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几乎在同一时间叹息一声,慢慢伸手,按响了门铃。室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只眼睛出现在猫眼前。门后的甘甜知道门外是侯大利,仍然凑在猫眼前,认真看了一眼,屋外的年轻人有一张沉静的面容,额头是浅浅的川字纹,鬓间有白发。透过猫眼,她认真打量了女儿的未婚夫,这才取过钥匙,打开防盗门的天地锁。
防盗门原本顺滑无声,今天拉开时发出“嘎吱”一声响,甘甜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有响声。她又推拉防盗门,这一次,防盗门没有发出响声。
“大利,请坐。”甘甜带着几分疑问和警惕,招呼侯大利换鞋。
侯大利穿上布拖鞋,坐在客厅沙发上。客厅正面是田甜的大幅照片,差不多一平方米大小。田甜身穿白色长裙,面容忧郁,犹如一朵带着露珠的茉莉。他径直来到照片前,忽然间觉得与田甜的相识就是一场不想醒来的美梦。可惜,梦很短,还没有到幸福的云端便被惊醒。
很长一段时间,侯大利都纠结于如何称呼甘甜。
田甜牺牲前,侯大利和田甜正在筹备婚礼,准备到民政局办理结婚证。一场意外,让两人的婚姻成为永远的遗憾。他还没有来得及改口,一直称呼甘甜为“甘阿姨”。
安葬田甜以后,侯大利和甘甜互相回避对方。
今天看到朱燕的状态,侯大利感受到甘甜所承受的痛苦,纠结化为乌有,他随意地问出了在脑中反复练习的话:“妈,杨总不在?”
甘甜正准备给侯大利泡茶,听到极为陌生又刺耳的称呼,犹如被机关枪子弹打中,一下就喘不过气来,靠住厚实的五斗柜才稳住身体。她有些惊疑地望着侯大利,道:“老杨出差了,过几天才回来。”
若是侯大利家世普通,她会怀疑眼前的男子是否有求于自己现在的丈夫,可是侯大利的父亲是侯国龙,根本不会求到自己丈夫。
侯大利道:“妈,抽时间,我们一起去看一看田甜。”
甘甜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又听错了,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刚才你称呼的什么?”
“妈,我和田甜是夫妻,我是你的女婿。前一段时间,我没有能够面对失去田甜的事实。”田甜牺牲以后,侯大利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全身心投入案侦工作中,以此遮盖伤痛和回避现实。一年时间过去,他才稍稍敢于直面现实。
甘甜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转过身,掩面而泣。
过了良久,甘甜将泡好的茶端到茶几前,道:“我这辈子对不起田甜,给她带来了心理创伤。她是个可怜孩子,没有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谢谢你,她和你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是她最开心的日子,我知道。”
侯大利下意识摸了摸香烟,随即又将手缩了回去。
甘甜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动作,道:“做刑警的人,都是这习惯,想抽就抽吧。”
侯大利站在窗边,抽了一支烟。
甘甜望着女儿的未婚夫,有些恍惚。如果女儿没有牺牲,现在有可能怀上了小宝贝。她脑中浮现出婴儿睡在小床上的温馨画面,觉得那才是天堂般的生活。
现实很残酷,她永远都没有帮田甜带小孩子的机会了。
侯大利抽烟的姿势和田跃进有几分神似,头微微前倾,似乎香烟要逃跑,必须要凑上去才能咬住香烟。田跃进的额头在谈恋爱的时候还算平整,很有英武之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额头变得凹凸不平,发际线比同龄人更早后移,眼圈经常发黑,性格也阴沉起来。侯大利成为刑警时间不长,额头已经有了纹路,发际线没有后移,只是两鬓间的白发多得不像话。
侯大利抽完烟,走了过来,神情平静地道:“妈,这一年多时间,我没有和你多联系,很抱歉。我内心深处,仍然不愿意相信田甜牺牲了。从今往后,田甜过生日,还有牺牲那天,我希望能够和你一起过。”
甘甜强忍着再次流泪的冲动,道:“我平时不住江州,回来的次数不算多,这一次特意回来住几天,就是为了陪田甜。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就一年了。”
“田甜表面上恨你,实际上非常想你。如果不想你,她就不会对你冷言冷语。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无数次谈起过你。”甘甜和田甜母女有七分神似,举止神情同样如此。侯大利面对甘甜之时,总觉得田甜仍在身边。
甘甜再次掉泪,妆容乱得一塌糊涂,道:“那些年,我也是没有办法,你是刑警,内心要强大一些。我是女人,胆子小,当时被人用枪顶住头,吓得魂飞魄散。田跃进不听劝,还要跟黑社会较劲。我是真怕了,如果不离婚,精神绝对会出问题。”
“是谁,胆子这么大,敢用枪威胁刑警家人?”侯大利以前听说过此事,只不过事情隔得太久,没有深入追究。
甘甜道:“八九十年代,社会乱得很,江州有好多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打架、杀人,屡见不鲜。当时势力最大的就是老卫,后来被人打死了。我就是被老卫的手下用枪顶了脑袋。”
侯大利道:“老卫?”
