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飞公司,唐辉套房内。唐辉安慰着一直在掉泪的杨梅,道:“你别光哭,警察找你谈过什么?”
杨梅紧紧抱住唐辉,担心稍稍用力不够,心爱的人便会随风飘走。
“有什么事,你说啊,再大的事情,都是我们一起撑着。”唐辉抱着妻子,感受到妻子身体僵硬,便轻声安慰。
杨梅默默流泪,泪水打湿了唐辉的衣襟。
“你别乱来啊,有什么事情必须跟我说,不要瞒着我做决定。”唐辉想起大学毕业前夕的烂事,警惕起来。
杨梅终于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赵代军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唐辉道:“赵代军的什么事?”
杨梅道:“7月8日的事情。”
唐辉道:“你这个傻瓜,果然又乱想,举报赵代军嫖娼是我让人做的,仅此而已。我对天发誓,真没有其他事情。如果有其他事情,公安早就来抓我了。”
杨梅道:“从领结婚证那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是你的妻子。”
唐辉笑了起来,道:“你别说得惨兮兮的,我最大的事情就是检举揭发,这是每一个公民应该做的事情。”
唐辉再三发誓,杨梅这才勉强相信他的话。她心情好转起来,这才想起另一个事,道:“那个年轻警察很奇怪,除了问你的事情以外,还问了黄玲玲的事情,问得非常详细。他们是神经病,居然怀疑黄玲玲。”
唐辉眼皮一阵乱跳,道:“那个年轻警察来自省公安厅,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神经,莫非黄玲玲真有问题,与赵代军的事有关?”
杨梅态度非常坚决地道:“绝对不可能。在我最难过的那一段时间,黄玲玲过来帮我换药,陪我说话。她温柔贤淑,心地善良,连蚂蚁都不会踩死。警察怀疑她,找她的麻烦,完全是吃错药了。”
谈话间,第一次在急诊室见到黄玲玲的场景慢慢出现在唐辉的脑海之中。
2004年4月1日,胸中极为愤懑的唐辉一直坐在杨梅居住的楼幢附近,迟迟不肯离开。初恋女友是他心中的女神,如今女神嫁给了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受尽折磨。想到此,唐辉的每一个细胞都要爆炸了。
赵代军和一个小女孩下楼,开出租车离开院子,过了二十来分钟,出租车又开了回来,停在门口。不一会儿,赵代军拖着杨梅出现在楼幢门口。杨梅明显受伤,走不动路,被拖行于地。赵代军毫不怜香惜玉,几乎是将杨梅扔进后排,关门时非常用力,发出“砰”的一声响。
心中女神如此遭遇,唐辉浑身发抖。坐上车时,他给结拜兄弟老肥打了电话。
出租车来到湖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赵代军这一次是搀扶着杨梅走进急诊科。杨梅披头散发,吊在赵代军身上。
唐辉脸色铁青,戴上墨镜,在老肥的陪同下,进入了急诊室。急诊室护士见到杨梅的状况之后,立刻将其扶上可移动式担架,推进治疗室。赵代军神情冷漠地办手续,其间没有一句问候。这根本不是丈夫对待妻子的态度,简直比路人还要冷漠。
唐辉趁着赵代军办手续时,来到可移动担架旁,双拳捏紧,青筋跳动,泪水夺眶而出。治疗室关门以后,唐辉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紧闭的大门。老肥是唯一知道唐辉心思的人,胖手拍在唐辉的大腿上,想要安慰,又无话可说。
湖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向来有“夜市”之称。全市数百万人口,晚上发病后都得将病人送到这里,急诊科人来人往,有着特殊的热闹劲。唐辉、老肥与其他几个病人家属坐在一起,毫不起眼。
腾飞公司设在湖州,是湖州大力招商引资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唐辉想要接近杨梅。唐辉在南方打拼时接触过不少女人,比杨梅漂亮的大有人在,可是他始终放不下柔柔弱弱的初恋女友。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块安静的地方,留给他的初恋女友。初恋女友遭受大罪,唐辉抹掉眼泪,暗自下定决心: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得让杨梅脱离苦海。
唐辉明白,解决不了赵代军,杨梅就始终难以脱离苦海。而赵代军就是烂滚龙一条,变相绑架了杨梅,要解决他,除了使用下三烂手段以外,别无他法。
从急诊科回到公司,唐辉安排老肥跟踪赵代军,寻找其破绽。
赵代军嫖娼被举报,被罚款又被拘留。
杨梅知道丈夫嫖娼被拘,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耍出寻常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就如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样。唐辉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继续让老肥盯紧赵代军。
