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报用了两天才完成,第二天傍晚时候,周放赖着不走,非要等她放学,气得许扶蓝拿着三角尺赶人。
“不用你等,又帮不上忙,在这浪费时间干嘛。”
倒并不是因为她不乐意。
今日早自习,她正领着一班学生高声朗读中考必备篇目《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一向不到上班点绝不露面的班主任却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然后阴沉着脸叫走了一个女生。
第一遍,许扶蓝:“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层茅...”
女生放下课本,脸色僵硬地跟着班主任出去了。
再来一遍,许扶蓝:“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女生瘪着嘴回来了,眼角红红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而班主任再次出现,又叫走了另一个男生。
第三遍,许扶蓝:“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走廊上传来了陌生男人的怒骂声,而玻璃窗上映出男生躲闪的身影。
讲台上是个吃瓜的好位置,许扶蓝霸着不愿意下去,再者,专心朗读——找个事儿做,就不会因为其余学生过于八卦而导致对女生的“二次伤害”,对吧...
一边想,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往外飘,回过神,嘴里心口不一地又把课本翻了回去:“好...我们再来一遍。”
但底下的其它学生也想吃瓜,所以第四遍开始之后,已经没多少人跟着读了,朗朗读书声逐渐被交头结耳掩盖,到最后人人都举着本书,却都往女生或者窗外看。
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那女生的名字她记不太清,只是看她羞窘得满脸通红,许扶蓝总觉得于心不忍。
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犯了青少年都爱犯的错嘛!
她干脆没再继续领读,直接让大家放下课本,拿出活页卷。
“错别字10题,成语10题,病句10题,大家抓紧时间完成。”
见大家还是一脸心不在焉,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一脸镇定地假传圣旨,说今天语文课小宋老师要讲。
他们这才一边哀嚎一边乖乖地收回了好奇的
目光。
没了众多意味不明的注视,女生缓缓松了口气,刚刚一直绷得很紧的肩膀跟着松弛了下来。
回到座位之后许扶蓝偷偷看了她一眼,见没有异常,也放心地低下头去。
下早自习后,她收好作业送到办公室,恰好听见两位宋老师在谈论这件事的始末,果然与她猜的差不离。
那两人恋爱有段时间了,不过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连同班同学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只是疑惑这两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反而疏远了。
要不是女生随爸妈去餐馆吃饭,落下手机在座位上,刚好让她妈妈看见男孩发过来的短信,恐怕能瞒到他们分手为止。
班主任自然很气愤,倒是小宋老师说了几句好话。
“反正两个学生的成绩没受到影响,还一起考进了咱们班,说明是在共同进步嘛,而且他俩平时在学校还挺低调的。”
班主任却依旧极力反对:“那也不行,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他们才多大,现在连正确三观都没来得及养成就开始谈恋爱,那肯定负面大于正面!”
“而且男女生交往过密,影响到别的学生怎么办?”
最后还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小宋啊,你有时候太理想主义了,但是中考高考又不跟你谈感情,重点高中只看分数。”
小宋老师哑然。
因为说不过班主任,叹了口气没再插话,把周记本交给许扶蓝去发,顺便又夸了夸自己的语文课代表字迹工整,文章优美,惹得班主任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话说道。
“对啊,你看许扶蓝多听话,多让人省心。”
许扶蓝:...不敢插嘴,但您真的过奖了。
我曾经可对您的学习委员垂涎三尺了十来年,这个表率当不起。
出办公室前,她还听见班主任信誓旦旦地说,放学之后要在学校守着,非要抓那些不老实的一个现行。
许扶蓝虽然搞不懂小年轻们界定“恋爱”标准是什么,但对老师们的标准可一清二楚。
为了体恤班主任,避免早上刚夸完,下午就被学生打脸的事情发生,她极力劝阻了自己的倔脾气竹马,并把班主任的
原话如实告知。
但他却很不满,浑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且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委委屈屈,活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许扶蓝,你真的变了,我们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许扶蓝:...
“当不起,”她觉得无语,一边给板报上的大樱花打型,一边揶揄他,“我看你每天跟秦鸣两个焦不离孟,恨不得裤子都穿一条,你们才是天下第一好。”
周放却像是没骨头似的坐在一旁,长腿岔开,下巴搁在椅子靠背上,歪着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焦不离孟什么意思?”
他慢悠悠地问,并没有发表跟秦鸣有关的意见。
许扶蓝疑惑:“你怎么不反驳我?”
周放面无表情。
“因为他不配。”
此时正在网吧和队友热血激战的秦鸣突然松开鼠标。
“啊嚏、啊——嚏!”
他揉了揉鼻子。
“谁在骂我?”
尽浑身解数也赶不走的男生最终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一个观众席,歪在椅子上看小青梅画画。
啊,夕阳西下,岁月静好。
...