甘甜道:“老卫,真名叫胡卫,是当时江州的黑社会大哥,绰号‘老卫’,风云一时,狂妄得很。后来被枪击,当街毙命,到底谁下的手,现在都没有查清楚。”
“原来老卫是胡卫,我在省城听说过这个名字。当年他是挺威风,带着一帮人到阳州拜码头,阳州那边黑社会老大亲自迎接,两边开了十几辆黑色奔驰,很长一串。这十几辆奔驰在省政府大楼前面的大公路开过,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有重要领导到阳州。我那时刚刚到省城读初中,是临时转学过来的,应该是在11月份左右。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要转学,后来才知道是丁丽遇害,我爸妈也被吓着了,把我转到阳州读书。”
侯大利讲述的时候还回忆起多年前一件往事。
当时家里有客人,客人应该是军民机械厂老板程宏军。这段记忆封存在脑海中,平时无声无息,但当甘甜谈起胡卫时,胡卫的名字似乎带有某种隐喻和暗示,忽然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它们依然如此鲜活,细节生动清晰。
那一天,侯国龙和程宏军在客厅聊天,程宏军绘声绘色地谈起了阳州黑社会大哥和江州黑社会大哥胡卫见面的情况。侯大利初到阳州,认识的人少,没有出去玩,正在屋内无聊地翻小人书。他被程宏军的讲述吸引,悄悄到门口偷听。
侯国龙重重地“哼”了一声。
记忆解封以后,侯大利感觉父亲这个鼻腔音几乎就在耳边回响。侯国龙的声音带着鄙视,道:“这伙人不知道死活,居然在省政府大楼前耀武扬威。别看胡卫现在跳得欢,到时一定会拉清单。”
程宏军道:“拉清单是以后的事,现在他们在江州太猖狂了,再这样搞下去,做企业的环境都没有了。我想把分厂逐渐转到阳州。胡卫这家伙做事太没底线,我担心又发生丁晨光女儿的事。说实话,我是真怕。”
侯国龙朝卧室看了一眼,声音稍稍放低,道:“搬吧,狡兔三窟,企业要发展,我们个人也要保证绝对安全。我们不能明着搬工厂,不能大张旗鼓搬家。道理很简单,江州政府流失税源,会不高兴,给点小鞋穿,我们会非常难受。我已经着手在阳州工业园建分厂,还与工业园区的老大见了面。老大是阳州市委常委,与省里关系熟悉,有他撑着,我们慢慢搬。”
程宏军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蚂蚁搬家的办法,先建分厂,一点点转移。”
侯国龙道:“江州是山南工业重镇,影响山南西南部这一大片。这一片人口多,经济条件好,我们也不能失去这个根据地。在阳州和江州都有实实在在的布局,到时靠得牢,走得脱。”
程宏军压低声音道:“胡卫有几条狗,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来咬人,总得还击。”
侯国龙道:“我们正儿八经做企业,绝对不能使用那些江湖手段,也不要和那些江湖人有纠葛。江湖手段比起法律和政策来说更直接、更暴力,会上瘾,太危险,出来混,总要还。”
侯大利站在门口听得很带劲,突然间觉得父亲声音小了起来,然后父亲出现在眼前,道:“侯大利,作业做完了吗?关门,做作业。”
虽然那时还在读小学,可是侯大利觉得自己懂得挺多。他和江州的同学们经常聚在一起聊香港电影的古惑仔和江州黑道大哥的英雄故事,对江湖生活很是向往。关上门后,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却没有再听到父亲和程叔叔的议论声。
这是多年前的往事,“胡卫”像是“阿里巴巴”一样的咒语,瞬间打开了侯大利原本以为忘记的事情。
“这些都是以前的烂事,当时觉得不得了,现在看起来挺没有意思。我给你削个黄桃。”甘甜选了一个大黄桃,用小刀削皮。
黄桃肉质细腻,甜美多汁,这正是田甜最喜欢的水果。侯大利闻到黄桃的香甜味道,心脏又疼痛起来,几秒钟没有说话。
甘甜将黄桃切块,放在盘子里,递给侯大利。侯大利艰难地吃了一块黄桃,控制住情绪,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胡卫的人用枪威胁你?”
甘甜道:“他们很嚣张,说得很明确。我与跃进离婚,搬到阳州,刻意回避江州的事,后面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侯大利道:“田甜爸爸怎么会得罪胡卫?”
