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书院,虽然在金皖开办的时间并不很长,却一跃成为了金皖举足轻重的存在。
曹正先生原先在京中就有些名声,如今还乡开办书院,多得是人因着他的名字想进书院。
如今又多了个殷容,朝中大儒方老太爷的关门弟子,亮闪闪的金字招牌,导致明德书院人满为患,连隔壁较之更为富饶地带的学子,都纷纷往金皖跑。
封容住的地方离书院并不远,他有些日子没下过床了,于是慢悠悠地顺着街道往书院走。
他身穿素色的衣袍,头上戴着玉冠,浑身上下除了腰间一枚双鱼玉坠之外,便没了别的饰物,素净清雅。
饶是因着病痛没了从前的丰神俊朗,饶是那衣衫玉冠不过中等品相,封容的出现,也足以俘获街上人们的眼光。
不愧是从京里来的,这浑身的气度比他们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高贵儒雅。
封容因为身子的关系走得很慢,所经之处无不留下惊艳崇拜的目光,之前那些传言,又慢慢地变了味道。
“殷先生这般天生就非凡的人,怕是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才是。”
“就是就是,华娘子救了殷先生定然是巧合,华娘子心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有什么好猜忌的?”
“哎呀也不知道,这殷先生为何没成家,来投奔亲戚是不是有成家的打算没有?”
“……”
封容来到书院,郎朗的书声从里面传来,他熟门熟路地往后面一个小学堂走,那里是俊儿在的地方。
这会儿曹正不在,对于这些个开蒙的小家伙来说,曹正有些生疏,于是只每日带着他们读些书,便让他们练简单的字。
学堂的窗户支着,封容走到窗户边,里面的孩子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哪儿能真的静得下心来练字?
看没人管着,早三三两两在一块儿玩了。
俊儿却在他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抓着一支笔,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什么。
封容暗暗点头,俊儿的力气比旁人要大不少,能控制得住笔也不奇怪。
“顾俊熙,我娘前些日子给你家送了礼,你为什么不收?”
忽然有人跑到俊儿那里,手叉着腰,语气不忿地质问他。
俊儿的笔一顿,似乎是很不满意,皱着小小的眉头将笔搁下,拿起他写了不少字的纸看了看,顺手给揉了。
抬起脸,“你是哪家的?”
“……你!我是陆子明!你别想装傻,我知道你认识我!”
陆子明小朋友恼羞成怒,瞧着也是在家骄纵惯了,拿起俊儿桌上的镇纸就想砸。
结果俊儿只眯着眼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陆子明的手居然就不敢动了。
“那你娘有没有告诉你,让你别得罪我?”
俊儿自始至终都坐在那里,漂亮的小脸带着一抹笑容,看着陆子明将镇纸放回了原位。
陆家少爷在家里蛮横惯了,他其实看不上这个从外乡来的顾俊熙,可他害怕自己爹爹。
之前学堂里有个叫崔海的也看不惯顾俊熙,偷偷地将他带来的文房四宝给扔到书院后面一条小水沟里。
顾俊熙知道以后,什么也没说,自己将东西捞上来洗干净,没有告诉先生,也没有找崔海打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崔海洋洋得意,以为顾俊熙是害怕了,便更不将他放在眼里。
结果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崔海想要欺负顾俊熙的时候,屡屡被先生撞个正着,而顾俊熙仍旧不指责不辩解,默默地站在一边。
他们的先生是个极富正义感的人,最见不得仗势欺人持枪凌弱,崔海每回都无从辩解,几次过后,先生就让崔家来将他给领回去。
陆子明还记得当时崔海十分不服气,当着先生的面说这都是顾俊熙的把戏,是他陷害自己,他在报复他当初将他的东西扔掉。
那时候,顾俊熙仿若刚刚知晓一样,诧异地看着崔海,眼光慢慢地泛红,说那套文房四宝,是他过世的爹给他留下的,为什么崔海要那么做?
先生当时就怒了,好生说了崔海一通,怒气冲冲让崔家赶紧带走,以后明德书院也不会收这样心术不正的人!
