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结束后,夏听南每一天都来找徐秉然,和徐秉然聊天,拉着徐秉然一起看搞笑综艺,喊徐秉然来家里吃饭,担心徐秉然一个人睡在家里太孤单,就提议让夏妈妈把徐秉然接过来住。
夏妈妈嘀咕:“你一个姑娘怎么老往人家家里跑?”
“他可是你最喜欢的徐秉然。”夏听南无语地说道。
“要不是秉然,我早就揍你了。”夏妈妈笑起来,“你先问问秉然肯不肯来我们家。”
不得不说夏妈妈还是挺了解徐秉然的——徐秉然不愿意住到夏家,宁愿面对空荡荡的房子。
夏听南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每天待到徐秉然快睡觉才回家。
徐秉然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不会时不时莫名地发呆放空,不过晚上的失眠还是很严重,黑眼圈越来越明显。他原本就是沉闷的性格,配上这样无神的眼睛看起来倒有些阴沉。
夏妈妈夏爸爸心里发愁,也心疼他,但他们不是没有事业的人,连夏听南都没时间照看,又何况徐秉然。他们只能交代夏听南再多陪陪徐秉然,逗他笑。
夏听南郁闷地表示她真的已经天天陪着徐秉然了,简直就像是牛皮糖,她都怕徐秉然嫌她烦。
有一天,夏爸爸夏妈妈都没回家,夏听南干脆抱着枕头被子去了徐家。
她支起手肘按门铃。
“徐秉然,快开门。”
没多久,徐秉然就开了门,恹恹地看着她。
夏听南扯出一个假笑:“我爸妈不在家,我有点怕。”
刚好是打雷下雨的天气,倏地就降下来一道雷,剧烈的响声在耳边炸开,光把楼道里照得一亮,徐秉然眼睛里的夏听南也亮了一下。
他侧身,说:“进来。”
她呼出一口气,换了鞋走进去。
夏听南想得很美好,要给徐秉然催眠一下,让他好好睡个好觉。但真的到了徐秉然的房间,她又不知道自己这床被子该往哪儿放。
“你地上干净吗?”她有点不想把被子丢在地上,“你给我铺个垫子吧。”
说完,身上一轻,徐秉然直接把她肩膀上的被子拿过来丢在了床上。
徐秉然问道:“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按照以前的生物钟,徐秉然早就已经睡着了,但现在的他闭上眼就是光怪陆离的画面,没有一个是能用言语描述的。
夏听南说:“我是来给你催眠的,上一次我不是很成功吗,这一次说不定也能让你睡着。”
徐秉然反应有些迟钝,他慢慢靠近了一步,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按在床上,低头看着她:“那你要陪在我旁边。”
夏听南觉得他已经缺乏睡眠到有些神志不清了,手被拉得痛了,她稍微挣了挣,让他先放开。
徐秉然是真的有些头痛,脑子难以正常运转,他松开她,脸朝下,直挺挺地倒在她旁边。
窗外雷声轰隆,淅淅沥沥的水声在窗沿跳动,好像两千多年前的编钟被敲响,又安静又深沉。
夏听南把徐秉然的身体推直,给他翻了个面,让他正面朝上,结果他又自己翻了回去。
她哭笑不得:“徐秉然,你是煎饼吗?”
这一面烙完烙另一面。
徐秉然偏头,露出一只眼睛,眼睛里红血丝很多,看起来柔软又疲惫。
夏听南马上关上灯:“闭眼。”
他乖乖地照做了。
床其实很大,两个人平躺着还是隔了一些距离,只是两床被子堆积显得有些拥挤。
夏听南身上的睡衣是夏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大T恤衫,好看是挺好看的,前几年给她还有些太大,她一直压在箱底没拿出来穿,现在穿在身上倒是正好,有一种宽松又舒适的感觉。
她扯了扯衣摆,又开始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好像想把世界上的一切有趣的事物都讲给徐秉然听。
“徐秉然,陈茜居然想找男朋友了,太意想不到了。”
“嗯。”
“是高三年级的一个学长,长得还蛮帅的。”
“……”
“徐秉然,那个汤诚最近都不找我了。”
“嗯。”
“对了,巧巧姐考得怎么样?”
“不清楚。”
“你怎么也不关心一下?”
“我关心她做什么?”
“徐秉然,我上次在网上看到一个德式布丁,里面有麻薯,还可以拉丝,看起来很好吃。”
“你非要大晚上说这些吗?”
“好的……”
“徐秉然,我晚上吃了拌面,里面有很多大蒜,我一直讲话会不会臭到你?”她忽然想到这一点。
徐秉然说:“不会。”
夏听南眼睛一眯,顿时凑近他,故意想朝他哈气。
徐秉然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夏听南的嘴,反身把她摁回床上,不让她动弹。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是希望我更清醒一点吗?”语气充满疑惑。
夏听南喷笑,她推着嘴上的手,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你的表情也太搞笑了,哈哈哈!”
徐秉然无语。
夏听南笑了整整五分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些,一看到徐秉然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
整个房间全是她的笑声,有一点像鹅叫,又像烧开的水壶,很有感染力,也很吵。
外面忽然有人大喊一声:“谁家啊!大晚上不睡觉笑个屁啊!”