“我真不清楚。田跃进这人死讲原则,从来不在家里讲单位的事。我被人用枪顶头,那个情景变成噩梦,反复出现,弄得我多次崩溃。出了这事,田跃进才给我透露了只言片语。”甘甜回想起被人用枪顶住头的往事,仍然不寒而栗。
侯大利安慰道:“你别担心了。江州这几年治安很好,没有黑社会藏身之地,再也不会出现胡卫式的黑社会大哥。”
“现在比起十年前,治安好得太多,否则我也不敢回来。跃进当时跟我说过,胡卫有几条忠实走狗,也就是胡卫的直接手下,这些手下大多数都被抓了。还有两条野狗,一条是杨国雄,另一条是黄大磊,这两条野狗的下场都不好,杨国雄跳楼死了,黄大磊后来被炸得粉身碎骨。”甘甜提起当年的黑社会,犹带着浓浓的恨意。
听到杨国雄和黄大磊的名字,侯大利马上想起当年程宏军所言“胡卫的几条狗”,肾上腺激素如百米飞人一样狂奔,身体顿时高度紧张起来,正式进入侦查模式,问道:“胡卫是哪一年被打死的?”
甘甜想了想,道:“应该是1994年中秋节前后。胡卫是黑道大哥,在街道被枪击,轰动一时,晨报、晚报、商报都对胡卫被枪杀之事有连续报道。”
侯大利道:“你被人用枪顶头是哪一年?”
甘甜道:“大约1994年3月,隔了十六年,具体哪一天记不清楚。”
大脑里的脑神经元“噼里啪啦”进行快速连接,连接完成以后,侯大利将诸多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第一件事情:有一段时间,黄大磊、吴开军、杜强和秦涛非常活跃,做了不少杀人越货之事。
第二件事情:田跃进离开警队之前,曾经发现过秦力包庇弟弟秦涛之事。秦力和田跃进是生死之交,田跃进装作没有看见秦力包庇秦涛。从以前得到的信息来看,秦力包庇秦涛,是秦力和田跃进先后离开警队的重要原因。
第三件事情:胡卫死后,黄大磊团伙也散掉了。杜强不知所终,黄大磊和吴开军各做各的生意,秦涛读银行中专。
第四件事情:杨国雄生意失败,于1999年9月跳楼自杀。两年之后,2001年10月,杨帆遇害。
这些事情原本没有联系,却被胡卫这个黑社会大哥串在一起。侯大利之所以一直没有将胡卫纳入侦查目标,是因为胡卫在十六年前就横死街头,距离现在太久了。如今他肩负“挖两面人和幕后黑手”的任务,对胡卫这种黑社会大哥就非常敏感。
甘甜看着眼前男子陷入沉思时额头形成了浅浅的川字纹,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与前夫田跃进思考问题时的神情气质很相似,暗自叹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当年看上了田跃进,田甜看上了和父亲神情接近的侯大利,这都是命。
侯大利道:“你和秦力应该熟悉吧,他是哪一年离开警队?”
甘甜道:“秦力已经走了,他做的最错的事情是不该向黄卫下手。不管他做过什么事,一死万事空。”
侯大利道:“讲一讲当时的具体情况?”
“跃进当时在重案二组,前任组长是洪金明,还有秦力、黄卫和吴小卫。跃进和秦力关系最好,秦力替跃进挡过子弹,是过命的交情。跃进和我结婚时,秦力还是单身汉。他和跃进是搭档,经常到家里来吃饭。秦力是在1994年辞职,辞职那天晚上,还到家里喝酒,那天很热,我把电扇推到客厅。后来秦力和跃进都喝吐了,屋里都是酒臭味。”
时间会淡化很多事情,但是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总会记住青春往事。甘甜尽管和田跃进离了婚,可是谈起前夫时总是使用“跃进”两个字。她回忆起与重案二组秦力等人交往的细节,充满惆怅。
侯大利道:“你们离婚是哪一年?”
甘甜道:“1994年8月,我被黑社会威胁以后,跃进仍然不管不顾继续调查胡卫。这导致我又被人威胁了一次,还被捅了一刀。捅到腿上,出了血,伤不重,警告的意思更多。这一次之后,我彻底失望,坚决离婚。他这人自私,只考虑自己痛快,根本不管家人死活。从被人用枪顶着头到被捅一刀,只有四五个月时间,我是真受不了,每天提心吊胆。我们离婚后,跃进应该颓废了一段时间,后来也辞职了。得知跃进辞职,我恨他,既然要辞职,为什么不早点辞职?辞职后,跃进带着女儿生活。现在想起来,我也很自私。”
侯大利是田甜的未婚夫,知道另一方的看法。他正在想着田甜讲述往事时的泪眼,门铃响起。
甘甜用纸巾擦了手,来到门前,凑在猫眼前看了一眼。她猛然打开门,道:“杨可,你怎么来了?”
“我原本要出去旅行,临时改了主意,到江州玩两天。”杨可扑到母亲怀里,不停转圈。转了两圈之后,甘甜道:“杨可,停下来,妈妈要晕了。”松手之后,杨可发现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道:“他是谁啊?”
甘甜道:“叫哥哥。”
杨可用审视的目光瞧着侯大利,道:“哪里跑来的哥哥?”
