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绮闭了闭眼,将眸中的水雾淡去,指尖有些发抖,声色有些不平,“百里华卿,从今夜起,你我二人恩断义绝,从此以后,你我陌路,永不相见。”
说完,她在众人好奇、嘲讽、同情的目光中,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毓贺殿大门。
毓贺殿内,噤若寒蝉,只见一人。
她唇红如丹,眸如溪,神色清冷,颜如玉。
她一身艳美红袍,黑发垂腰,如瀑如墨,又如华夜披风,瑰丽奢美。
她香肩微露,锁骨隐现,冷艳清瘦,却自有一番傲气风骨。
她冷若冰霜,貌美如花,可又偏偏被她的狂傲气质压制,很难让人注意到她的容貌。
时值今夜,众人才发现,原来韩云绮,竟是这等沉鱼落雁!
她已经消失在大殿门口,众人也久久未回过神来!
直至夏玉峥匆忙朝皇上、吕太后等人行了一礼,急急追出去,众人这才猛然清醒。
一切都已结束了。
后宫御花园旁的太明湖畔。
韩云绮静静地靠在栏杆上,不知是因为刚才演戏演得太逼真,还是喝了酒的缘故,现在脸颊发烫,人也有些不清醒。
没多久,她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
夏玉峥轻柔地问道,走到她身旁,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搭在她微露的肩膀上,“夜里凉,别着了风寒。”
“玉峥,你怎么跟来了?”韩云绮淡淡问道,神色有些萧瑟。
夏玉峥跟着靠在栏杆上,为了让她高兴,笑道:“现在时辰还早,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如咱们去街上走走?”
闲着也是闲着,想那么多也是和自己添堵,韩云绮索性不再去想,点头道:“好。”
二人不紧不慢地漫步着,谁也未提今夜发生的事情。
走出宫门以后,果然如夏玉峥所说,外面热闹得紧,处处锣鼓喧天,不似宫中的管乐丝竹般典雅幽静,而是洋溢了民间热情,音乐声、叫卖声、谈笑声,汇成了一曲古代民风曲。
街道两旁,贩卖着各种各样的饰物,有面具、朱钗、花灯等等,琳琅满目。
夏玉峥停到一个摊位上,拿起一个精致的狐狸面具,在韩云绮以为他要送给自己时,不料他却戴在他脸上,笑道:“韩小姐,我是林中小白狐,贪玩来到人间,不料却被猎人捉住,后被恩人所救,将我放回林中,韩小姐,你神通广大,可知那恩人是谁?”
韩云绮笑了笑,随手从摊位上拿起一个鬼面面具,“小白狐,你寻找的恩人,其实是一缕幽魂所化,由于她犯了天归,不愿回到冥界,所以被罚做了人间的一汪池水,你可还愿见她?”
“愿意!”
夏玉峥放下白狐面具,突然认真地看着韩云绮,目色深邃,温柔道:“云绮,恭喜你恢复了自由身。”
韩云绮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笑着移开了视线。
夏玉峥没有看到,突然一把牵起她的手,高兴地跑了起来,“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韩云绮也未在意,任由他牵了自己的手,随他一路奔跑起来。
迅速而欢快地穿梭在人群中,夏玉峥拉着她,很快到了一座石桥前。
由于大家都去赏花灯、猜字谜、逛夜市,所以这里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在河边放花灯。
街道两边的花灯、夜空中的皓月,静静地倒影在河面上,映出河岸边一张张欢乐、腼腆、期待的笑脸。
二人走到石桥上,夏玉峥带着她,直接坐到栏杆外凸出的石头上,双脚荡漾在半空中。
“知道这条河的来由吗?”夏玉峥问。
韩云绮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夏玉峥笑了笑,缓缓道来,“这条河名叫琥珀川,据说是人间的银河,可通往九天。所以人们将河灯放于水面,是想将心愿传达于上苍,望在天之神,能为他们实现愿望。”
“你放过河灯吗?愿望实现了?”韩云绮好奇地问道。
夏玉峥微微一愣,没有想到韩云绮会有此一问,他很快陷入沉思,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接着,他苦苦一笑,“没有实现。不过我相信,有一天,它总会实现的。”
“是什么愿望,很重要?”韩云绮追问道。
夏玉峥抬眸,望向璀璨夜空,目色悠远,似叹了一声,“很重要。”
韩云绮没有再问,她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秘密,都有一些无可奈何。
就像文子苏,他一度伪装自己,纵情声色,故意惹怒襄王,让他痛恨自己,疏远自己,这就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无可奈何。
“云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有城府,让你看不穿?”夏玉峥忽而认真地看向她。
“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韩云绮笑了笑。
夏玉峥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连自己唯一的朋友,也和自己疏远了。”
“在我心里,玉峥是除了我娘,我最信任的朋友了!”