只是大约太静好了,困意渐渐爬上后脑,架不住上下眼皮打架,它们最终慢慢合在了一起。
齐摇回到教室的时候,周放已经睡着了。
他枕着右臂,少年白皙的脸蛋还带着没褪去的婴儿肥,此时因为挤压,嘴唇微微张开,夕阳打在鸦羽样的睫毛上,落下长长的阴影,褪去了所有棱角,单纯而无害。
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而正在黑板前忙碌的女生却浑然不知,依旧用温软的语调,絮絮叨叨地讲着些抱怨的话,忽而又因提及朋友的趣事而轻声笑起来。
明明并非男女之间暧昧的画面,却连从窗外吹进的风都是亲昵、熟稔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情,轻手轻脚地退出教室的。
往后想来,原来她在这时就已经生出了退却的心思。
齐摇离开之前,透过窗户又看了一眼浅眠的周放,唇角勾了勾,然后立刻抱着书小跑下了楼梯,头也没回
。
*
收到齐摇短信的时候,许扶蓝刚刚画完樱花的最后一片花瓣,心满意足地填上色,从桌子上跳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搭档说好去去就回,结果不知为何一去不复返。
手机震了震。
【不好意思啊许扶蓝,我刚刚借书的时候遇见朋友聊忘了,你要是画完了就先走吧,我明天再把文字誊上去】
许扶蓝看着信息皱起眉头——她一向不喜欢被鸽,更讨厌被先斩后奏。
只是初中生原本就贪玩忘性大,齐摇更不是安静的性子,自己老大个人,也不好跟个孩子较真,想了想就不气了。
不过原定由齐摇完成的大标题此时还空着,黑板中间好大一个空白,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时间也还早,她还是顺手画完算了。
只不过周放留下来等到现在,晚饭还没吃,小伙子正在青春期,要长个子,就准备让他先去校门口的小餐馆吃点。
“小放,”她弯腰把毛巾沾湿,写大字用,“你饿了吗?要不先去吃饭吧,我呆会儿就来找你。”
没得到回音。
只听见带着微弱鼻音,闷闷的一声。
“...嗯?”
回头一看,却见少年睡眼惺忪地抬头望着她,白皙的脸颊上压出了一道红印,就连刘海都是凌乱的。
目光更茫然地像个小孩。
“怎么了?画完了吗?”
许扶蓝那颗老母亲的心瞬间软化了大半,放低声音,轻轻问他:“你睡着了?困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放使劲儿甩了甩脑袋,总算清醒了过来。
他一转身,竟从这不知哪个男生的座位上掏出个镜子,理理头发,又给塞了回去。
站直身子,立刻重新变回了晚期中二病加身的臭屁14岁。
接着他便看到许扶蓝惋惜地叹了口气。
似乎还嘀咕了一句什么——
“...又不可爱了。”
虽然没听清楚她说的话,不过周放笃定跟他没关系。
“要帮忙吗?”少年挪开碍事的椅子,走到许扶蓝身边,低头问。
毕竟能让她用“可爱”来形容的,怎
么可能是他嘛。
*
周六清晨,轮值的团支书袁昔早早来到教室开门,这时还没到七点,校园里只能听见鸟雀啼鸣。
真是一个静谧清新的早晨。
她哼着歌,一边拧开教室后门,一边盘算下早自习后吃什么早餐。
推门进去之后,她先打开了后排的灯,又在黑板上写好了今日课表。
然后一回头,便看到了那株占满了四分之一版幅的巨大樱花树。
因为拿粉笔作画,所以没法做到精细逼真,可饶是这样,作画的人还是费尽心思地用板书用粉笔、彩色粉笔区分好了明面暗面,远远望去,层次分明,宛如一朵生动而精致的红云。
而树下画着两个背包的中学生背影,身穿实中校服,正仰着头,在看缤纷飘落的樱花瓣。
黑板中央则用恰好契合画面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
【青黄不接?继往开来!】
虽然还空白处没有填满文章,可是她觉得,已经比自己看过的其余所有板报都要好看了。
和袁昔一起被震惊的还有致远班的其他同学,以及班主任。
甚至跑操时间,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其他班学生。
原本想深藏功与名,画完这次后就埋头苦学,再也不管闲事的许扶蓝,打好的算盘最终还是落空了。
因为致远班在板报评比里拿了第一名。
国旗仪式后,拿着奖状的班主任喜笑颜开,马上指示舒冰把奖状贴在课程表旁边最显眼的地方。
功臣之一许某某却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班主任记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奖状还没贴好,她就又被班主任cue了。
“许扶蓝,可以啊。”
“咱们班不是还差个文艺委员吗?就你了!”
周遭立刻响起热烈掌声,她知道这是同学们的赏识与祝福。
可是如此殊荣,她真的不想要。
——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许扶蓝欲哭无泪地想。
不用给我太多,我真的只想好好搞学习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定是我写过的最爱学习的女主角。
今天室友帮我把寝室的冬
装和汉服寄回来了,因为被寝室征用还担心会不会长霉,幸好没有。
然后就被母上按头洗衣服洗到□□点,好不容易开始写结果电脑又死机了,哭。
不行,我一定得有存稿,它要是能直接从我脑子里生出来就好了(知道是在想peach不用提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