甘甜道:“姐姐的丈夫。”
由于特殊的家庭环境,田甜比寻常孩子的叛逆期来得早一些,很长一段时间仇视母亲,拒绝与母亲来往。杨可知道在江州有这样一个姐姐,从小到大,只见过数面,而且还有一次不欢而散。说实在话,她对姐姐没有什么感情。
侯大利的目光没有离开杨可。杨可在十五六岁的年龄,穿了一件带有元宝领和泡泡袖的天蓝色连衣裙,随意挎着一个斜挎包,脚下是小皮鞋。她留了一头超过其年龄的披肩发,发梢还有点淡红色,比普通的中学生成熟。她的五官与田甜有六七分相似,满脸是未经社会毒打的幸福感。
甘甜道:“叫姐夫。”
杨可翻了一个白眼,道:“不叫,他们没结婚。”
甘甜斥责道:“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的是实话,都没有见过田甜几面。”杨可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进了卧室。
甘甜对小女儿着实宠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不忍在侯大利面前责备小女儿,道:“对不起啊,她和姐姐没有在一起生活过。”
“妈,那我先走了。改天我们约时间去见一见田甜。”最初看见与田甜有几分相似的杨可,侯大利还有几分亲切。可是杨可对姐姐不恭,这让他对杨可的观感直线下降,对其未作评论。
甘甜站在门口,目送女婿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颇有几分惆怅。关上防盗门,杨可探头出来,道:“那个人走了?”甘甜叹了口气,道:“他叫侯大利,是你姐的未婚夫。”杨可道:“长得挺帅,就是头发都白了,活像个老头。这人是做啥的?”甘甜道:“他是警察,和你姐在一个单位。”杨可撇了撇嘴巴,道:“既然和田甜在一个单位,为什么要让田甜去抓人?他那时做什么去了?躺在家里享清福。哼,假模假式的。”
侯大利比杨可大了十二岁,这十二岁如一条天河,让两人产生了深深的隔阂,完全不能互相理解。侯大利没有了解杨可的欲望,杨可同样如此。
侯大利坐上越野车,想了想与甘甜的谈话,便拿出小本子,记下与甘甜谈话时无意间获取到的信息。他原本还准备探望田跃进,拨通电话后,才知道田跃进和新婚妻子外出旅行了。
8月12日下午2点,回到刑警老楼办公室,侯大利慢慢恢复了平静和理智。
侯大利意识到从甘甜那里得来的信息非常重要,最关键的线索似乎不在当前,而是出现在十几年前。十几年前的旧事如宇宙大爆炸,持续影响到现在。这也就意味着侦办白玉梅案甚至是杨帆案不仅要盯着杨永福,还需要把目光前移,盯紧发生在九十年代的事,特别是1994年间的事情。
侯大利如老僧般坐在窗前,一页页翻看笔记本,脑中涌出了各种信息碎片。信息碎片原本做着布朗运动,没有规律可循。某个时刻,一两个信息碎片发生了粘连,引起连锁反应,信息不断发生碰撞和融合。
微风起,几片落叶飞舞,掉于窗台。
良久,侯大利合上笔记本,来到会议室。在没有与甘甜见面之前,他提审李小峰的重点放在肖霄身上,现在增加了一个重点,通过李小峰的回忆增加对1994年诸多事情的了解。
“为什么要深挖1994年的事?”江克扬对这个问题有几分不解。
侯大利道:“白玉梅案发生在1994年10月,遇害时是秦永国企业的财务人员。”
江克扬道:“李小峰在1994年也就十一二岁,还在学校读书。”
侯大利道:“1994年是一个特殊年份,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发生,丁丽遇害,黑社会老大胡卫被枪杀,白玉梅遇害,甘甜被人用枪威胁,重案二组秦力和田跃进先后辞职。”
江克扬这才意识到1994年确实不一般,道:“这么多事,让我捋一捋。”
侯大利道:“这些事,我们还要持续讨论,今天先商量提审李小峰的事情。”
商定审讯方案以后,侯大利和江克扬来到看守所,提审李小峰。
走进四面墙,墙内特殊的肃杀之气让侯大利不由得想起了周涛。周涛原本也应该来到专案二组,参与侦办命案积案。谁知飞来横祸,遭遇了陈菲菲案,被关进看守所。一堵高墙,周涛和侯大利被分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区间,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提讯室内,满脸沮丧的李小峰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有人进入,也没有抬头。直到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李小峰这才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抬头见到侯大利,他有些羞涩,也生出了几分希望。
走完必经程序,侯大利轻言细语道:“李总,我们过来核实一些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这一声“李总”让李小峰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如找到知音一般,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怕你们不相信。”
“不管什么情况,说实话对李总最有利。”侯大利语调平静,如同对朋友说话一般。
李小峰挺了挺腰,道:“我确实是在说实话,没有一句话是假的。如果说假话,五雷轰顶,天诛地灭。我估计你们不会相信。夜路走多了撞鬼,我就是撞了鬼。”
侯大利道:“我想要看一看是什么鬼,是你内心的鬼,还是外鬼?”
