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融,草木复苏,眨眼便到了二月底。
这天魏萦正无聊地趴在湖心亭边喂鱼,听雨兴高采烈跑来,离老远就开始嚷嚷:
“中了中了!上官先生中了头名状元!”
飞霜闻言,也欢喜雀跃道:“县主,你听呢!上官先生中了状元!”
“听到了,我又不聋。”魏萦懒懒说道,乜了她一眼。
“他中状元,你们一个个的高兴个什么劲儿?”
“当然高兴了!”听雨跑进来,气儿还没喘匀就嚷道。
“状元郎可是咱们国公府请的先生,说明咱们国公府眼光好!说出去多有面子呀!”
魏萦转念一想,也对,叔父独具慧眼,对上官瑾也算以礼相待,他若有朝一日真能登上高位,也算是魏家结了善缘。
即便将来魏家的危局无可避免,朝堂上也能多个替魏家说话的人。
魏萦突然来了精神,捏了捏听雨的圆脸。
“你个傻丫头,偶尔也能说到点子上一回。今儿晚上让厨子做水晶蹄髈。”
听雨乐的嘿嘿傻笑。
魏萦转头对飞霜吩咐道:“让人取五百两银票,送去上官瑾那里。”
飞霜领命而去。
出了二门,到了外院,刚巧管事婆子正带着几个丫鬟小厮给院中除草。飞霜清清嗓,众人立刻停下来听吩咐。
“这会儿有个跑腿儿的差事,去趟大兴寺,谁愿意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愿去。大兴寺在上京城的西北角,那可真不近啊!
飞霜刚要皱眉,一个清秀少年从角落里走上前,笑吟吟道:“飞霜姐姐,我去。”
飞霜瞧他脸生,正要开口问,一旁的管事婆子忙笑着解释:“这是袁大管事的远房侄孙,叫晋九,来了有两月余了,勤快着呢!”
飞霜点点头,将东西递给他,又细细叮嘱一番。
“记住了吗?送完记得来回话。”
晋九笑的一口白牙:“姐姐放心,一定办妥。”
说完,便脚步如飞般地离去。
飞霜抿嘴笑笑:“这孩子,倒是个实心眼的急性子。”
魏萦喂完鱼,便换了套干练的窄袖武服,去小武场射了会儿箭。
半晌功夫后,飞霜过来回话:“县主,状元郎把银子退回来了。”
魏萦正将箭搭在弦上,闻言手一抖,箭便脱了靶。
“叫跑腿儿的人过来回话!”魏萦气哼哼地扔了弓。
一个清秀小厮被带进来,低头跪下行礼。
“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何没收?”魏萦皱眉问他,语气不悦。
“小的把飞霜姐姐交代的话都带到了,状元郎却不收,只说愧不敢受。”晋九抬头与魏萦对视一眼,又重新低了头。
“莫不是中了状元便不认人了?”魏萦眉头紧锁,心中冷哼,“等等他就知道了,能不能做上官还不一定呢!”
真以为中了状元便万事大吉了?笑话!
春闱也就是获取一个入仕的资格,真正要做官,还要通过吏部铨选,由吏部三名审查官员当面考察外貌、才学、资历与德行。
就算过了铨选,寒门子弟若是没人引荐,也就一直等授官。每年官职空缺也就那么几个,还有大批靠着祖荫谋取职位的世家子弟,因此,寒门出身的人若要做官,即使中了状元,恐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所以才有那么多寒门子弟削尖脑袋抱权贵的大腿。
魏国公府的大腿也很粗的好不好,这个上官瑾,真是不知好歹!大腿伸过去给他,他都不抱!
“状元郎没收县主的银子,却收了国公爷送去的。”晋九眼见县主面露隐怒,赶紧接着说道。
魏萦心里嘀咕了半天,一听这句话,脸色才缓和下来。
原来是在避嫌啊,亏他有心。
这样也好,不管谁送的,总归是魏家的银子,他既收了魏家的银子,说明还是念着几分交情,以后在朝中,总会站在魏家这边。
“状元郎还有句话,让小的单独带给县主。说他之前说的话,永远作数。”晋九偷偷抬眼偷瞄县主的反应。
他说过的话?魏萦一时间有些愣神。
“在下承诺过,倘若县主需要,在下一直都在。”
“无论何时,无论何事,在下无不应允。”
魏萦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脸色总算是雨过天晴,“哼,还算有良心。”
她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小厮,冷脸呵斥道,“没规矩!回个话磕磕巴巴不知道一气说完!哪个院子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新来的,叫晋九,是大管事的远房侄孙。”听雨叽叽喳喳插嘴道。
眼瞅着县主要发飙,飞霜赶紧上去打圆场。
“婢子出去交代差事,外院的小厮都垂着头不吭声不愿去,只有他站了出来。人老实,脚程也快,跑起来跟飞似的。我问过管事,他平日也勤快,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
魏萦这才缓了面色,瞧了瞧他,看上去倒也是个机灵样,正好自己院子里也缺个脚程快的小厮。
“既然如此,以后你就留在我院子里听使唤吧,退下吧。”
晋九连忙哎了一声,高高兴兴磕了个头方才退下。
当晚,夜深人静,一轮弯月高挂空中。
一个黑影飞檐走壁,轻盈跃入偏僻寂清的大兴寺院墙内。
寺内一片冷清寂静,只有东北角的一处禅房,还有橘黄色的光透过窗子倾泻而出。
上官瑾端坐案前,手执一只紫毫笔,在摊开的宣纸上写写画画,密密麻麻堆满了人名,还用各种线串了起来。
他正凝眉思索,赢七忽然敲门进来。
“公子,晋九来回话了。”
“叫他进来。”上官瑾头也不抬。
晋九进屋,抱拳跪礼道:“奴才见过主子。”
上官瑾淡然搁下毛笔,“起来吧。”
“跟着我做事,就是我的属下,不必自称奴才。今后,随赢七他们唤我公子即可。”
“是。”晋九心中涌出一阵暖意,起身答话,“属下已按公子的吩咐向县主回禀。县主听说公子拒绝她送的银子时,很生气。”
上官瑾神色淡然,听到魏萦生气,眼前不自觉浮现少女咬牙切齿虎着小脸的模样,眸中便渐渐起了笑意。
“后来,县主得知公子收了魏国公的银子,面色这才和缓,说公子‘还算有良心。’”
“因属下禀告此事断断续续,县主差点要责罚属下,幸亏被飞霜姑娘给劝住,改主意让属下留在菡萏院了。”
“平日里,你嘴甜一点,多往她眼前凑,让她今后出门带着你。”上官瑾淡淡吩咐,“保护好她。去吧。”
“是!属下告退!”晋九抱拳退下,出门便消失在浓墨一样的夜幕里。
下弦月仅剩一线,如银钩一般静静挂在树梢。
上官瑾清冷的目光透过轩窗朝天上望去。
掐指算算,三日后,便是曲江宴了。
自此之后,不管天意还是宿命,他都将用双手一一改写。
再不能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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