夏听南安静了一瞬间,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都在抖,嘴角偶尔漏出一点笑声。
这下连徐秉然都有点想笑了。
“别笑了,再笑邻居来投诉了。”
夏听南深呼吸了两轮,把眼角的眼泪给擦干,说:“我实在憋不住。”
徐秉然的表情太好玩,震惊无语的眼神配上阴沉沉的脸,喜剧效果冲破天际,她以前真没看见过他这副样子。
徐秉然继续盯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夏听南用力地揉了揉脸,说道:“好了,我缓过来了,你先别看我,我怕看到你的脸又想笑。”
他闭了闭眼,翻身背对夏听南躺下。
夏听南戳一下他的背,再戳一下……
徐秉然摸了摸背,转过来看她。
“徐秉然,我们的日出计划还有吗?”夏听南眼底的笑意还没散。
原本他们两个计划找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去旁边的山上野营,一起看日出,徐秉然帮她拍好看的照片,让她可以发朋友圈集赞,但后来徐爸爸的事情来得突然,她一直没再提。
徐秉然“嗯”了一声。
“真的?”
“真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夏听南期待地问。
她觉得徐秉然把自己关在家里很久了,实在是需要出门散散心。
徐秉然半眯着眼,看起来在思考。
最近天气不太好,就像今晚一样雷雨交加,不适合进行户外活动。而且他过几天有一个班级毕业酒会,三年同窗,情谊不是假的,接下来大家都要各奔东西,无论如何他也想去参加一下。
他轻轻说:“等下一个晴天吧。”
等到乌云散去,温暖光芒照耀大地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徐秉然平缓的呼吸声传来,夏听南才带着被子枕头重新回家。
毕业酒会那天,徐秉然被大家簇拥着。大家都听说他要去北京读警校,有恭喜他的人,也有对此感到遗憾的人。
有人说:“徐秉然,你这个成绩读什么985、211没有,要去读警校,就业面也太窄了。”
徐秉然笑了一下,没回答。
对他来说,这不是就业面窄,而是他只给自己留了一条路。
章又程见他被围住,过来解救他:“行了,桌子上好菜这么多,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再不吃全凉了!”
汤巧巧也插了一嘴:“警校怎么了?等你们以后违法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徐秉然带人去抓你们呢。”
大家笑成一团。
章又程压低声音迟疑地问徐秉然:“还好吧?”
他毕竟是关系最好的兄弟,多少也知道一点徐秉然家里的事情。
徐秉然摇摇头:“就这样吧。”
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应该有调节自我的能力,不能让已经发生的事情继续影响生活。于他来说,事情已经没有好坏之分,发生的事情无法逆转,他只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章又程拍拍他的背,他回头朝章又程笑了一下。
班主任整个晚上都带着笑,吃到一半已经被灌了不少酒,拿着话筒走到台上咳嗽了两声。
“同学们,我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带班,从你们刚进来稚嫩的样子,到现在成长成一个个稳重的模样,我真的很感动,也很有成就感。
“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不会相同,大家不要以对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其他人。你们未来或意气风发、或小资文艺、或壮志凌云、或宁静平淡、或投身公益、或报效国家、或经营小家……那都是不一样的精彩人生,只要有信念,没有什么失败可言。
“我真心地希望你们,小路成坦途!”
觥筹交错间,每个人手中的酒杯都高高举起,酒杯与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酒花的液体在摇晃中溢出点滴。
徐秉然仰头,痛快地与大家一起喝下杯中的酒。
散场的时候,除了一些女生,大部分男生都是东倒西歪的模样,班主任哭笑不得地说:“看来大家都是好孩子,平常都不喝酒,酒量都不太好啊。”
最后他一个个帮他们叫了车,叮嘱大家注意安全,到家了都在群里发一条消息。
徐秉然扶着楼梯缓慢上楼,用钥匙对准门锁,却怎么也开不开门。
他皱起了眉。
夏听南在客厅看电视,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以为有小偷,从猫眼里看了看才发现是徐秉然。
她打开门,接住摇摇欲坠的徐秉然。
一阵酒气混着夏季雨夜的青草味钻入夏听南的鼻子。
徐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听南,黑白分明的眼珠蒙着雾却还是沁人心脾。
夏听南愣愣地说:“你走错门儿了。”
徐秉然呆呆地“哦”了一声。
夏听南心里郁闷,徐秉然怎么看起来有点二。
她默默叹了口气,朝家里喊:“妈,徐秉然喝蒙了,我先把他送回去。”
房间里的夏妈妈也大喊:“要不要帮忙!”
“不用!”
徐秉然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夏听南身上,没带一点含糊。
“大哥,你好歹腿用点力吧。”夏听南拽着他,从他手里把钥匙拿过来开锁。
徐秉然闻言稍微站起来了点,但没走两步又浑身软了下来,缓缓把头埋在夏听南的肩窝,轻蹭了两下,声音闷闷的。
“夏听南,我想吐。”
一听,夏听南的脸都绿了,快马加鞭地把他送往卫生间。
“别吐,千万别吐!我洗了澡的。”
由于动作太快刹不住车,她差一点把徐秉然的头塞进马桶里。
徐秉然撑着马桶盖转头看她,问道:“你是不是恨我?”
她干笑:“失误,失误。”
说着要吐,但他最后也只是痛苦地干呕了两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夏听南拍着他的背,看他眼圈都红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拿着手机就开始百度。看到网上说要喝温开水或者蜂蜜水,她打算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蜂蜜。
徐秉然就是在这个时候抱住她的。她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滑倒了。
但徐秉然只是紧紧抱住她。
他好像越发醉了,连脸都热得烫人,侧脸贴着夏听南的腰腹,嘴里一直念叨着:“夏听南,我去上学后,你要好好学习,知道没有?”
她觉得有些痒,往后挣了挣,敷衍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好好好……”
服了,她真的服了。
醉成这样还没忘记让她好好学习,要是被她爸妈知道了,估计会感动得哭出来。
她默默地打开手机,开启录像模式,摄像头朝下,对准了徐秉然的脸。
喝了酒的徐秉然虽然还是闷闷的,但话明显变多,而且很黏人。夏听南觉得还挺好玩,笑眯眯地录着视频,打算等徐秉然清醒之后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
徐秉然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想听什么?”