李小峰抬头看了侯大利一眼,想了想,道:“你问吧,我相信你。”
“你认识肖霄吗?”
“认识。”
“讲一讲认识经过?”
“我在金色酒吧认识的肖霄。当时我和几个朋友喝了酒以后,一起到金色酒吧玩。金色酒吧的歌手棒,气氛好,这在江州是有名的。我们进去的时候,肖霄恰好站在台上唱歌。她和其他打扮妖娆的歌手不一样,穿了一件那种男人穿的白背心,素净,又很性感。我觉得这个唱歌女子不错,便给吴新生打了电话,才知道在台上唱歌的女歌手叫肖霄。吴新生接到电话半小时左右,来到酒吧。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喝了酒。”
“一起喝酒的有哪些人?”
“有吴新生、肖霄,还有两个人,这是6月下旬的事情,那时天刚刚热起来不久。”
“还有两个人,是哪两个?”
“那天本来就喝了酒,有些头昏,另外的人实在想不起来了,是吴新生的朋友。我记得这里面的人就数肖霄年轻漂亮,我对其他人没有兴趣。”
“有没有陈菲菲?”
“没有,我是最近才认识的陈菲菲。”
“你和肖霄有没有发生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们发生了关系?”
“回答问题,别反问。”
在前面的对话中,侯大利客气地称呼李小峰为李总,让其放下包袱和抗拒心。这一句稍显严厉的“回答问题,别反问”又让李小峰感受到了压力,记起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那天晚上,我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直接回家。第二天中午,我给肖霄打了电话,约她到马背山庄园。肖霄果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在约定时间,自己开车到马背山庄园。那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关系。”
“你和肖霄是什么关系?”
“我和肖霄没有关系,要说关系,就是炮友。我们发生关系后,我给她买了包包,送了手表,还给了钱。我们是那种没有男女感情、纯粹打炮的炮友。”
“你和肖霄发生过几次关系?”
“我们是在6月下旬认识的,很快就发生了关系,在七八月有三四次约会。”
通过一问一答,侯大利梳理清楚了肖霄和李小峰交往的时间和频次。在肖霄和李小峰交往的这一个时间段,肖霄还是邱宏兵的情人,而邱宏兵已经谋杀了他的妻子张冬梅。
“你和陈菲菲发生过关系?”
“前些天,我有客人,肖霄带着金色酒吧的炮姐、桐桐和陈菲菲来山庄。陈菲菲唱歌很好听,人也漂亮。我喜欢年轻漂亮和个子高挑的女生。四个人中,我就瞧上了肖霄和陈菲菲。那天晚上,我就和陈菲菲发生了关系。”
“第一次见面,你们就发生了关系?”
“男欢女爱,对我们来说很正常。”
“你同时约了陈菲菲和肖霄,脚踩两条船。”
“肖霄和陈菲菲不是我的女朋友,就是交往而已。”
侯大利记下了李小峰和陈菲菲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间,8月8日晚和8月9日凌晨。陈菲菲死亡的时间是在8月11日凌晨。
“你和陈菲菲第二次发生关系是哪一天?”
“是8月10日。我9日离开江州,到总公司处理了业务。10日下午回江州,给陈菲菲打电话,约她到山庄。陈菲菲这种女孩子都喜欢抱大腿,我算是大腿吧。她接到电话,根本没有犹豫,爽快答应。”
“你为什么不约肖霄?”
