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驿馆。
装潢宏丽的厢房内门窗紧闭,屋中央放着几桶碎冰,缓缓的向四周释放着冰凉之气。
白日里比武的吐蕃侍卫,此时正敞着衣襟,泰然自若的袒露着古铜色的健硕胸肌,曲着一条腿倚坐案几旁,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他的头发被编成无数的小辫再用金环全部束起,充满了异域风情。紧皱的眉宇间透着英毅,双目深邃炯然,顾盼间如鹰目一样锐利。
盛宴上被奉为座上宾的使臣,此时却点头哈腰的侍立在一旁,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问道:“王储今日为何要故意输给大昇?”
“赢又如何?输又如何?不过游戏而已。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年轻的吐蕃王储睥睨着卑微的使臣,话语里透着一股迫人的王者之气。
褪去了白日的伪装,他恢复了真正的身份——赞赤王子,高贵又桀骜的吐蕃未来之王。
“我早说过,中原人自称礼仪之邦,是不会在这时候趁火打劫的。”赞赤王子勾起嘴角,“大昇皇帝态度很明显,不愿插手吐蕃王庭之事,父王就是太小心了。”
使臣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大昇国力强盛,我吐蕃若要与之抗衡,恐怕还需休养数年。如今之际,只有与大昇交好,利用大昇丰富的物产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
“汉人有句话怎么说的?卧薪尝胆,秣马厉兵。我吐蕃,如今就要效仿汉人的先贤,慢慢变得强大起来。”赞赤王子把玩着手里的金器酒杯,目光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郁邪气。
“所以才王子殿下奏请王上千里迢迢前来求娶大昇公主,以示我吐蕃睦邻友好的诚意。殿下不愧是高瞻远瞩,智慧过人。”吐蕃使者接过话头,拍了一通马屁。
“只是不知,王储为何执意要隐瞒身份选和亲公主?”
“虽然是和亲,本王也要挑选中意的女人做我的王妃。扮成侍卫,方便本王暗中观察。你记住,吐蕃王储从来没来过大昇,你身边的,只是个低等侍卫。”
说完,赞赤王子双臂展开搭在椅背上,神色慵懒的向后一靠,坚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此时他整个人,就像一头静卧的猎豹,充满了野性的力量美。
“经过今日的观察,王子可有碰到心仪的人选?”使臣继续讨好式的发问。
“眼睛是长来出气的吗?”赞赤王子乜向他,凉凉说道。
使臣一哆嗦,后知后觉的想起白天的事,“是……和您比武的那位县主?好像是叫……义宁县主?”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和亲公主是她。”赞赤王子想到白天的红衣女子,饶有兴味的勾起唇角,目光变得幽深。
屋里的对话结束,屋顶上,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悄然离去,比猫的脚步还要轻。
不出片刻,鸿胪寺驿馆里的主仆对话,便一字不漏的全都进到上官瑾的耳朵里。
刚沐浴完的少年一身雪白中衣坐在灯下,眉如墨画,目光清明,摊开纸砚疾书一信,交由侍卫去送。
而后,他利落的换上了官服。
夜已深,万籁俱寂,只有一轮皓月当空静照。
魏国公府,硕大的铜门环突然被人扣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门房小厮揉着眼,打着哈欠开了门,嘴里骂骂咧咧道,也不知哪个龟儿子半夜上门,敲的这般急,报丧呢?
结果打开门却瞅不见人,只有一封信随着门开,荡荡悠悠飘到地上。
小厮伸头朝外望了半天,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莫不是鬼上门送的信?
小厮给一个激灵吓清醒了,连滚带爬去禀报了管家。
片刻后,魏国公披衣起身,从管家手里接过信。
魏国公匆匆展信一观,脸色蓦然变了,又瞪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遍,腾的站起身,似急似忧的来回踱步,转了两圈,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立刻吩咐:“拿上我的腰牌,去请上官大人来,快去!”
小厮飞快领命而去,一盏茶的功夫,就快马赶回,带回了大理寺少卿上官瑾。
上官瑾一身绯色官服,拱手施礼道:“国公爷深夜传唤下官过府,不知有何要事。”
魏国公捋着胡须,目光在上官瑾身上转了几转。
不久之前衣着素简的白衣书生,如今身穿绯色麒麟袍,腰系犀角双节玉带,脚蹬双玉色底的黑面麂皮朝靴,眉目清雅,气质温润,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权臣。
魏国公清了清嗓,将手中书信递过去,开门见山:“行了,别装蒜了。老夫知道,此信是你写的。”
他手中的宣纸上,赫然写着:比武侍卫乃吐蕃王储,欲求娶义宁县主和亲。
笔力苍劲有力,暗藏锋芒。
上官瑾淡然一笑:“国公爷好眼力。”
魏国公摇头道;“若不是之前你我以文会友,我怎会认出是你的字迹。说吧,这消息可属实?你是如何得知,又为何深夜送信?”
上官瑾恭敬回道:“此消息属实,是我手下的探子亲耳听到。事关县主终身大事,在下不敢有丝毫耽搁。”
“情势紧急,若不出所料,三日后的辞别宴,各国使臣出席,届时吐蕃会当面提出和亲要求。还请国公爷早作打算。”
魏国公上上下下打量他,良久,突然哼笑一声,自顾自坐下道,“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打我们萦萦主意的?”
上官瑾身形修长笔直的立在厅堂前,像一个坦然接受长辈苛责的晚辈一般,安静含笑,温润和煦,人畜无害。
“国公爷眼光锐利,晚辈的这点心思,瞒不过国公爷的慧眼。晚辈佩服。”
“县主爽直可爱,至真至纯,在下确实倾心已久。”
说完,上官瑾微微敛眸,似乎有些赧然。
“哼,这就承认了?之前百般试探你,你都不吐口,藏得真够深啊!怎么如今不藏着掖着了?”魏国公没好气的揶揄他。
早就有意让他入赘,偏打肿脸充胖子,死活不肯。不入赘就不入赘吧,平时怎么也没瞧出来他对自家萦萦有那么丁点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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