“你的声音。”
夏听南拿着手机的动作顿了顿,奇怪地看徐秉然,心想:我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
徐秉然的手忽然卸了力,整个人往地上滑,夏听南连忙拉住他,把马桶盖放下来让他坐上去。
他的视线还是跟着夏听南的身影走。
手机被随手放在台子上,录像模式却忘记停止,她自顾自地去拿徐秉然的毛巾冲了冲,然后靠近他。
徐秉然很听话,把脸凑了上去,迷离的眼神落在夏听南的短袖睡衣上,喉结忽然滚了滚,缓缓闭上眼。
夏听南毫无察觉,耐心地擦了擦他的脸和脖子。
擦干净之后,徐秉然又往她身上倒。
夏听南拧着他的头把他推远。
“我的天,徐秉然原来这么会撒娇的吗?”她自言自语,然后驮着徐秉然去床上躺下。
她拍了拍他的脸,喊道:“徐秉然?”
像是没听见一样,徐秉然闭着眼,柔顺的短发搭在枕头上,看起来有一种与这张脸不符的乖顺。他身上穿的是短袖和运动中裤,同样很清爽。
夏听南有些无从下手,不确定是否就这样把徐秉然丢在家里。
紧接着,徐秉然动了动,忽然开始往下扯自己的裤子。
她怔了怔,赶紧拦住他:“使不得使不得,等我走了再扒。”
他又不动了。
夏听南觉得很搞笑,又想拿手机拍,这时候才发现手机还在卫生间。她拿回手机,发现都快没电了。
她想了想,觉得让徐秉然睡一觉就好了,于是打算安静离开。
关门的一瞬间,仿佛听到徐秉然叫了她一声,她怀疑自己是幻听了,这时手机没电的提示音又响了,她赶紧跑回家把手机充上电。
夏妈妈听到她回来的声音,问道:“听南,秉然怎么样了?”
她又跑到夏妈妈的房间,说:“他想吐但吐不出来,我就帮他擦了把脸,然后丢在床上了,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让他休息吧,我明天上班之前去看看他。”
“好。”
夏妈妈第二天上班前去看徐秉然,发现他还在睡,于是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徐秉然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已经是中午,头还隐隐有些发晕,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开错了门。
他洗漱好之后去敲夏听南的门。
夏听南刚好准备吃中饭,看到他过来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吃。
徐秉然说不用,他已经点了外卖。
夏听南吃的也是外卖,她刚吃两口就打开手机,说要给徐秉然看个东西。
徐秉然有些疑惑:“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她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脸部表情甚至有点扭曲。
徐秉然看到她打开相册,在一堆自拍和表情包中间选了一个视频文件,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视频,像是要把她的手机盯穿。
诡异的气氛在无声地发酵,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人说话,但视频里莫名黏腻的声音不断传出。
徐秉然突兀地开口:“这不是我。”
夏听南一口饭直接喷出来。
徐秉然又说:“你修图的。”
夏听南边咳嗽边叫道:“视频怎么修图啊?”
徐秉然奇怪道:“我怎么知道怎么修?”
“你还不承认,我服了。”她又气又好笑。
徐秉然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夏听南手里的手机拿过来,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给了自己,然后把她手机里和聊天记录里的视频都删除,才把手机还给她。
夏听南问:“你干什么?自己珍藏啊?”
徐秉然沉默了一下,然后说:“研究一下你怎么修图的。”
夏听南怒道:“跟你说了不是修的啊!”
九月,雨过天晴,炽烈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世界焕然一新,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晴天。
但夏听南没有十分高兴,因为徐秉然已经光荣地成为一名大学生,拖着行李坐着飞机飞向北方,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少了一个可以陪她唠嗑的人,她转而黏上了好朋友陈茜。
陈茜欣赏的男孩子是高三篮球队的主力,夏听南最近被陈茜拉去一起看比赛。
虽然每次看到选手们进球是很帅,但夏听南完全不懂规则,视线毫无目的地跟着球不停地跑,没多久就十分疲惫与无聊。
她压根不懂球,无论是足球、篮球,还是曲棍球,还是乱七八糟的什么球,不过电脑上的三维弹球她倒是玩得不错。
“要不然我还是回去学习吧。”
高二了,是时候开始认真学习了。
陈茜瞟了她一眼:“你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夏听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继续陪陈茜坐着。
篮球场里的人追着球跑,夏听南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随手拍了张照给徐秉然发了过去。
夏听南:【你在干嘛啊?篮球赛好无聊。】
徐秉然大概正好在休息,很快回复过来,但就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汤诚?】
夏听南把图片放大再放大,还真在照片里看到汤诚了,后者正坐在对面的观众台上,目光像是在往这边看。
她无语地回复:【这你也能看得清?不愧是当警察的视力。】
徐秉然:【……】
汤诚早就看到了夏听南,趁篮球赛中场休息直接从对面看台走到了这边看台。
一片阴影挡住了夏听南的视线,她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到了汤诚的脸。
汤诚一本正经地说:“你好。”
“你好……”
夏听南上一次和汤诚在微信上聊天可以追溯到好几个月前。
说起来,最开始汤诚找她聊天是因为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有关游戏的内容,然后汤诚就来找她一起玩游戏,非常热情,非常莫名。
汤诚说:“你好久没上游戏了。”
夏听南回道:“我最近不怎么打游戏。”
她没有说谎,她喜欢打游戏,而且技术还不错,但前段时间事情实在是太多,她的精力都分给了徐秉然,所以一直没碰游戏。时间久了,她对游戏的兴趣急剧下降,有时间也不想点开。
汤诚又问:“那你今晚上吗?有活动。”
夏听南犹豫了一下,当着面有点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回答说:“上吧。”
汤诚问完之后没有丝毫留恋就离开了。
陈茜坐在旁边很迷茫:“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夏听南不甚在意地说:“还好吧。”
就打了几把游戏,聊过一段时间而已。
晚上,夏听南和徐秉然说起这个事情。
徐秉然安静了一下,然后说:“你把你的号给我。”
“可以啊。”
正好她也不想打游戏,她的小说才看到一半,不看到结局她心里不痛快。
之后汤诚和徐秉然打得怎么样,她也没关注,反正汤诚也没找她说什么,徐秉然也没提起,她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们两个相处愉快,建立了战友般的情谊。
因为她天天收到账号异地登录的提示消息。
直到好几个星期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在游戏里天天单挑,势要分出个胜负。
高二的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课业明显加重,就算是夏听南这种摸鱼老手也找不到长时间偷懒的机会。
徐秉然在学校基本是警务化管理,每天六点半就得起床集合,晚上十点半就得熄灯,平常不是跑步就是队列,上课也得由队长带队去,周末不打报告也不能出校门。每天也就午休和睡前有时间和夏听南聊聊天。
但夏听南太没心没肺了,徐秉然不在跟前,她就跟忘了他一样。
原本就比以前繁忙了,她还一有空就想着看小说,找徐秉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对徐秉然的话也爱搭不理,两个人的聊天频率逐渐从一开始的一天一聊,变成一周一聊,后来又变成半个月一个月才聊一次。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徐秉然放寒假回来。
当夏听南看到徐秉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家门口时,她顿时控制不住地骂出声。
“徐秉然,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说?”