赵代军的出租车被撞毁后,经营起货车。其货车超高超载屡被举报,最后被罚得只能停运。唐辉做这些事情只能说是对赵代军略有惩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且,赵代军这个懦夫,每次在外面受了挫折,吃了亏,受了气,回家必然要向杨梅发泄。
7月8日晚,唐辉接到老肥的电话,说是赵代军从酒吧带回家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肯定是出台的,问他是否需要再次举报。
唐辉为了彻底解决杨梅性格方面的弱点,主动打去电话。两人虽然在近期有过短暂接触,却由于发生了4月1日的家暴事件,又断了联系。杨梅在父母家中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电话,接通后听到唐辉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赶紧躲进房间。
唐辉至今对当时的对话记忆犹新。
“梅子,你不能这样忍受下去了。狗改不了吃屎,赵代军就是人渣,是畜生。”
“赵代军是社会上的烂人,我如果提出和他离婚,他肯定要对我以及我爸妈下手,他说过要杀我全家这种狠话。我相信他做得出来。而且,我的女儿还小。”
“赵代军就是吓你的,他没有这个胆量,他是个包,在外面根本雄不起。我有一个建议,赵代军时不时地带野女人回家。我派几个身强力壮的手下,到家里去堵他,逮他一个现形,狠揍他一顿。你捏住他的把柄,坚决离婚。”
“我丢不起那脸。如果真是这样,赵代军会提刀砍死我。我有爸妈,不能冒险。”
他在腾飞公司有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收拾赵代军轻而易举。无奈杨梅胆子太小,面子观念又强,死活不肯答应捉奸,让唐辉无可奈何。当夜,他约了几个兄弟喝酒,大醉了一场。
神奇的是第二天传来了赵代军的死讯,杨梅这才真正脱离苦海。
唐辉担心警察会查到自己头上,暂时中断了与杨梅的接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湖州露面。赵代军之死渐渐被人遗忘,没有了声息。唐辉这才回到湖州,再与杨梅接触。
杨梅态度变得很奇怪,若即若离,不愿意结婚。直到省公安厅警察重新查赵代军案,杨梅这才隐晦地谈了其真实想法,她认为是唐辉杀了赵代军。在她和赵代军的女儿未成年时,她不能和唐辉组成家庭。
省公安厅的警察步步紧逼,反而促使杨梅下定了决心,不管赵代军是谁杀的,她要立即和唐辉结婚。唐辉就算进监狱,也在所不惜。
唐辉一直怀疑那天跟着赵代军回家的女子有可能是凶手,今天得知警察追问黄玲玲的事,顿时将黄玲玲和那天晚上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他随即回到腾飞公司,将老肥叫到办公室,问道:“老肥,记不记得赵代军死之前的那个晚上,你看到赵代军带了一个女人回家。”
老肥闻言猛抓头皮,道:“记得这事,赵代军从酒吧带了一个女人回家。你当时挺郁闷,喝醉了,还到处吐。”
唐辉取出黄玲玲和杨梅旅行时的合照,道:“是不是这个女人?”
老肥看了半天,道:“那个女人化妆挺浓,穿着挺性感。街上光线不太好,看不太清。如果是这个女人搞掉赵代军,那可真是女侠啊!”
唐辉收起照片,不再多说此事,也不想再跟此事扯上关系。
唐辉让老肥认照片之时,湖州刑警支队进行着同样的工作。姜青贤副支队长最初判断湖州系列杀人案是从事不良职业的女人所为,对全市的娱乐场所进行过数次大清理。尽管案子未破,经过多次清理后,刑警支队对2004年4月那时娱乐场所的情况了如指掌,几乎掌握了所有从事不良职业者的资料。
黄玲玲是护士,没有从事不良职业的经历,她要在夜店先后“勾引”赵代军、程森和高小鹏,必然不容易,会留下痕迹。这时侯大利的判断得到了姜青贤的积极响应。
“2004年4月1日前后,在市内的KTV、酒吧、夜总会,谁看见过这个女人?”姜青贤拿了一沓照片,陆续放在以前掌握的老妈子、不良职业者、少爷、保安以及被抓获的嫖客面前。
“老大,2004年是六年前吧,我们在酒吧看见的女人多了去了。”
“姜支,我真不认识这个女的。2004年我是在夜总会,手底下有几十个妹子,没有这个人,真没有,绝对没有。”
“姜支,六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我现在不当保安了,我在工地开挖掘机,自食其力。”按照六年前罗列出来的名单,姜青贤亲自询问到第二十九个人。第二十九个人是一个因为吸毒被强制戒毒才从戒毒所出来的女人,看见照片,破口大骂道:“这个臭婊子,我认得。”
姜青贤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冒光,道:“你认得她?在什么地方见过?”
