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孙子呢,一鸣呢?”
一进屋,李满月立马揩了一把眼泪,到处找起曹一鸣来。
“我奶奶说是想看看重外孙,昨天下午送我小姑家了。”
“哦……”
李满月这才停止了搜寻,坐在了沙发上,齐妙帮她倒了一杯水,推到了她的面前。
“妙啊,老三的事你该知道了。按说,齐想是你*妹妹,也是咱们两家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该说什么。可是,她情况特殊啊,你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曹信一辈子都毁了吧?你们齐家的孩子心眼都随你爸,都不坏,道理应该都明白……”
端着儿媳妇递过来的水,李满月抬头看着齐妙,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可是齐妙却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李满月,这我得说你两句了,你这不是把齐妙架在火上烤吗?两边都是自己的亲人,这事谁拿主意,也不能让齐思和齐妙拿主意!”
见齐妙一脸为难,屁股还隐隐作痛的曹东方终于忍不住了。直到那时,李满月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在给齐妙出难题,只闷头喝着水不说话了。
“李满月啊,要我说,咱们当老人的,得知足。齐妙给你生了个大孙子,齐思又给咱家添了个宝贝千金,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了才算完?实话告诉你,我早就跟爱华说了,如果两家老三真能在一起,我不拦着!”
此刻,曹东方终于拿出了大家长的威严来。
“不行,曹信甭想娶齐想!”李满月把杯子一顿,水溅满了桌子。
“我也没说让曹信娶齐想啊,我要让齐想娶曹信,让他倒插门,等爱华两口子老了,身边也好有个照应的!”
曹东方终于说出了心中真正的想法,他的命都是齐爱华救的,如今,老三就算倒插门,也只是一道墙之隔,于他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齐家,就另当别论了。
“你……你!”
李满月瞪着双眼,嘴唇已经气得变成了紫青色。她脾气大,血压高,此刻已经喘不过气来。眼见李满月要发病,曹东方和齐妙慌了起来,连忙将她放平了在沙发上躺着,曹东方又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安抚着。
十几分钟后,李满月的气才顺了,血压也降了下来,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你们都是好人,全家就我一个坏人,全天下就我一个坏人……”
“行了行了,没人说你是坏人,当年,要不是你不嫌我家穷,要故意气气齐爱华嫁给我曹东方,哪来曹家这一大家子?你还记得不,当年,你妈,也是死活不让你进曹家门的。你呀,就是管得太宽了。管来管去,也管不了啊。还不如跟我一样,放手让他们去吧,咱们这两家孩子,你放心,走不到邪路上去的。”
曹东方放缓了语气,拍着李满月的手安慰着。李满月见他说到动情处,说到当年自己嫁到曹家的情形,眼圈还红了起来,心里也不禁升起一股暖流。虽然,还是心心念念绝对不能让齐想跟曹信在一起,但看在齐妙在,也只能暂且作罢,拍了拍曹东方的手背,盘算着,老三的事,以后再作计较。想到这里,李满月也不愿再在二儿子家呆着,便哭丧着脸,从齐妙家走了出来。
齐妙跟在身后,把两位老人送到了小区门口,看着他们朝青梧村的方向远远地走了,才又担心起齐想来,返回到小区,开了车,四下寻找去了。
结果,找了整整一下午,也没找到两个人。打电话过去,曹信和齐想却都关机,齐妙一下子慌了起来,又给曹智曹义哥俩打了电话,发动大家都去找人,直找到当天晚上九点多,曹智的手机才响了起来。
电话里,曹信告诉二哥,他带着齐想回上海了,要回上海过年,让家人不用担心。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担心得要命的李满月难免又跳脚骂了起来,骂曹智还没娶媳妇呢就忘了娘,骂他不孝,大家又好一通劝慰,李满月才平静下来。
“没事儿,他们是回学校了,等过几天不忙了,我去上海一趟,把他们带回来过年!”
挂掉了电话的曹智安慰着李满月,旋即,又叹了口气,摇头看了看齐妙。齐爱华和霍青莲就站在李满月的身后,两个人皆是一脸歉意。在他们的心中,的确是齐想连累了曹信。
眼见李满月一直哭哭唧唧,曹本顺岣嵝着腰,将齐爱华和霍青莲推到了门外,让两人先回家。
“爷,您放心,我知道齐想配不上曹信,我只要还有一口气,这辈子,就不会让老三祸害别人家的!”
走到了曹家大门外的齐爱华犹豫再三,还是对老太爷说出了心里话,可却没想到,老太爷居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满月她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不成?什么叫配不上,什么又叫配得上?我看呀,齐想那孩子就不错。谁说她就一定生个不好的娃娃?我老头把话撂这里了,只要两个孩子愿意,你们谁拦着,我都拄着拐棍到他家,把他家的锅给敲了!”
“爷……齐想,齐想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齐爱华还在解释着。
“行了行了,谁也别说了,曹东方那个榆木疙瘩都能想通,怎么你们就想不通呢。孩子们没告诉你们吗?齐想那情况是能结婚的。难道你们也不相信科学?比我还老古董?”