徐秉然没理她,而是向夏妈妈打招呼:“阿姨。”
“哎,回来啦。”夏妈妈今天刚好在家,看到徐秉然顿时笑起来,然后一巴掌挥到夏听南的后脑勺,“哪里学来的骂人的话?看到秉然带这么多行李还不去帮忙?”
夏听南赶紧把徐秉然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接过来,两个人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她感受到一阵凉意,像是血液难以流通之后的僵硬冰冷,她的手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徐秉然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脖子上还围着围巾,很简单的款式,卡其色带着一些流苏,被随意地圈在脖子上。他的头发比之前短了一些,应该是回来前又理了发,看起来很干净,鼻尖有一点红,大概是被冻的。
徐秉然甩了甩发麻的手,说:“给你们的。”
夏听南拎着袋子一副感动的样子:“好兄弟,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徐秉然冷冷地瞥她一眼,一声不吭把行李箱拖进家里,关上了门。
夏听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哪里惹了他,靠着徐家的门按了半天门铃。但徐秉然就是不开门,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夏妈妈责怪道:“你不要老是惹秉然。”
夏听南一脸蒙:“我没有啊。”
她不轻易言弃,跑回房间关上门想翻窗。她刚掀开窗帘打开窗户,就被席卷而来的冷风冻得瑟缩了一下,然后看到徐秉然站在阳台上,稳如泰山般抱着胸正盯着这边。
他眸子里沉甸甸的,却又很明亮,包含着可见的天和地,还有她。
一月虽然还没有飘雪,但天气的确冷得让人发抖,枯黄的树叶在地上飘,又因为肆虐的风而飞扬,街上的人都像老人一般步伐蹒跚。
夏听南的头发在空气中狂乱飞舞,她把窗户关小了点,稍微放大了说话的声音。
“你都知道我要过去,还不开门?”
“过来做什么?”
“这么久没见,看看你呗,你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啊?”她嘀咕,“而且回来也没和我说一声。”
徐秉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看看你的微信。”
夏听南迟疑地打开手机,点开和徐秉然的聊天记录。她印象中他们俩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聊天了,然而这只是她的印象而已。
聊天记录最下方赫然是徐秉然发的:【我这周六回来,行李有点多。】
夏听南一时语塞。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有点明显,夏听南不能装自己没看懂,但她的确没看见这条消息。
消息是周三晚上发的,她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她应该在被窝里看小说,可能看到消息弹出来就快速划掉,之后微信攒的消息太多,她就给忘了。
其实徐秉然知道夏听南没看见消息,因为她一直没有回复,他也没有重复给她发消息来提醒她,让她来接他。
有的话说一次就足够,说多了就显得廉价,他内敛的性格不允许他祈求着夏听南来关心他,让她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他心里真切地希望夏听南能那么做。
当面对车站的人潮涌动,来来往往的光影交错,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他熟悉的人,没有一个他渴望的灵魂时,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情绪。
他觉得无论如何,至少夏听南应该在他身边。
他垂下眼,兀自点头:“好兄弟?不会忘记?懂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房间,关上阳台门。
“咔——”
落锁。
冬季的风依旧在肆虐,世间万物都是一副在颤抖的样子。夏听南看不到徐秉然的身影,也沉默地关上窗,重新把窗帘拉上。
虽然徐秉然不让她过去,但夏妈妈见徐秉然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就喊他晚上来家里吃饭。
两人终究还是相见了。
饭桌上,夏听南出于愧疚的心理,坐在徐秉然边上不停给他夹菜。
夏妈妈看不下去那堆得比山高的碗,于是拼命从徐秉然碗里把菜夹走。
这边往里填,那边往外挖,徐秉然盯着自己的碗,脸都木了。
夏听南受不了了:“妈,你想吃自己夹啊,从徐秉然碗里夹干吗?”
夏妈妈没好气地说:“你又干吗?你想把你秉然哥撑死?”
“他现在块头大了一圈,就要多吃点啊!”
“那也不是这么吃的!”