“男人都喜欢尝鲜,陈菲菲更有新鲜感。我和肖霄就是炮友关系,彼此没有承诺。我喜欢她的肉体,她喜欢我的钱,仅此而已。”
李小峰和侯大利都是江州的富二代,条件很接近。如果没有杨帆案发生,侯大利极有可能就是现在的“李小峰”,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成为侦查员的侯大利和成为老板的李小峰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生活方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思想观念相差十万八千里。
李小峰在第一次被讯问时已经交代陈菲菲的死亡过程以及对她的抛尸过程。对其他人的调查、沿线的视频资料和现场勘查能够与李小峰的交代互相印证。
只是,尸检报告出来以后,尸检报告的结论与李小峰的交代有明显出入。按照李小峰本人的说法,陈菲菲应该是在做爱过程中的特殊体位导致身体出现问题,他承认了自己的责任在于使用特殊体位。但是,他没有提到用药的事情。如果是不当用药导致陈菲菲身体出现问题,其责任明显要轻。这是一个疑点。
李小峰根本不知道抽屉里有药品,但是,在头孢拉定盒子上有他的指纹,在内盒上有模糊的指纹,疑似他的指纹。让人比较疑惑的是李小峰交代了特殊体位导致陈菲菲的死亡以及他的抛尸过程,为什么要隐瞒抽屉里有药品?这让侦查员深感不解,是第二个疑点。
陈菲菲案由江州刑警支队管辖,具体由重案大队侦办。省公安厅专案二组的工作重点是盯住与杨帆案和白玉梅案有关的所有案件,以及“挖两面人和幕后黑手”。在陈菲菲案中,专案二组想要弄明白是谁在操纵整个事件。
由于意图非常明确,侯大利很注意回避诱导性提问。
在山南政法大学读书时,教授反复提醒过,复句极有可能带有诱导性。比如下面这个例子:你在2009年7月7日去阳州的目的是不是要让五哥把账款交给你?这就是一个明显的诱导性问话,在其中预设了两个内容:时间和地点。这句话是一个复句,要把它变成非诱导性发问,需要这样拆解:第一句,2009年7月7日你在哪里?第二句,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拆解后的两个问题都是单句,不再属于诱导性发问。
简单句的问话也不一定都是非诱导性的,连谓结构(有两个谓语)单句容易演变成诱导性发问。比如,你在2009年7月7日驾车去阳州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话并不是一个复句,只是一个连谓结构单句。但这也是诱导性问话,里面预设了方式和地点。要把它变成非诱导性发问,需要拆解成三个问题:2009年7月7日你在哪里?你是怎么去的那里?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当一个句子里的谓语只有一个,且起到修饰作用的部分(定语、状语、补语)越少时,句子的诱导性就越小。因此,制订审讯提纲时,侯大利会在讯问前再次检查自己的提问提纲,着重查看每一个问题在句式上是否都是单独谓语的单句,每一个问题中起修饰作用的部分是否都做到了最少化。这种用语法结构来衡量的方式简单又有效。
讯问到此,没有发现肖霄操纵陈菲菲的线索。侯大利稍稍停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新翻了翻审讯提纲。
“你在8月10日回江州,谁还知道?”
“驾驶员,还有总裁办的人。”
“你约了陈菲菲到山庄,有谁知道?”
“还是驾驶员,我在车上打电话,没回避他。等到陈菲菲上山,清洁员和厨师就知道了。听陈菲菲讲,她接到电话时在打麻将,打麻将的人是肖霄、桐桐和炮姐。陈菲菲还借了肖霄的车。”讲到这里,李小峰想起了这四个女人各有不同的滋味,越发觉得自己落到这个处境生不如死,一时之间,悲从心来,惶恐不安。
侯大利梳理了今天得到的信息,再和第一次讯问得到的信息进行对比,道:“陈菲菲拿驾驶证的时间不久,技术很一般吧,肖霄愿意把自己的宝马车借给陈菲菲,很大气嘛。”
李小峰道:“和陈菲菲比较,肖霄确实比较大气。我都是主动给她买东西,不管买啥,她都大大方方接受。我看得出来,她没有因为拿了我的东西就刻意讨好我。陈菲菲不一样,我给了她一个包,她两眼放光,是发自内心喜爱,看我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
侯大利笑了笑,道:“你经常送包?”
看到侯大利脸上终于出现笑容,李小峰也松了口气,自嘲道:“女孩子都喜欢名牌包,我让人到国外采购了一批,价格不贵,牌子响,遇到感觉不错的,就送一个。”
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肖霄家里的经济条件还不错。后来,父亲肖卫星生意彻底失败,欠下了一家人靠工资永远都还不清的债务。肖家破产,负债累累,彻底沦为社会底层。肖霄用过名牌包包,陈菲菲则没有用过,两人面对名牌包时的心情并不相同。李小峰虽然夸肖霄大气,其实更喜欢陈菲菲那种狂热的目光。面对这种目光时,他在女人面前才更有强烈的心理优越感。
聊到此,陈菲菲和肖霄的关系基本清楚,很难再深入下去。侯大利开始有意识地进入闲聊模式,试探着询问九十年代发生过的事情:“我在江州一中读高一的时候,你应该是在江州学院读高三吧。”
“嗯,我比你要大个两三岁。”李小峰原本说知道当年轰动一时的杨帆案,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在此刻提起。
“在我印象中,杨国雄的儿子杨永福也在江州学院,你们当年能玩得到一起吗?”侯大利在纸上随手写了1994年,轻描淡写地问道。
侯大利莫名其妙提起这个话题,让李小峰多少有些意外,道:“我读高三,杨永福读高一,接触得不多。我们两家的企业还存在竞争关系,有一段时间势如水火,杨永福见到我就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和我打架,玩不到一块儿。”
侯大利道:“我没有在企业工作,隔行如隔山,有些事不太明白。杨国雄当年是什么情况?”