说话间,曹本顺已经掩上了院门,再也不理这边的齐爱华,横披着齐思前些天刚给他买的羽绒服,咳嗽了一声,回屋教训李满月去了。
……
那一次,曹智是在阴历腊月27这一天和齐妙两人轮换着开车去上海找人的。
那时,因为春运临近,已经根本买不到火车票了。
一听曹智要开车去上海,李满月一大早便把孙子、孙女交给霍青莲照看,和曹东方一起守在了涅槃康城门口。
曹智没办法,只得带上了二人。
当然,到了上海后,打给曹信的电话里,曹智没敢告诉曹信爸妈也来了,也没提要带二人回家过年的事情。只说自己带了些爸妈准备的年货,现在已经到了上海了,要跟他见个面。
曹信跟曹智的感情一直不错,曹智也从来未在他面前食言过,听说二哥来了上海,也没多想,便把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几人开车在经贸大学附近的小区里,找到了曹信毕业后租的二居室。
好不容易说通了门卫,将车子开进那座老旧小区,停在了不碍事的路边,李满月下车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上海不是南方吗,怎么比咱们那还冷?”
“南方城市是阴冷,是冷到骨子里的。”
齐妙解释着,从车里给李满月拿了一条围巾。
李满月说的没错,那几天的上海的确很冷。前几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如今,雪还没完全化尽,又晴天起了北风,不冷才怪。
“行了行了,进屋就暖和了,赶紧去找曹信那混小子吧?”
刚下车,冻得直打哆嗦的曹东方跺脚埋怨着,心里只盘算着,赶紧带小儿子回家,暖暖和和地过个年。两个月前,因为担心太爷爷年龄大了怕冷,曹义自掏腰包为家里装了一套燃煤暖气。当然,齐爱华家也给装了一套。
可是,曹东方却想错了。
曹信租的那座老房子,不但不暖和,还因为是在北面,见不到阳光,反倒比外面还冷得刺骨。
狭小局促的二居室里。
曹信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只锈迹斑斑的煤球炉,炉子烧得并不旺。
曹智敲门,几人一股脑涌进去的时候,手上沾满面粉的齐想一下子就傻了。
直到那时,李满月才看见,那房子的客厅很小,还没有老家的厨房大。
煤球炉的旁边摆着一张很旧的小桌子,彼时,在屋里还穿着羽绒服的曹信和齐想,就守着那张小桌子,一个擀面皮,一个包水饺。可是,齐想包水饺的技术明显还不熟练,虽然手都冻红了,有许多水饺馅都露出来了。
屋子里是能哈出白汽的。
看着两个孩子的样子,本来有许多话要说,要教训儿子的李满月,却说不出口了。她只是觉得鼻子一酸,便再也看不下去,三下五除二把外套脱下来丢到身后的简易旧沙发上后,将笨手笨脚的曹信往旁边一推,自己在齐想身旁坐下来,开始利落地包起水饺来。她一直黑着脸,也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飞快。
狭小的客厅里一下子挤进了六个人,变得局促不堪起来,几乎连挪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见气氛有些尴尬,曹东方赶忙上前一步,推开了前面的曹智和齐妙,开始蹲在地上帮曹信捣鼓煤球炉。他一边用火勾勾着炉膛,嘴里一边埋怨着:“哎呀,我说老三啊,你这是在哪买的煤的,太次了,比咱青梧产的煤差远了,热能不够的,而且炉子也不能这么点,不透气,火怎么能上来呢,过一会煮水饺还不煮成一锅疙瘩汤?都说上海是大城市,是你们年轻人的天堂,这天堂里怎么还有这么朴素的地方,连暖气都没有?”
曹智知道,那是父母在心疼曹信了。
齐妙不知道李满月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看出了齐想的窘迫,于是,也脱下了外套,将齐想从凳子上拉了起来,自己跟婆婆搭手包水饺了。
煤球炉在曹东方的斧正下,终于旺了起来,不一会儿,把下半截炉筒都烧红了,阴冷潮湿的小房间也渐渐暖合起来。
“放锅,烧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在包着水饺的李满月头也不抬,一边捏着水饺,一边命令道。
曹东方跟她极有默契,话音未落,已经答了一声“得令”,起身端着钢筋锅去一旁取水了。
“那我和齐妙再去外面买几个现成的菜!刚才看见小区门口有卖熟食的。”
曹智心里想着,只一锅水饺,也不够吃的,便拉着齐妙出了门,齐妙出门之前,怕李满月有话要对曹信说,齐想留下来尴尬,也把她带了出来。
这边厢,曹东方刚刚把加满水的锅架到炉子上,李满月也包完了水饺。她一边从曹东方手中接过温热的湿毛巾擦着手,一边抬头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低头不语的曹信,许久,才惨然一笑道:“老三,我问你,这次,我和你哥要不来上海,你是不是真就不回家过年了!”
曹信猛点了几下屏幕,没有回应。
“曹信,你妈问你话呢!”
