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你父亲!呵……你认为,他真的有权利知晓你兄长的消息吗?”
许六月没资格去责怪沈清儿,却能对她父亲说上几句不满的话。
“你自幼在将军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簇拥着长大。当然不可能体会,我婆母跟我夫君这二十来年受了多少苦。对于上一辈的仇恨,你身为晚辈,自然也能当个局外人。可是清儿,你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你父亲与我婆母,虽说是在蛮夷成的亲,但却也是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身为宗家的儿媳妇,她在怀上了孩子后,被宗家强行灌下落胎药。
她为了保住骨肉,一路逃亡。回到了母族后,却发现自己的母族和外祖家,都被宗家灭门!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一边逃命,一边寻找落脚之处。
生下孩子后,她含辛茹苦将孩子养大。二十来年,不仅要一个人对抗所有的苦难,还要日夜承受着害死家族的愧疚之痛。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你们宗家。而你父亲,他身为将军,能号令千军万马,能匡护整个国家。却唯独,没保护好我婆母和我夫君。
所有的苦难,都是我婆母和我夫君在受。死掉的那几百号人,也不是他的亲人。我婆母和我夫君在苟延残喘时,他坐拥兵权,迎娶公主,锦衣玉食!
现如今二十来年过去了,突然跳出来说,他经受了二十年的相思之苦,骨肉分离?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嫂子……”
“相思之苦?我婆母所受的,何止是相思之苦?她心寒,甚至绝望!骨肉分离?你父亲跟自己的儿子未曾谋面,叫作骨肉分离。难道我婆母跟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与她的外祖,就不是骨肉分离了吗?
要我说,你们宗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知晓我婆母和我夫君的消息。更别提,插手他们之间的恩怨!即便是我,也不能!
他们的事儿,只能随我婆母和我夫君的心。若有朝一日,婆母和夫君打算一笑泯恩仇,那么咱们大家伙儿,皆大欢喜。
可如果……他们一辈子都要记这个仇,甚至要去报仇。我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们莫牵连无辜罢了。至于你的这封家书,还有你心底里的想法,都该一并化成灰才好。”
许六月说着,便直接拿起了那封书信,丢到了灶口里。
灶口的炭火还烧着。
只一眨眼的功夫,书信便被烧得一干二净。
“我……我知道兄长他们受了很多苦。所以……所以现在寻到了,才想要弥补!我……我没有什么坏心思……”
沈清儿知道,宗家跟宗余母子是有恩怨的。但那些恩怨,她一直都当作是误会。
哪怕前些日子在半山亭时,宗余也曾提过所谓的‘不共戴天之仇’。可宗余的那些话,只是道了个大概,并未细说。
再加上沈清儿那时候只顾着要相认,哭得一塌糊涂,脑袋发昏。只觉得,宗余的话中,多少有一些气话。而宗家,也确实对不起宗余母子。却从未细想过,误会之外的事儿。
如今听见许六月的一字一句中,皆是宗余母子的血泪,这心里头,竟一时没底了。
“清儿,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坏心思。可这世上,多的是好心办坏事儿。”
许六月将沈清儿面前的红糖姜水挪了挪,示意沈清儿先喝一些。
“我说过,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夫君虽说不认你,但也一定会以有你这样好的妹妹为荣。所以……你莫要担心,我们都知道你没有坏心。”
说罢,许六月又道:“不过……你们宗家跟我婆母他们的事儿,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不让你将消息传回京都,除了因为我婆母和我夫君不想与你父亲相认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什么原因?”
沈清儿喝了一口红糖姜水,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她渐渐变得冷静。
想起了最开始时,许六月的那一句‘你兄长没事儿,但如果这封家书送到了京都,就说不定了’,心中越发不安。
“难道……难道父亲知晓了兄长的消息后,会对兄长有什么不利吗?”
说罢,又连连摇头:“不……不会的!父亲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他虽娶了我母亲,可却从未爱过她。他的心里,只有扎缇姨母一人……”
“你父亲不会对你兄长不利,那别人呢?”
许六月见沈清儿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感情用事,便开始分析道:“有些话我说出口后,你心里头兴许会不痛快。但是这事关我婆母和我夫君的性命,我不得不说。”
许六月极其认真地盯着沈清儿,道:“你们宗家是一个大家族,所需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
名利场上扎根的人,要脸面,怕丑闻。而你兄长的存在,以及发生在他们母子身上的事儿,对于宗家来说,就是最见不得光的。”
“是!嫂子所言有理。”
沈清儿听言,点了点头:“不仅仅是我们宗家!京都任何一个世家,其实都一样。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一旦脸面受损,那么便会受其余世家嘲讽。
特别是我们宗家!我们宗家世代都是武将,为宁国征战沙场。对于宗家而言,好的名声就是威信!有了足够的威信,才能让士兵信服,让百姓爱戴。所以我们宗家,是不允许有任何丑闻传出来的。
但是……但是嫂子,父亲与扎缇姨母和兄长,是有误会的。他们明明是相爱的,不是吗?如若他们心里没有对方,父亲怎会二十多年,苦苦寻找?扎缇姨母又怎会让兄长,跟随父亲的姓氏?
既然是误会,那么便没有‘丑闻’一说。一旦误会解清了,兄长就是宗家的嫡长子。对于宗家来说,是好事儿啊。至于其他的恩怨……我相信,也一定会随着误会的解清,而渐渐被放心!”
“清儿,你想得太简单了。”
许六月无奈摇头,道:“你父亲与我婆母之间有没有误会,咱们暂且不提。别的恩怨能不能被放下,我们也先不谈。你只告诉我。你们宗家,究竟是谁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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