候,最先到来的是成群的牛羊。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白的羊群,和羊群周围宛如护卫的牛群,正被数百名牧民驱赶着,往这边过来。
远远的,草原牧民特有的歌声就传过来,那是赞颂天神的歌谣,悠扬而嘹亮。
雪白羊群最前方是一身火红骑马装,披着火红的狐皮大氅,骑在红色骏马上的崔巧月。
她英姿飒爽,犹如女神一般,策马在雪地上,迎风飞奔过来。
这一幕落在林立的眼里,很久很久,他都记在心里,没有忘记。
怎么能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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