后来……,陆子明听说,崔海被他爹在家里用家法狠狠打了一顿,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并且再也没有娇惯他了。
能让曹正先生说出心术不正的评论,不止是崔海,崔家以后想要读书的子嗣,怕是都会名声有损,崔海在崔家受宠的地位,该是彻底消失了。
陆子明知道顾俊熙是故意的,不仅是他,学堂里其他的人也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顾俊熙在先生面前从来乖巧懂事,学得又是一等一的好,先生自然会相信他。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殷先生,爹爹一早让自己跟顾俊熙交好,不然娘也不会往顾家送礼。
“呵呵呵,我又没说什么,我就只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不收我家的礼?那可是我娘精心准备了的。”
顾俊熙自顾自地又铺开一张宣纸,“我们家跟你家非亲非故,无功不受禄,为什么要收?”
“那、那怎么就不能收了,你们家不也收了其他人的礼,凭什么不收我家的?”
陆子明不服气,“你们不能这么势利眼的。”
顾俊熙微微抬眼,用眼角看了陆子明一眼,他会不会说话?
学堂里其他的小朋友也都围了过来,见是因为顾家没收陆家的礼,有的忍不住哄笑起来,“陆子明你也想去殷先生那里吧?那你就求求俊熙啊,你求求他,一定行的。”
小孩子最唯恐天下不乱,又都是小男孩,恨不得天天有免费的好戏看,于是煽风点火起来特别兴奋。
陆子明是顾忌顾俊熙,可他一听这话,蹭地一下跳开,“谁要求他了?”
“不是你吗?你不是还逼着人家收礼吗?”
“我、我只是问问,我娘说了,不过是个寡妇,不收就不收,我才没有一定要他们家收呢。”
“砰!”
陆子明尖叫一声捂着鼻子蹲了下去,学堂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陆子明的哀嚎。
顾俊熙慢慢地站起来,走过去低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镇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从陆子明指缝里流出来的血。
“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我娘,拼着在学堂里待不下去,我也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顾俊熙冷冷的声音说完,又走回自己的桌边,丝毫不理会痛苦的陆子明,将镇纸压好,伸手去拿笔。
学堂里乱成了一团,陆家的下人得知自己的少爷受伤了,急忙去请了曹正过来。
曹正一进门,看到陆子明前襟满是血,脸上乱七八糟的十分可怕,赶忙又请了大夫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正脸色十分难看,刚想说什么,却看见顾俊熙走了出来。
“是我砸的。”
“俊熙?”
曹正有些诧异,在他印象中,顾俊熙曾经是跟同窗打过架,可那之后他一直都十分懂事,被人欺负了都息事宁人,怎么会是他?
想着,曹正的脸色稍缓,“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俊熙没说话,倒是旁边有人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陆子明说俊熙的娘是寡妇。”
“……”
顾俊熙的眼睛里一瞬间又冒出危险的光芒,看得曹正居然十分心酸。
好像上一次,他也是因为相似的原因才动手的。
这么小一个孩子,能忍得住别人的欺负,却忍不住对自己爹娘的诽谤,也是……人之常情。
刚刚插嘴的孩子是齐瑞,他看见曹正的脸色已经变成了同情,心里一松,慢慢地挪到顾俊熙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家的人很快赶来,见着自家的孩子都出了血,疼得躺在那里不停地哼唧,陆家二夫人立刻尖利地嚎上了。
“这是谁干的?!来书院不学好居然伤了我家子明,是谁做的?!”
曹正有心帮俊儿说话,便上前安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结果陆家二夫人本来就因为顾华菁不收礼被落了面子气恼,耳朵里再一直听见陆子明的哭声,立刻理智尽丧。
“子明难道说错了不成?小孩子童言无忌,说的又是事实,那个顾家孩子呢?!先生可是要包庇他?”
“陆二夫人,此事确实是俊熙的不是,他不该动手,我这就让他来道歉。”
“道歉?道歉能有什么用?!道歉我家子明的伤就白受了吗?!”
陆二夫人也是极看不上顾华菁的,要不是老爷让她送礼,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做?结果人家还不收,都给退回来了。
陆二夫人觉得有失颜面,心里早就恨上了,陆子明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无意间从她口中听来的。
这会儿陆二夫人觉得她占了理,非要出了这口气不可。
“我要求也不高,子明受了什么伤,我只要求那个顾家孩子也受同样的伤。”
曹正一愣,看见陆二夫人眼里的狠辣,心中一惊,让人去叫顾俊熙来的动作也停下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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