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
萧凛抱着双臂蜷缩在一处灌木丛中。
国内外每年都有大量野外冒险者因各种意外丧生,而这之中,因毒虫叮咬和饥饿过度死亡的人只占一小部分。
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他们的死因是失温。
失温并非指森林温度降至零度以下导致探险者被直接冻死。
所谓失温,是指在较低的温度环境中,人体自身热量的流出多,补充少,导致体内脑干、心肺等主要生命器官失温,造成死亡。
萧凛此时就处于失温状态。
在被投入南山猎场前,他已经被欧九辉关起来折磨了两日,身上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况且,他已有两三日没有进食过。
饥饿、失血过多、精神疲惫,种种因素堆叠在身上,萧凛的身体情况已经十分危险。
他将身子尽可能蜷缩在灌木丛里,因饥饿和失温导致意识混乱。
他脑子里时而浮现出妹妹的模样,担心自己死后妹妹会遭到欧九辉的欺负。
时而又浮现出朋友们的脸,也担心粉丝知道他死亡的消息后会悲痛大哭。
最后,他又想到了阮倾城。
阮倾城是真的想要救他吗?
她真的敢冒着得罪欧九辉跟陆青岸的风险,来搭救自己这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阮小姐有注意到树上的梨花暗号吗?
生命力流逝得太快,萧凛的意识越来越弱,他清晰地体会到了死亡来临时的滋味。
萧凛开始产生幻觉,他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握着一叠资料朝他兴冲冲地走过来,告诉他:“萧凛,你妹妹的病有救了,我们可以通过脑部手术修复她的脑神经,让她恢复正常智商!”
真好啊。
妹妹若能恢复正常,就算自己死了,她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吧。
萧凛又看到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名检察官,一身正气,一辈子都在努力替每一个蒙受冤屈的百姓申冤。
“我的大男孩。”
“对不起,爸爸帮无数平民百姓成功申冤,却没办法替你伸张正义,讨个公道。我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
望着泪流满面的父亲,萧凛不禁鼻头发酸。“爸爸,我不怪你。”他张开双臂像个小孩子一样跟父亲索要一个抱抱。
“爸爸,你抱抱我,抱抱我。”萧凛都不记得爸爸的怀抱是什么滋味了。
萧爸爸用力将萧凛按在怀里,“孩子,跟我走吧,有爸爸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好。”
萧凛嘴角勾起心满意足的微笑。
突然,一道揶揄声在萧凛头顶惊响——
“笑得这么满足,做春梦了?”
太过直白的话,直接将萧凛怀里的‘萧爸爸’吓得烟消云散。
萧凛颤了颤睫毛,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眼神涣散地看了半晌,终于清醒起来。
“阮小姐...”萧凛的嗓子干哑得不像话,声音听上去像是砂纸擦过水泥墙,“你是来接我的吗?”
萧凛以为阮倾城是他的幻觉。
阮倾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感到不妙,便伸手摸了摸萧凛的额头。
很冷,远低于正常人体体温。
阮倾城面容冷峻地说道:“你的身体在失温。”
她二话不说便脱了身上的冲锋衣,又脱掉里面的保暖薄毛衣,就只剩下一件小背心了。
见状,萧凛有些讶然,“阮小姐...”
就算是幻觉,他也不该幻想阮小姐脱衣服的样子。
意识到面前女人是真实存在的,阮小姐真的找到了自己,劫后余生带来的庆幸,令萧凛想要落泪。
猜到阮倾城是要将她的衣服给自己穿,尽管萧凛很渴望活下去,但他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拒绝了,“太冷了,阮小姐,你将衣服给我会危险。”
“闭嘴。少说话,你必须尽快恢复热量,否则会失温死去。”阮倾城迅速剥掉萧凛身上脏兮兮湿漉漉的西装,将自己的薄毛衣强行套在萧凛身上。
女士毛衣弹性很大,还带着阮倾城的体温。
萧凛刚被套上阮倾城的毛衫,便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形容发的暖意。
那一瞬间,他有种拥抱了太阳的感觉。
阮倾城又将自己的冲锋衣套在萧凛身上,这才捡起萧凛的脏衣服披在身上。
她从包里掏出提前备好的贴身暖宝宝,一边往自己腰部贴,一边告诉萧凛:“已经六点了,再过两个小时狩猎赛就结束了,我能撑住。”
闻言,萧凛稍稍放松了些,他说:“要是能生火就好了。”
阮倾城面无表情打断他的妄想:“纵火烧山,牢底坐穿。”
秋冬季节干燥,这里又是密林,灌木丛密集,一旦点燃明火,十有八九会引燃这片森林。
阮倾城蹲在萧凛身旁观察他,见他四肢还能动,嘴皮子说话还算利索,便说:“你这情况应该是轻中度失温,不会死,别担心。”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又将一包密封的蜂蜜倒入杯中,递给了萧凛。“喝点温热的蜂蜜水,会有助你身体恢复能量。”
若是中重度失温患者,是不能喝热水的,那反倒会加剧核心温度的降低。
萧凛点点头,小口地喝着蜂蜜水。
盯着阮倾城脚边那个其貌不扬的大背包,萧凛惊讶地问道:“你的包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有?”
“野外冒险不是过家家,当然要多备一些急救防身的物品。”
闻言,萧凛叹道:“阮小姐的野外求生经验很丰富,也很专业,你以前经常去野外探险吗?”
经常吗?
倒也不经常,一年最多去个一两次。
但她对野外探险也很熟悉。
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她似乎了如指掌。
“我以前是冒险俱乐部的会员,比普通人多了解一些野外求生知识也很正常。”说完,阮倾城又从包里掏出玩家通行证,帮萧凛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萧凛一脸莫名。
“玩家通行证。拥有这枚通行证,你能获得免死权。”解释完,阮倾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知道?”
萧凛苦笑,“我是被强行带到这里的,我在被运送的途中,听到车里其他人聊天,才知道这里是一片猎场,而我们都是猎物。”
在此之前,萧凛都不知道南洲城附近还有这么个鬼地方。
对狩猎场的那些规矩,他也是一知半解。
他只知道,熬过明早八点,就能暂时活下去。
“将通行证给了我,你会有危险吗?”萧凛不是天生恶人,这个时候他还担心会连累阮倾城。
哪知道,阮倾城说:“这是我抢的,不是我自己的,你放心戴着。”
“...”原来阮小姐也会主动去抢其他玩家的通行证啊。
“是从谁手里抢的?”萧凛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名字:“游唐?还是沈恒安?”
“问那么多做什么?”阮倾城嘲讽地揶揄他:“怎么?怕连累无辜,还打算还回去?”
萧凛:“...”
他紧紧捏住通行牌,坚定地摇了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想活下去并不可耻。谢谢阮小姐,大恩大德,萧凛铭记在心。”
如果能侥幸活下去,他愿意为阮倾城赴汤蹈火,做牛做马。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为了自保,狠辣无情点又有什么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