曹东方侧身拍了一下曹信的膝盖,曹信这才悻悻地将手机丢到了沙发上:“你们不是不喜欢齐想吗?以后,我和她离你们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你……”
见李满月又要发火,曹东方刚忙拍了怕她的手,将火压了下去,回头对曹信道:“你妈不是不喜欢齐想,你妈也心疼她,你妈只是觉得你们俩不合适……”
“哼,你们还觉得我大哥二哥跟大嫂二嫂都不合适呢。”
曹信转头看向了窗外,小小的窗户上,也不知贴着哪年哪月的窗花,如今,窗花已经泛白,窗外,又零零星星下起雪来了。
“欸,你可别捎上我,我可没觉得你们不合适!我这条命都是齐爱华救的,别说我有三个儿子,就算只有你这一个……”
曹东方刚忙撇清自己,李满月蹬了他一脚,把毛巾直接甩到了他脸上。曹东方被李满月打断,尴尬地笑了笑,又冲着李满月补了一句:“我是说真的啊,你不知道被压在漆黑的矿坑里的那种感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那天才算是活明白了,人只有到要死的时候,才知道放手,争来争去,其实啊,什么也抓不住……”
“曹东方,你这是什么意思,齐爱华救的是你的命,又不是救的曹信的命,你欠的人情,凭什么让儿子来还?”李满月恨恨地,拧开了齐想刚才放在她手边的一瓶矿泉水,矿泉水是用热水泡过,温热的。触摸到矿泉水的那一刻,李满月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心里又难免念起齐想的好来。
“要说齐想这孩子,打小就可怜,可是,这又不是咱们家的错,你小时候把她当妹妹,在学校护着她,其实妈都知道,妈不说,也没意见。可是,以后你要跟她组成家庭,那就不行……”
李满月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好了好了,别说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事,咱们今天,先把这顿饭好好吃了成不成?”
眼见李满月又要跟老三吵起来,曹东方连忙做和事佬,此时,已经起身,张罗着下水饺了。
几分钟后,出门买菜的三个人回来了。曹智不仅买了熟食,还给曹东方买了一瓶二两装的小酒。
那顿饭,李满月吃了一肚子气。
她看得清清楚楚,仿佛是为了向她耀武扬威般,吃饭的时候,曹信还故意往齐想的碗里夹了一只卤鸡爪。虽然,那只卤鸡爪被齐想拨到了一旁,到最后也没有吃,但李满月却窝了一肚子火。
一家人吃完了饭,李满月像在老家一样,黑着脸收拾了碗筷去刷时,齐想也跟了过来。
她关了小厨房的门,跟在李满月身后,犹豫良久,才鼓足了勇气道:“大娘?”
李满月背对着她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等寒假开学,我们公益组有个援助非洲白化病患者的活动。前些天,我还犹豫着要不要报名。现在,我想好了,开学后,我就先向学校申请休学,随队一起去坦桑尼亚。你放心,曹信不知道这事,我也不会告诉他的。等……等他以后结婚了,我再回来!”
说着话,齐想已经难过地哽咽起来。起初,她本来是想跟曹信一起报名参加那个公益活动的,可是,现在通过齐爱华和李满月的表现来看,她如果想顺顺利利地跟曹信在一起的话,几乎没有可能了。总不能真的像曹信说的那样,让他因为自己,跟李满月断绝母子关系吧。她想要利用这个出国的机会,跟曹信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自己也好冷静冷静。
一听齐想为了躲开曹信,居然要出国,李满月又难免有些不忍起来,转过头,看着齐想道:“你要去非洲?非洲不都是黑人吗?哪里也有像你这样的孩子?”
齐想重重地点了点头,此时,一想到就要跟曹信不告而别,她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花。
“可是,你不是还有半年才毕业吗?”
“刚才跟您说了呀,开学后我就办休学,无限期的,到时回国可以再继续念完……”
看着齐想懂事的样子,李满月心疼起来:“齐想啊,其实你不用出国的,你只要……只要跟曹信断了……”
“好了大娘,您就别管了。您只要记着,千万不能告诉曹信就好了……”
说话间,齐想已经扭头推门走出了狭小的厨房。
“好好,我记住了,记住了!”
望着齐想的背影,李满月喃喃地重复着,那一刻,她居然觉得有些愧对听话懂事的齐想了。
这样的孩子,真真让人心疼。
可是,身为人母,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的齐想轻轻地抽了抽鼻子,再次打开了微*信,微*信里,是齐爱华昨天发来的一条文字微*信——齐想啊,爸爸不懂你们说的什么遗传几率,也不跟你们讨论对错。爸爸只想告诉你,咱们齐家,从老一辈就没欠过曹家的。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爸爸也不能看你连累曹信……你太爷爷说得对,有时候,人是得认命的!你就当爸爸这辈子欠你的,爸爸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你……
“齐想,齐想,你怎么了?”
门外,响起了二姐齐妙的敲门声,齐想连忙擦了把眼泪,手忙脚乱把那条微*信删掉了。
……
是啊,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多么喜欢他,中意他,又怎忍心看他因了万一之可能,与自己一通跌下深渊,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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