穿着羽绒服还看不出来,如今换下了厚外套,看起来就十分明显,徐秉然又长高了,或者其实没有长高,只是更加笔挺。
他在学校里时不时参加五公里长跑拉练,平常吃得多练得多,身上的肌肉线条自然更加明显,再加上天天站军姿,如今整个人就像一棵白杨一样挺拔,多出丝丝坚毅的气质。
这一顿饭徐秉然吃得有点心累,夏听南也食之无味。
饭后,徐秉然和夏妈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夏妈妈担心他,大致了解了一下他的学习和生活。听到徐秉然优秀的成绩之后,她又笑得很开心。
“秉然,也不要太累到自己,有什么需要就和阿姨说,或者找听南,你就像我们的亲儿子,她就像你的亲妹妹,一家人不用客气。”
徐秉然朝夏妈妈笑了一下,夏妈妈感慨地拍了拍他。
“你也知道听南这孩子从小到大就这样,有时候缺根筋,有时候又比我们还通透,现在我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大成就,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她握着徐秉然的手,“我和她爸都太忙了,我们也一直很感谢有你陪听南,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徐秉然说:“会的。”
夏听南见他们两个聊半天还没聊完,等得有点着急,开门出来偷看,被夏妈妈抓住了。
夏妈妈没好气地说:“行了,别看了,多大年纪了还这么黏秉然,你们两个玩去吧。”
徐秉然的目光移到夏听南脸上。夏听南眨了眨眼,扯出一个笑。
他心里挫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向夏听南。
徐秉然进了房间后没关门,夏听南看到之后把他拽进来了一点,迅速把门关上。
“徐秉然,那条信息我真是没看到。”她表情严肃。
房间里很暗,夏听南也不喜欢开灯,觉得昏暗的环境更适合娱乐和入眠。然而,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勾勒出夏听南的轮廓。
徐秉然忽然说:“暑假我可能不回来了。”
夏听南心里咯噔了一下。
徐秉然又说:“骗你的。”
夏听南翻了个白眼:“你真无聊。”
他勾了勾嘴角。
徐秉然躺在她的床上,用手臂挡着脸,眼皮子打架,止不住地犯困,头脑也有一点不清醒。
今天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搬了这么多行李,的确有点累,而且警校的训练的确很高强度,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夏听南趴在旁边,试探地问道:“那你不生气了吧?”
他闭着眼睛,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夏听南,明年开始我真的没时间陪你了。”
从大二开始,学校就会开据介绍信,安排学生去派出所见习,时间不短,基本没有什么休闲娱乐的时间。
“没事,我还有陈茜陪我。”她一向不缺朋友。
徐秉然“嗯”了一声,嘴角的线条更平了。
夏听南有点好奇地撸起他的袖子,摸了一下他小臂上的肌肉,然后又往大臂上摸。
“别乱摸,很痒。”他疲惫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徐秉然的喉结滚了滚,翻身拉住夏听南的双手,半抱着把她的手臂钳到她的身后。
夏听南不经常锻炼,手脚都很凉,耳朵也很凉,像是一个冷血动物。而徐秉然简直是一个火炉,浑身都是加热的血液。
两人絮絮叨叨地聊着近况。
渐渐地,夏听南只能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她便不再出声,安安静静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夏听南挣了挣手,很轻松地解脱出来。她摸了摸徐秉然的脸,温度正常,鼻子也十分通气,看来只是过于困倦。
夏妈妈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轻轻地招了招手,让夏听南出来。
夏听南把徐秉然身上的被子盖好,确保他不至于着凉才出来。
“没发烧吧?”夏妈妈问。
看到夏听南摇头后,她松了口气:“那就好,秉然今天就睡在你房间吧,你爸今天不回来,你到我房间睡。”
夏妈妈也看出了徐秉然的疲惫,心里止不住心疼,在她看来,徐秉然到底是一个孩子,他还不到二十岁,却成熟聪明,把世界和人生看透自然会多很多苦闷之处。
有时候,她倒希望徐秉然能像自家女儿一样没心没肺,这样也少一点烦恼。
徐秉然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房间,却不是他自己的房间,梦里的画面好像还残留在眼前,像这个房间一样温暖。
他有些迟钝地慢慢把头埋进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起床。
推门出去,他看到夏听南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夏妈妈早就出门上班了。
夏听南看到他终于醒来,和他打招呼,问他睡得如何,然后指了指餐桌上的食物,说是留给他的。
光从四周的窗户照进来,衍射出奇异的光晕,徐秉然恍惚觉得自己还没从梦中醒来,一切都还带着梦幻的意味。
他走近夏听南:“早上好。”
夏听南稀奇地看着徐秉然,看到他迷蒙的眼神,很快也笑着说:“早上好。”
然后,他的寒假就在美好的冬季暖阳中开始了。
由于好久没回家,高中同学也很久没聚了,所以徐秉然和章又程出去玩了几天。
男生的活动离不开夜宵和游戏,徐秉然虽然没有很感兴趣,但也没拒绝。他问过夏听南要不要跟过去,但夏听南觉得天气太冷,半点也不想出门。
不过她倒是在家里远程参与了他们的游戏,甚至和章又程都建立了一定的友谊。
章又程性格活泼,每一次叫她“听南妹妹”,夏听南都一脸嫌弃,转而在游戏里报复章又程,而徐秉然就是她的“帮凶”。
寒假是公认的短暂,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过年。街上的商店几乎都关了门,银灰的卷帘门看起来不近人情,有些冷漠萧索,但身边的颜色明显多了起来,灯笼、福字、春联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今年过年尤其寂寥,夏听南觉得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还发生在昨天,好像不久前自己和徐秉然还是两个没长大的小土豆,她在徐秉然的房间里搭着积木,外面是两家父母聊天的声音,但现在已经翻天覆地。
她难免生出难过的情绪,更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徐秉然。
夏爸爸夏妈妈问徐秉然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老家过年,徐秉然果断地拒绝了。
夏听南觉得这要是她的话,她也会拒绝,都是不熟悉的人,多尴尬。
夏妈妈有些犯愁:“哎,这可怎么办,秉然又不肯跟我们回去过年,那放他一个人在这里也不行啊。”
夏听南说:“要不然我留下来陪他吧。”
夏妈妈一想,觉得也行。
徐秉然知道夏听南要留下来之后,表情反而不太好。
“你之前不是说你奶奶身体不太好吗?一年就这么一次,你要去看看她。”
“那你怎么办啊?”