“杨国雄死了好多年了。”
“随便谈谈。”
“杨国雄个性强,很有攻击性,不讲合作,还有黑道背景。在八十年代,社会乱,市场不规范,他的攻击性让企业一路做大。到了九十年代,政策和社会变化了,市场规则建立起来,他仍然没有改变,四处出击,与很多老板都搞得势不两立。我们修高速公路发了点小财,杨国雄本来是做摩托的,根本没有技术力量和资源做路桥,眼红修路赚钱多,成立路桥公司,撬了我们不少墙脚。他的主要技术人才都是挖墙脚挖来的,开口大方,实则小气,给的钱达不到承诺的数,这就埋下了隐患。后来我们和阳州几家路桥公司同时发力,开出优惠条件,把他副总、总工到技术员全部挖走。杨国雄建的公路桥发生事故,建设过程中垮塌,有各种现实原因,说到底,还是杨国雄不懂技术,底子浅,没有自己的技术班底,这才出现质量问题,造成死伤多人的事故。”
马背山庄园的聚会人员中,多次出现吴新生。李小峰没有意识到吴新生就是杨永福。
在湖州市明杨县高马镇的户口造假案中,湖州警方找到吴新生时,冒名吴新生的杨永福承认了非法买卖户口之事,并给出了相对合理的理由。出于长线经营考虑,湖州警方配合江州警方,没有向社会公开购买假户口的详细名单,也没有在社会上大张旗鼓进行宣传。侯大利一边和李小峰聊起江州企业界的往事,一边在纸上写下了杨永福、肖霄、陈菲菲和李小峰的名字,又随手在四个名字上画了连接线。
在名字后面画上线以后,杨永福(吴新生)——肖霄——陈菲菲——李小峰,这原本独立的四人构成一个整体,宛如一根鱼竿。杨永福是钓鱼人,肖霄是鱼竿,陈菲菲是鱼饵,李小峰就是咬饵的那条鱼。
这是一个非常奇异的联想,随即又让侯大利联想起另一个线索。这条线索发生在今年,死者是张大树的女儿。杨永福(吴新生)——肖霄——张冬梅——邱宏兵,这四人构成的这条线同样宛如一根鱼竿,杨永福是钓鱼人,肖霄是鱼竿,张冬梅是鱼饵,邱宏兵就是咬饵的那条鱼。
这两条线构成稍有不同,但有一点相似,最终那条鱼都与江州老板有关,且最终会受到伤害。当年与杨国雄有竞争关系的老板的家人,以某种方式“出事”,张大树的女儿张冬梅被丈夫杀死,邱宏兵成为咬饵的鱼;李兴奎的儿子李小峰“弄死了”陈菲菲,成为咬饵的另一条鱼。
在讯问过程中画出这条线索,是侯大利偶然所得。这是厚积薄发的结果,当线索多到一定程度,注意力又能集中,那么灵感迟早会迸发出来。
随即,侯大利又想起了曾经出现过的第三条鱼竿。杨永福(吴新生)——朱富贵——陈菲菲——周涛(侯大利)。这条线上,侯大利极有可能是计划中将要咬饵的鱼,阴差阳错,周涛成为咬饵的鱼。
“鱼竿模型”类似于“一枪两孔模型”。
鱼竿模型猛然间出现之后,侯大利很想来到无人的空旷原野,大吼几句。
提讯室房门被打开,一名看守所民警走进来,递给侯大利一张字条。字条上的内容是:“我在看守所监控室,李小峰在你面前没有对抗意识,这是很好的机会,你再详细问一问头孢拉定的事情。滕鹏飞。”
在脑中形成鱼竿模型以后,侯大利意识到李小峰是否是真凶还得加上一个问号。他更加谨慎,深挖细查,问道:“你在马背山庄园的卧室有没有家庭常备药?”
李小峰有些发愣,道:“什么药?”
“家庭常备药,比如治感冒、拉肚子之类的药。”
“我身体不错,很少吃药。我在家里从来不管这些事情,有什么事情,都由总裁办安排。我爸是土老帽,坚决不设管家。管家的职能就放到总裁办,总裁办有一个副主任王枫,专门安排我的日常生活。我家里有什么东西,王枫比我清楚。”
总裁办王枫以前未曾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需要核实。侯大利在王枫名字后面加上一个着重符号。
“你是否打开过马背山庄园卧室的床头柜抽屉?”
“这个我要想一想,床头柜抽屉里有什么东西吗?我平时不常来马背山,我说得直白一点,要泡女人的时候,我才住到马背山,这不是我日常生活的房子。你们在我抽屉里查到了什么药?我完全没有在马背山庄园吃药的记忆。”
监控室,滕鹏飞用力搓脸上的麻子,对身边的洪金明道:“政委,李小峰的说法与药盒上的指纹对不上,法庭上法官不会采信他的说法。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出现,下一步仍然会是逮捕。”
“李兴奎直接去找了老大,我们压力很大啊!要办成铁案,否则是老鼠钻风箱,两头不是人,甚至后果会更加严重。”洪金明额头竖起川字纹,印迹很深。川字纹几乎成为江州刑警支队长以上领导的标配,职务越高,纹路越深。
看守所所长来到监控室,道:“我有事到局里开会去了,洪政委是来提审李小峰吗?”
洪金明笑眯眯地道:“我和滕麻子就是来找你。”
所长瞧了瞧屏幕,道:“神探如今是省厅的人,还来跑一线,这不是抢你们的活吗?”