韩云绮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好哥们似地揽着,朝他笑说道,“你还是你,不要因为我而改变了你,你想做什么,就继续去做。也许在别人眼里,你是错的,可是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将我从土匪手中救出来的、善良的玉峥。”
被她这么揽着,夏玉峥脸色微烫,所幸在夜里看不清楚,他欣慰地笑着,“云绮,你可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最特别的女子。”
韩云绮想了想,她可是一个灵魂穿越者,还有谁比她特别,于是笑道:“这个你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没有想到她这么不谦虚,夏玉峥不禁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失笑道:“女孩子,可要矜持一点。”
“矜持能吃吗?”韩云绮反问。
夏玉峥一愣,接着摇头。
“那不就得了,既然不能吃,那有何用?还不如真真实实做自己,痛痛快快活一回!”韩云绮感叹道,接着靠在了栏杆上。
似乎想到了今夜发生的事情,夏玉峥迟疑了半响,小心地问道:“你和百里公子的事,就这样结束了,你后悔吗?”
“不后悔。”韩云绮偏头,语气轻松,“如果他对我有恩,我就要以身相许的话,那我岂不是要将所有对我有恩的人,都嫁一遍?”
夏玉峥笑了起来,“回想起来,你第一个要嫁的人,那就是我,而不是百里公子了。”
韩云绮想了想,笑着点头,“也对。”
“云绮,我们下去放一盏河灯吧?”夏玉峥指着河面建议道。
此时河岸来了许多人,大家将手中河灯纷纷飘到河面,一时,整个河面璀璨灿烂,堪比夜空繁星,明亮绚烂。
韩云绮颔首,不待夏玉峥起身,她直接拦了他的腰,迅速朝河岸边飞去。
夏玉峥一惊,只觉腰间一紧,天地一晃,身边瞬间萦绕了一股特有的女儿清香,带他察觉时,韩云绮已经带着他,来到了对岸。
“你会轻功?”他惊讶地问道,努力消去心中的胡思乱想。
韩云绮毫不隐晦,“对啊,也就不久前的事情,还是夏陌风指导的,你别看他没个正形,其实他办事挺有效率的。”
夏玉峥笑了笑,表示赞同,虽然听不懂效率是什么,但也猜出了这新鲜词的含义。
来到岸边,朝贩卖河灯的摊主买了两盏荷花灯,她将一盏递给他,随后自己留了一盏。
写好纸条以后,她正要去偷看他写了什么,却见他已经将河灯放在了水面,随着无数河灯,一起飘向远方。
见她还没有放,夏玉峥问道:“要不我帮你放?”
“不用了,这个要自己亲自动手,才灵验。”她固执地绕过他,笑着将写好心愿的荷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河面上。
可在她刚刚放下荷花灯,荷花灯还未飘出一尺,不料一阵夜风突然吹来,荷花灯上的蜡烛一晃,整个花灯,瞬间燃烧了起来。
韩云绮一惊,赶紧下水去捞。
夏玉峥一看,慌忙拉住了她,“这里水深!云绮,不如重新放一个吧?”
韩云绮紧紧皱着眉头,眼睁睁地看着荷花灯被烧毁,最后沉入了水底。
心中,忽而升起一股不安。
她的愿望被毁,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云绮,不过是一盏河灯而已,你别多想。”夏玉峥见她神色不对,赶紧安慰道。
她弯起唇角,笑了笑,只是笑意有些沉,“你说得没错,只是一盏河灯而已,确实是我想多了。”
“看你神色疲惫,不如我送你回府了吧?”夏玉峥关切地问道。
今夜七夕,他虽然很想同她多呆一刻,可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还不如早些休息,也许一个人静一静,会更好。
韩云绮淡淡地点头,今夜她为了同百里华卿抗争,确实耗费了许多心神,根本无心过什么七夕。
于是,二人便顺着河道,一起走向韩府。
二人刚走没多远,贩卖河灯的摊主悄悄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一株樟木树。
只见那樟木树下,一个身着连帽斗篷的人,悄然走出,经过摊主身边时,一锭金子从袖中掉出来,恰好落在了摊主脚边。
摊主没有立马动作,而是看了四周一眼,见无人,这才迅速捡起了金子,待他再次抬起头时,那披着斗篷的人,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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