徐秉然好气又好笑:“什么怎么办?夏听南,我是个成年人,只是一个人过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夏听南也不好强求,而且她的确挺想回去看看奶奶的,奶奶也想她了。
然而到了除夕的那天晚上,夏听南就没放下过手机,想到徐秉然一个人在家里,她总觉得心里十分愧疚心慌,于是不停给他发语音。
“哎,你看春晚了没有,那个小品好搞笑。”
“徐秉然,刚刚那个女明星你看到没有,她好瘦啊。”
“刚刚那首歌是我平常最爱听的,居然上春晚了!”
今年徐秉然的新年祝福来得很准时,而且夏听南的每一条消息他都认真回复,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受到过去发生的各种事情的影响。
但夏听南还是不放心,于是大年初一,她和父母知会了一声,就一个人背了个包坐车回了家。
原本是想给徐秉然一个惊喜,结果倒成了惊吓。
楼道里的灯泡不太好了,光有些发黄,经常接触不良地忽闪忽闪。
徐秉然晚上从超市回来,摸着黑上楼,正要开家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
“哎……”
即使徐秉然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时此刻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夏听南抱着腿坐在徐家门口,哭丧着脸道:“徐秉然,我都等了你两个小时了……”
太倒霉了。
她兴致勃勃地上楼,兴致勃勃地敲徐秉然的门,没反应,她就想先回自己家。
她摸了摸左边裤兜,没有,掏了掏右边裤兜,还是没有,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就是没有。
谁能想到她什么都带回来了,手机、充电器、充电宝、电动牙刷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没有一个被落下,偏偏落下了家门钥匙。
徐秉然把夏听南从地上拉起来,摸着她的手,一片冰凉。他把自己脖子上的卡其色围巾摘下来,一圈一圈地裹在夏听南的脖子上。流苏让她痒得发出一声笑,徐秉然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冰凉冰凉的。
夏听南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鼻尖白里透红。
徐秉然压着火气问:“你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夏听南打了个喷嚏,苦笑道:“我手机没电了。”
“充电宝呢?”
“也没电了……”
“那你不会先去其他邻居家里吗?”
夏听南不吱声了。
徐秉然的嘴紧抿着,眉头皱得很紧,能看出心情不太美好。
他快速打开门,把手里的袋子丢在玄关,拉着夏听南快步往房间里走。
房间里很温暖,阳台的门开了一点缝,空气是流通的,偶有一丝凉风,但徐秉然觉得他现在就喘不过气了。
他们都没有冬天开热空调的习惯。
原本徐秉然是有的,但夏听南每次冬天来都嫌他房间闷,说自己喘不过气,一开始徐秉然还当作没听见,但看到夏听南闷得整张脸通红,他最后还是无奈地关上空调,给夏听南开窗透气。
到后来,徐秉然也逐渐变得不爱开热空调了。
“进去,马上洗个热水澡。”他急促地推着她。
夏听南扒着门,说:“等一下,让我先把衣服脱在外面。”
徐秉然先进到卫生间,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把墙上的小窗关紧,然后开始放热水,确保夏听南一会儿一进来就能冲热水澡。
弄好后,他走出去,看到夏听南已经把羽绒服和毛衣都脱下来丢在他的床上,身上是一件修身的灰色短袖,什么印花都没有,是当打底穿的。
“好冷好冷!”夏听南缩着脖子不停扭动着,然后打开书包打算找换洗的衣服。
徐秉然对于她先脱衣服再找衣服的行为感到不理解,说:“你先进去洗,我帮你找。”
“好!”夏听南手疾眼快,把干净的内衣内裤抓在手里带进浴室,模糊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帮我找一件厚的。”
听到浴室里传出淋浴的声音,徐秉然打开夏听南的书包开始翻。
她的书包和她的衣柜一样混乱,没有一点分类的概念,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堆着。徐秉然找了一下,发现她根本没带什么冬天的衣服,也没有睡衣,只有压在底下的几件短袖。
他的目光从包中一处略过,停住。
徐秉然动作很快地把书包拉链又拉上了。
他走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问道:“你只带了短袖?”
夏听南的声音和水声一起响起:“长袖没有吗?要不然你翻去我房间拿一下!”
徐秉然揉了揉眉心,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夏听南。他倒是想翻过去拿,那也得夏听南房间的窗户没锁上。出于安全考虑,夏妈妈在离开家之前把所有门窗都上了锁,没有给小偷留一点机会,也没有给徐秉然和夏听南留一点机会。
最后,徐秉然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干净的长袖长裤给夏听南。
不过对夏听南来说实在太大,她穿起来的样子很滑稽。
徐秉然坐在床上,看到夏听南歪歪扭扭地走到他面前,拉住了她。
夏听南晃了晃,然后停在他身前。
他像小时候照顾夏听南一样,认真地把她的袖口折了上去。看着夏听南的手露了出来,他摸了一下,温温的,是刚洗完澡的潮湿。
“衣服好大。”夏听南收回手扯衣服,然后用力把裤子上的腰带系紧,“你也没有厚的睡衣吗?”