洪金明打了个哈哈,道:“省厅和市局,分工不分家嘛。”
三人离开监控室时,滕鹏飞又看了一眼屏幕。
提讯室内,李小峰已经站了起来,被看守所民警带走。
侯大利和江克扬依然稳坐钓鱼台,没有起身。看着李小峰背影消失,侯大利拿起烟,递了一支给全场没有怎么说话的江克扬,道:“你怎么看?”
江克扬点燃香烟,道:“先说题外话。你是一个非典型富二代,生活犹如苦行僧,李小峰的生活才是富二代的正常生活。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特别是在女人方面,李小峰们有着强大的经济背景,用一个名牌包就能让年轻漂亮的女人轻易上床。在国外,这些包甚至并不那么值钱。而我们民警在女人面前越来越没有地位,谈恋爱被甩、结婚又离婚的,比比皆是。”
侯大利拍了拍江克扬的肩膀,道:“别羡慕他们,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最重要。”
江克扬道:“我就是发发牢骚。”
侯大利道:“你觉得李小峰说的是实话吗?”
江克扬道:“从第一次讯问到我们这一次讯问,李小峰一直想把事情定性为做爱过程中的意外。陈菲菲的真实死因是服用头孢拉定后饮酒。如果李小峰在事发之时知道真实死因,打电话报警,叫120,他的责任其实不大。为什么他不选择风险最低的方式?不好解释的是头孢拉定盒子上只有李小峰的指纹。”
侯大利想起周涛那条误咬鱼饵的鱼,道:“这就和周涛案高度相似,从陈菲菲身体里检出了周涛的精液,说破大天,强奸案跑不了。这个案子也一样,从马背山庄园李小峰房间抽屉里发现了带有李小峰指纹的头孢拉定盒子,再加上抛尸行为,不管此案有多少难以解释的地方,李小峰都很难脱身。滕麻子找总裁办副主任王枫核实过李小峰的用药习惯,李小峰确实不管这些事。滕麻子意识到其间矛盾,正在左右为难。”
晚上7点,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二组召开了工作会。会上,诸人对侯大利提出的鱼竿模型进行了深入探讨。
张冬梅的缺点在于性格潇洒,或者说在男女关系上不太检点,其丈夫邱宏兵接近入赘,依靠张家才在社会上成就了一番事业。肖霄在邱宏兵面前刻意展现了传统女人温柔贤淑的美德,放大了邱宏兵心中的仇恨。杨永福根本没有出手,邱宏兵就谋杀了妻子张冬梅。
李小峰的缺点在于生活放荡,长期凭借财力招蜂引蝶。陈菲菲开着肖霄的车来到马背山庄园,引起了一起“意外”死亡事件,李小峰的生活有可能被彻底改变。
周涛则纯粹被人算计,更有可能是替侯大利背锅。
如果杨永福真是钓鱼人,从这三条鱼竿可以看出杨永福的行为模式,最终咬鱼人就是杨国雄曾经的竞争对手或者其亲戚、后代。杨永福放大了“最终咬鱼人”的弱点和缺点,让弱点和缺点最终成为杀死咬鱼人的绞索。
散会之时,专案二组分成三个小组,各自行动。
第一小组,由秦东江、樊勇和戴志组成。他们前往湖州市明杨县高马镇,调查杨永福的舅舅吴佳勇。此人曾是杨国雄的办公室主任,算是其核心人员。杨永福表面上与吴佳勇没有联系,包括电话记录中,吴佳勇和杨永福从来没有过通话记录,吴佳勇、杨国莲等人在杨永福失踪四年后向江阳区法院提出宣告死亡的申请。江阳区法院根据有关法律规定,发出寻找杨永福的公告。在法定公告期已满一年以后,杨永福仍杳无音讯,法院以特别程序审理,认定杨永福长期下落不明已四年,符合法律规定的宣告死亡的相关条件,据此判决宣告杨永福死亡。
杨永福正是在湖州市明杨县高马镇变成了吴新生。若不是高马镇假户口案无意间爆雷,吴新生从此就代替了杨永福。在这种情况下,杨永福和吴佳勇没有密切来往,鬼都不相信。
樊勇从警经历丰富,曾经在缉毒一线工作多年。秦东江心思缜密,行动力也强。戴志是湖州警察,人熟地熟。这三人搭档前往湖州,是专案二组的最佳组合。
第二小组,由吴雪和张剑波组成。他们这一对搭档的主要任务是调查肖霄及其身边的人。肖霄在张冬梅案和陈菲菲案中都有牵扯,甚至扮演了重要角色。吴雪来自省刑总,张剑波是湖州刑警,与江州本地来往不多,由他们负责搜集肖霄的情况,更不引人注意。
第三小组,由侯大利和江克扬组成。这一对搭档主要负责总体指挥、联络协调,以及清理江州企业界从八九十年代开始形成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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