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内侍便取来一张精致的红漆金纹小弓,另有一斛凤羽箭。
魏萦赶紧谢赏。
圣上龙颜大悦,其余人自然跟着附和,县主英姿飒爽英武不凡等等一通拍马屁。
皇帝笑着笑着,渐渐淡下来,忽而面露感伤,转头问魏国公道:“义宁明年就及笄了吧?”
魏国公站起身,行礼道正是,皇帝看着魏萦道:“那时候你还不满五岁,这一晃都快十年了。”
魏萦明白皇帝说的是父亲战死之时。
灵堂上,四岁的她见到来吊唁的圣上,脆生生的叫了声“皇表叔。”
便是这声皇表叔,让圣上落了泪,想起她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当即抱起她要带回宫亲自抚养。
魏国公府三代才有这么一个千金,魏萦叔父自然不肯让侄女进宫当什么公主,找了个借口婉拒。
皇帝这才依制封她为县主,赐封号义宁,并赐她同公主的一切待遇。
当时的她觉得,这个皇表叔可真喜欢她呀。
那时候,她以为叫皇上一声皇表叔,有了这层血缘关系,她们魏家便如同有了护身符。
直到她看到这位皇表叔,因为一封伪造的书信便对魏家举起了刀。
她才恍然大悟。
天家威严,君臣有别,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世子为大昇守着边关,也快十年了。朕能倚仗的,也唯有你们魏家!”皇帝语重心长说道。
魏国公立刻起身,推脱几句,叩谢圣恩。
“义宁当真梦见了白胡子仙人么?”皇帝状似无意的问道。
魏萦心里漏跳一拍,该怎么答?
先帝梦见白胡子仙人指点,所以举义而反,建立了大昇。
她魏家手握重兵,她梦见白胡子仙人……她不过信口胡诌,却要因此惹来皇帝忌惮么!
魏萦额上冒汗,心中飞速盘算,赶紧走到殿中,躬身跪拜。
“回禀圣上。臣女那日玩飞花令,却输到醉酒,入梦后见到一位白胡子老人,他深目高鼻,容貌雄伟,眉尾有一颗豆大黑痣。仙人怒视臣女,骂道‘不争气,你可真是丢了你祖父的脸。’随后他便抬手点上臣女眉间。臣女醒来,顿觉灵台清明,做什么都仿佛轻松起来。”
大殿鸦雀无声。
皇帝点着头,无比怀念地喃喃道:“深目高鼻,眉尾有一颗豆大黑痣……是先帝啊!”
一个紫色官服的中年文臣立刻出列,殿中跪拜道:“先帝得道成仙,实乃大昇之福!我大昇江山得仙泽庇佑,定千秋万代,太平昌盛!”
“千秋万代,太平昌盛!”群臣纷纷出席跪拜,齐声恭贺,声洪如钟。
魏萦伏在地上,心内狂跳,暗道好险!
还好祖母在世时,常常怀念先帝。她那时虽然年纪小,但关于先帝的样貌描述,还略微有些印象。
“来人,将弘文馆收录的诗词雅集送至魏国公府。”皇帝望着丹墀下的魏萦道,“既然先帝有命,义宁就回去多读诗书,莫要辜负了先人的期望。”
“臣女领命。”魏萦叩拜,“幸得先帝点化,臣女才得以开智,愿前往济恩寺,为先帝进香。”
皇帝欣慰的点头,对着魏国公道:“义宁是个好样的,这些年,你将她养的很好。”
魏国公忙躬身再拜,叩谢皇帝盛赞。
“朕有些不胜酒力,众位爱卿自便吧。”
内侍扶着微醺的皇帝回内殿了,众人恭送完皇帝,又接着坐回席位饮宴,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魏萦也松了一口气。
众臣纷纷围上来恭贺,魏国公正应付敬酒的人,脸都笑僵了,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魏萦看到,不由得抿嘴偷笑。
察觉有人看她,魏萦转过头,便见二皇子饶有兴味的摸着下巴,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像是打量一件物品。
魏萦一阵恶心,别开脸去,只当他是茅坑里的臭蛆,允许他的存在,对他视而不见。
她还没有想好对策,暂时还不能暴露心中的敌意。
魏萦气闷举杯,一饮而尽,忽然,一个身穿满身珠玉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跑来跟前,娇娇俏俏喊了句:“义宁表姐!”