徐秉然抬头对她说:“没有。”
他并不是很怕冷,一年四季的睡衣都是短袖配运动裤。
“好吧。”她浑身舒畅地扑到徐秉然床上,滚进他的被子里,“太舒服了,我都不想出来了。”
徐秉然扭身看她:“你洗了半个小时。”
“放心,还有热水。”
“冷不冷?”
“正好。”
“明天想去哪里玩?”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夏听南想了想,说:“看日出?”
他们的日出之行被耽搁了整整半年,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兑现。
早上,夏听南被徐秉然从床上拖了起来。
前一晚,徐秉然让她睡在床上,自己打了地铺。担心夏听南睡觉会着凉,徐秉然还是开了空调,然而睡到半夜两个人都觉得太闷了,干脆又关了,幸亏房间里依旧暖和,两个人都睡了一个好觉。
外面黑蒙蒙的一片,他们四点就起床,趁着天还没亮,一路紧赶慢赶地爬上了山。两个人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一团白色,又消散不见。
等他们爬上了山顶,天空已经隐隐地泛起了光,地平线的红与头顶的黑互相渲染着,形成了难以形容的光辉。
山上人烟稀少,每一棵植被上都挂着晨露。夏听南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让徐秉然帮她拍照片,徐秉然当然没有拒绝。
她蹲在草丛中朝镜头笑,笑得比身后初升的太阳还好看。
徐秉然举着手机,忍不住问道:“你要拍这一堆草吗?”
夏听南瞪着他,又慢慢站起身。
最后他们也没拍几张照片,因为日出太美,所以夏听南在看日出,而徐秉然在看夏听南。
夏听南长大了,卸去稚嫩的外衣,逐渐显现出与以往不同的色彩,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不再黏他。
她好像在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她不再是会缠着他的小孩子。但徐秉然反而希望她不要长大,至少不要这么快长大,因为长大意味着烦恼,也意味着他们总有一天会不再这么亲密。
他很清楚夏听南的许多烦恼源自他,夏听南不会为学业烦恼,也不会为身材烦恼,但她会为徐秉然的沉闷而烦恼。
徐秉然有的时候会想自己会不会成为夏听南的负担,因为夏听南比他做得还好,明明可以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她选择留下陪他聊天给他解闷,明明可以在老家过一个好年,她却不声不响地回来。
表面看起来好像是夏听南黏着他,需要他的陪伴,实际上徐秉然心里明白,是夏听南在找理由陪他。
以一种直白且贴心的方式。
这是徐秉然在经年中见证的夏听南式温柔。
如果可以,他希望夏听南能一直在身边,感受她的喜怒哀乐,因为她总是欢乐更多,充满感染力,而她的其他情绪他也愿意全盘接受。
但事实上,他并不能这么做,因为夏听南的感情太纯粹,而他的又太肮脏。每每注视着对方,他都在想:夏听南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在想什么?
他在想夏听南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拥有柔软的脸颊、光滑的肌肤、甜蜜的嗓音,以及摄人心魄的眼睛。
青春期的荷尔蒙冲撞着他的心,他一边躲避,一边忍不住靠近,希望夏听南变成一汪池水浇灭他冒着火的心。然而夏听南却是催化剂,只会让它磅礴。
夏听南总是带着熟悉的笑,用最清楚的咬字喊着“徐秉然”,用最信任的目光看着他,靠近他,拥抱他。
她的手指会在他的鼻梁划过。
而徐秉然心里希望的却不是鼻梁,至少不只是鼻梁,可以是锁骨,可以是胸膛,可以是小腹,可以是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只要她愿意。
彷徨与渴望化作沉闷的言语,他喜欢叫她“听南”,却很少这样叫她。他包藏私心,仿佛这样他就拥有了两个她,一个现实里大家的夏听南,一个心里的只属于他的听南。
如果有平行世界,他希望至少有一个世界中,他有美满的家庭,除此之外,还要有一个夏听南,她可以是他的任何人,甚至可以是他的亲妹妹,只要她在他的旁边,他想他可以接受。
然而在数千万个世界中,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中,他只是被洪流碾压的蝼蚁,失去一个又一个他爱的人。
毫无办法,颓然又无力。
徐秉然不想再失去夏听南,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挽留,如今的他一无所有,空有一腔抱负。他不仅代表他自己,还代表着死去的父亲,他不能徘徊不前,他必须离开舒适圈,离开有夏听南的地方,去打他应该打的仗,去成为他应该成为的人。
山风轻轻地吹,夏听南顶着日出的光辉,问他在想什么。
他说:“你头发乱了。”
夏听南自己拨了拨头发,发丝在光辉里泛着红,像一把利刃向他袭来。
徐秉然静静地看着她:“如果两年见不到我的话,你会想我吗?”
夏听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会啊。”
“不要食言。”
他们坐着环城公交车回了家,起点就是终点,终点又是新的起点,一切看起来还是充满希望的样子。
太阳遵循着自然规律进行着昼夜更替,不随一切主观意识发生改变,时间狂野地流逝。
温暖又无情。
那时候,夏听南也没想到徐秉然说两年,就真的是两年。
她以为的如果并不是如果,而是现实。
分明他之前说大二才开始忙,结果大一的暑假也只回来一个星期就走了,只来得及陪夏听南去新开的水上乐园玩了一趟。
事实上,夏听南的水性并不好,上一次游泳可以追溯到小学,徐秉然去游泳的时候她非要跟过去。
隐约记得那天是个阴天,路上的行人没有打伞,也没有举着手遮遮掩掩地防紫外线,都带着笑自在地走着,好像阴天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天气。
夏听南很兴奋地走在徐秉然身边,但他对带夏听南一起来游泳这件事并不是很高兴,甚至有些烦,因为他还得分神看着她。
夏听南拉他的衣角,一下、两下、三下……
小小的徐秉然终于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问道:“干什么?”
