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区区一百马贼冲垮了五百多名突厥狼骑布置的防线,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庆贺的胜利。但待清点完了战果,马贼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方才的遭遇战中大伙至少砍死了一百多名突厥武士,但自己一方也有二十几个同伴被永远丢在了草原上。此外,队伍中还有十几人受的刀伤较重,如果不及时找地方安置,他们也没有任何回到中原去的希望。
“这买卖,不划算!”大寨主刘季真摇着头,苦笑。此番出塞,他所带的都是寨中精锐,每个人都是经历过三年以上刀头舔血日子的。才一上午就损了三十多名,而此地到大隋和草原交界的山区至少还要走两天。如果沿途的大小部落都像上午的追兵这么凶悍,即使能平安返回中原,一阵风这杆大旗也该趴下了。
“不能光顾着逃,照这么下去,不用阿史那却禺领着大队人马撵上来,沿途这些小蚂蚱就把咱们啃成了骨头渣子!”吴黑闼低声插言。不与人抬杠的时候,他的话甚有见地。连刘弘基和张亮两个老江湖听了,都在一旁连连点头。
“白天跟他们交手,咱们人少吃亏。却禺这次估计是气疯了,根本不考虑为了几百匹马值不值得弄出这么大动静!”一向不喜欢说话的牛进达低声插了一句。话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李旭身上,眼神看起来异常诡异。
“是小子拖累了大家!”李旭赶紧上前几步,主动承担自己的责任。上午的突厥武士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大伙分头走,估计马贼们脱困就会容易得多。与其坐在这等人家赶,不如自己把分头赶路的建议提出来。
没等他把自己的建议说出口,刘季真看了看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你说我把你绑了卖给阿史那却禺,他会不会再白送我几百匹好马?”刘季真笑着,脸上的横肉都放出了油光。
“这办法不错,火全是他一个人放的,人也全是他一个杀的!”吴黑闼走上前,用胳膊环住了李旭的肩膀。“不过咱这么干了,以后就不用再见人。天下英雄谁见了谁向咱脸上吐唾沫!咱还不能擦,擦了肯定有人再吐上去。”
众人哄堂大笑,压抑的气氛稍稍减轻了些。当下,有人开始安排马贼们找水浅处用羊皮筏子渡河,有人则用绳子牵了马,领着它们一匹匹游到对岸去。李旭插不上手,只能跟在刘弘基身边看热闹,看着,看着,他突然有了一个不错主意。
“突厥人有黑雕帮忙,咱们走得再快,他们也不会追丢!”拉了拉刘弘基的衣袖,李旭低声提醒。
“我看到了,可那畜生不落低,咱们根本射不中它!”刘弘基没有回头,双眼依旧紧盯着河面。草原上拳头大者为尊,如果只一味地逃,附近的部落无论有仇没仇都会趁机冲过来痛打落水狗。要想不让别人追,只有把追得最凶的几股人马先打残了。
“我估计阿史那却禺一时也召集不起太多兵马来,所以才想借着各部牧人消耗咱们的实力。等咱们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他的狼骑也该出场了!所以,咱们得想办法吃掉最近一股追兵,让其他想捞好处的部落掂量掂量有没有将咱们留下的把握!”
听了这话,正在望着河面沉思的刘弘基眼睛突然一亮,回过头来,低声说道:“你是说,杀回马枪?”
李旭的分析刚好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马贼们人数太少,随便一个部落的兵马追上来,都是马贼们的五倍以上。正面交手,大伙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
“我想,能不能就在河对岸设伏?”李旭点点头,试探着建议。在杨夫子留下的笔记中有很多以寡击众的战例,其中有一个的战例与目前的情况非常相似。铜匠师父和他分析这个战例时,对越公杨素当时的布置拍案叫绝。
“半渡而击,的确是个以少打多的好办法!”刘弘基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遍李旭,大声赞道。这也是他刚才的想到的一招破敌之策,只是,他今年已经三十岁,而李旭的年龄只有他的一半。
如果说两人不谋而合的想法让刘弘基感到震惊的话,李旭接下来说的建议更让他矫舌不下。指了指河对岸那齐腰深的牧草,李旭低声补充:“如果让不能上阵的伤号躲在草丛后摇旗呐喊,多扎草人,多置旌旗,再胡乱射上几百支箭……”
“如果我是阿史那却禺,前天定把你一刀砍了!”刘弘基用力拍打着李旭的肩膀,用马贼们特有的语言褒奖。
“所以怎么说蔫人有坏主意呢!”刚好拉着马经过的吴黑闼笑着给出对李旭的最新评价。
过了河后,刘弘基把几个头目召集到一处,重复了一遍李旭的建议。众人轰然称妙,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个计策补充完整。
众人当中,刘弘基、吴黑闼两人武功最佳,他们各带着二十名马贼负责斜向攻击敌军两翼。张亮和牛进达在众人当中箭术较为出色,带着三十名弟兄负责正面,先用羽箭制造混乱,然后从正中突破,将敌军向水里压。剩下二十几个能战的弟兄归刘季真率领,他是一阵风团伙的寨主,居中调度,随时接应其他几路弟兄的任务是他当仁不让的职责。还有十几个无法提刀上阵的伤号,刘季真把他们聚拢到一起,交到了李旭的手上。
“你年龄小,身上还挂了彩,待会儿就别拔刀子跟人拼命了。主意是你出的,怎么糊弄敌人也理应归你负责!”刘季真拍了拍李旭的肩膀,低声命令。
“我可以上阵!我可以射中一百二十步之外的乌鸦,我还可以……”李旭大声抗议。众人在安排任务时,都主动避开了迷惑敌人这个角色。被才认识不到一天的马贼们如此照顾,他心中的非常感动无以复加。
“我是大当家还是你是大当家!”刘季真佯装愤怒地板起了脸,大声训斥,“速去绑扎草人,制作旌旗,违令者,斩!”
“哄!”男人们大声哄笑了起来,明快的笑声惊起成群的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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