魏萦扭头,站起来福了一礼:“晋阳公主”。
“叫我晋阳就好了嘛,你是我表姐,自然跟别人不同的。”十二岁的晋阳公主圆圆的脸,娇滴滴的像个花骨朵似的,十分可爱。
她母亲苏贵妃,十余年盛宠不衰,膝下却只有晋阳公主一个。皇后早逝,苏贵妃执掌凤印,是实际的后宫掌权人。
前世,这个表妹便十分喜欢粘着她。但她那时嫌宫里拘束,不太爱进宫,晋阳公主又是个娇气的爱哭包,也很少与她亲近。
这一次……
魏萦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帮晋阳公主整了整散乱的宫绦,问道:“你怎么跑来了?怎么不陪着苏贵妃娘娘赏月?”
“还不是因为无聊嘛!”晋阳公主噘嘴道,“母妃老是这不许那不许的,我就偷跑出来了。表姐,我方才在屏风后可都看到了,你那三箭,真是精彩!”
魏萦笑笑,道:“想学吗?回头我教你。”
“真的吗?”晋阳公主兴奋不已,转而情绪又低落起来,“你不是哄我的吧……母妃也老说回头怎样怎样,可是大多都没兑现。”
“下个月重阳节,宫里不是有赏菊宴么?到时候我便进宫教你射箭,不光射箭,你若想学骑马,我也可以教你。”
“好!那就拉钩!”晋阳公主开心不已。
“嗯!拉钩!不过现在,你得赶紧回去,别让贵妃娘娘到处找不到你,听话。”
“那好吧。”晋阳公主嘟了嘟嘴,跟她拉完勾,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魏萦叹口气,晋阳整日被关着,连个玩伴也没有,更别说还有一帮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整日勾心斗角,还没有她这个县主过的逍遥自在。
她虽然想通过晋阳公主时刻掌握宫里的动态,但心里也真的开始有点怜爱这位身份尊贵的小表妹了。
嗯,下次进宫,就给她带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吧。
回去的路上,魏萦思虑再三,决定先不告诉叔父有关前世的那些灾祸。
再说,她如今也拿不准圣上的心思。万一叔父知道后有所防备,反倒像是做贼心虚,倒不如先让叔父安稳当他的闲散国公爷。
未雨绸缪的事,由她一个人去烦恼便好,无须再多添一个人。
想到这里,又想起刚才宴席上的一切,让她更坚定了要习武的想法。不仅为了自保,更为了能亲手报仇!
“叔父,我想习武。您给我请个武艺高强的师父吧!”
魏国公一听,顿时惊诧不已。
他家这个掌上明珠,因自小到大被众人护着,任性惯了,不喜被拘束,请了几个西席,都被她捉弄跑了,也就这两年,渐渐长成了大姑娘,请了教习嬷嬷教了一阵,才慢慢有了闺秀的模样。
可如今突然转性儿,不仅在众人面前百步穿杨,还主动要习武?魏国公诧异之余,不得不多问两句缘由。
魏萦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侄女只是听今日得圣上夸赞,却名不副实,心中愧疚。身为将门之女,我除了骑射,半点武艺也不会,若他日遇到歹人,竟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实在愧对祖宗。”
魏国公一听此言,又惊又喜,频频点头道,“果然女大十八变,萦萦竟然有如此志气!好!不愧是我魏家之女!叔父明日就给你找武师父去!”
回到府里,魏萦行过礼回了院子,魏国公则一脸激动的去了祠堂,给老魏国公烧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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