夏听南小声说:“我没游泳衣。”
“那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在家里无聊……”
徐秉然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去拉住她的手臂,带她进了游泳馆附近的小卖部,随手找了一件儿童泳衣给她。
但夏听南不喜欢,非要选和他一样的。
徐秉然僵着脸告诉她男生穿的和女生穿的是不一样的,夏听南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才接受。
进了泳池之后,夏听南就跟玩具拧上了发条,在浅水区到处跑,后来嫌浅水区无聊,就想去深水区。
徐秉然当然不同意,于是她就趁他不注意偷偷地跑过去,最后却因为脚抽筋在挣扎中呛了好几口水。
徐秉然发现夏听南不见的那瞬间,他心跳都停了停,幸亏深水区有很多大人,看到夏听南在挣扎就立刻把她捞了上来,否则她哪里还能好好地在这儿给徐秉然添乱。
那天,年幼的徐秉然从头到尾都很心累,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心慌,回家的路上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夏听南。
而夏听南也很心累,她觉得水是很可怕的东西,从此以后能不去有水的地方就不去,就连中考体育都没有选择据说“飘都可以满分”的游泳。
不过这一次在水上乐园,夏听南总算克服了小时候的阴影,他们两个都很开心,在徐秉然的帮助下,她已经可以做到在水里狗爬,虽然姿势很难看,但至少也算是会游泳,不至于落水淹死。
之后的时间里,徐秉然都没和夏听南见过面,几乎每回的假期都撞上大型活动。警校里的学生在这种时候被安排去参与安保维稳工作已经是惯例,虽然的确可以积累经验,加强凝聚力,但根本没有休息可言。
那段时间大家连课都不用上,为了做好活动前期工作,他们巡逻站岗,检查消防设施,查娱乐场所,每天栉风沐雨、早出晚归。但这还不算累,活动举办当天是最累的,全天执勤,一天下来衣服都是湿的,腿都不像是自己的,十分辛苦。
每到这种时候,徐秉然就会尤其想念夏听南。
他中间不是没有抽空请假回去过,但偏偏那几天夏妈妈破天荒地空出假期和夏听南出去旅游了一趟,于是他只来得及和夏爸爸见一面就再次离开,只留下一些伴手礼在夏家。
后来有一次,他专门通知夏听南,说自己要回去,那一次夏听南看到了消息,信誓旦旦地说要去接机,结果是他这边出了急事走不开,又赶不回来了。
至此,徐秉然只能说是他和夏听南的确没有缘分,而唯一准时到的可能就是各个节日的祝福,还有生日时候的礼物。
陈茜问夏听南:“最近好久没有听你提起你哥了。”
夏听南回答她:“他在外地读大学,很忙,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陈茜发出羡慕的声音:“那他成绩一定很好,一定很上进。”在她看来,高考完就解放了,大学就是用来混的。
“他的成绩向来很好。”夏听南一直知道徐秉然很优秀,无论是从主观还是客观来看,他都是她接触到的人中最优异的,好像所有美好的品质都被他占了,帅气、聪明、体贴……她几乎找不出他身上任何一个能称之为缺点的地方,连沉闷的性格好像都是闪光点。
“看来我也要努力一点了。”夏听南趴在课桌上,压着试卷,喃喃道。
同桌瞥她:“都快要高考了,现在说这话是不是迟了一点?”
夏听南真的不是读书的料,看小说看微博她可以一目三行,字字刻在大脑里,看课本看三行,她的大脑就发出需要睡眠的信号,比车上的雷达还灵敏。
她觉得她已经尽力,最近陈茜喊她出去吃东西,或者是汤诚喊她打游戏,她一概拒绝,义正词严地说自己要学习。她甚至翻出了徐秉然以前的笔记,还全部看完了,勉勉强强也算是有所进步,现在的成绩不说很好,但也不算很差,深谙中庸之道。
最近徐秉然也很关心夏听南,晚上有时间就会打视频和她聊一聊。他知道夏听南其实有点紧张,当初他高考的时候夏听南都紧张成那样,何况她自己高考呢。
“徐秉然,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暑假要见习。”
“好吧好吧。”夏听南看着手机里的徐秉然,忽然说,“不然我考完去找你玩吧?”
她忽然兴奋起来,紧张的情绪都消失了一瞬间:“我考完就有三个月假期,我要出去旅游。”
室友陈楠从徐秉然身后走过,忽然凑近:“又和小美女聊天啊。”
徐秉然快速地把手机放下来,皱着眉瞪他:“把衣服穿上。”
陈楠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徐秉然,别啊,喜欢人家就赶紧说,再不说都被别人拐跑了。”
徐秉然抿着嘴不说话,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夏听南嘿嘿一笑:“你室友身材挺好的。”
“我身材也很好。”
“真的吗?我不信。”
陈楠见徐秉然出了门又回来,惊讶地看着他。
徐秉然当作没看见,往卫生间里走。
他关上卫生间的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镜头快速撩起衣服,露出几块明显的腹肌。
夏听南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等下,我还没看清。”
徐秉然又撩了上去。
“哎,好想摸摸看,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可得给我摸摸。”
徐秉然没回她,但耳朵有点红。
陈楠看见徐秉然刚进卫生间就出来,耳朵还有点红,表情更加惊讶。
徐秉然依旧当作没看见,重新走出寝室门,走到开水间旁边的阳台。
这边能看到天空,乌黑一片像块黑布,只有几个破洞般的星星。
他不知道夏听南那边的天气是不是也像他这里一样好,因为他只能看到夏听南挤满镜头的脸。他其实也不关心那边天气如何,他只关心夏听南。
他说:“夏听南,好好考试。”
我很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