瘦成一张皮的女人涌现出毫不遮掩的强烈鄙视,道:“这个女的是湖州市人民医院的护士,急诊科的,我有一次去看急诊,见过她。她见到我胳膊上的针眼,态度恶劣,不停地骂我。我吸毒是我自己的事,关她屁事。她的名字我记不住,肯定是急诊科的。后来我在流浪酒吧里见过她好多次,她一个护士,居然没脸没皮,露胸脯,亮肚子,和姐妹们抢生意。我和她吵过架,差点打起来。我们三姐妹还在外面堵过她,想要教训她。她是疯子,拿出手术刀,明晃晃的,凶得很。好人不跟疯子斗,我们没有再理她。后来一段时间我到阳州去了,没有再见过她。”
这个女人提供了非常明确的线索,黄玲玲确实有混迹于风月场所的经历。湖州刑警支队最初的判断并非完全错误,有很强的合理性。
姜青贤赶紧找到侯大利,汇报了调查走访的情况,又道:“凶手就是黄玲玲,绝对错不了。给她施加压力,说不定就招了。”
警方破案不一定只是通过证据来锁定犯罪嫌疑人,也可以通过审讯突破犯罪分子的心理防线,使其认罪,这是突破案件的一种方法。姜青贤是老刑侦,经历过类似的案件。
侯大利道:“一般的案件可以采取这种办法。此案是系列杀人案,凶手心理异于常人,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审讯很难奏效。搞不好,就会弄成夹生饭。还得继续深挖,把基础工作夯实。”
专案二组随即分组询问了景红和曾昭敏。
景红和曾昭敏本来不认识黄玲玲,因为家暴受伤以后进入湖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这才和黄玲玲有了交集。从急诊科出来以后,两人皆有一段时间与黄玲玲频繁交往。
杨梅、景红和曾昭敏对黄玲玲的评价惊人地一致: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善解人意。
湖州警方技术部门拿到了景军、景红、杨梅、黄玲玲等人之间的QQ聊天记录。黄玲玲不喜欢用QQ聊天,只与景军互为QQ好友,与杨梅、景红、曾昭敏均非QQ好友。
黄玲玲和景军聊天很简单,通常是景军发:“在吗?”隔了很久,黄玲玲才回应:“在,打电话。”这种对话场景出现过很多次。
专案二组和湖州刑警支队再次召开案情分析会。会上,侦查员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景军身上。
景红、景军以前不认识黄玲玲,是在2005年1月以后才相互认识的。从2005年到现在,景军和黄玲玲仍然有电话联系,而且比较频繁。他们在QQ上的对话虽然简单,没有陌生人那种客气劲,是一种熟人才有的对话。
湖州系列杀人案发案时间都有几年了,很多证据没有办法提取。最有可能突破的就是7月份发生在江州的碎尸案。一个女人要完成分尸和抛尸,并不容易,警方高度怀疑黄玲玲有一个帮手。
景红承认弟弟和黄玲玲认识,但是否认了弟弟和黄玲玲关系好。按景红的话来说,景军和黄玲玲就是认识而已。但是,技术大队分析了黄玲玲这半年的通话记录,除了同事和其父亲以外,景军是与黄玲玲通话次数最多的男性。既通话,又有QQ联系的,除去同事之外,也就只有景军这一个人了。
在2010年,景军有七次开车到江州。
一直以来,景军都不在重点调查范围之内,如今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景军成为碎尸案和湖州系列杀人案新的犯罪嫌疑人。两地警方开始调集力量调查景军,希望能够有所突破。
8月1日下午,高速路下道口,景军接连打了两个电话,黄玲玲都没有接,这让他有些心烦。他开车来到江州市人民医院,停车后,步行来到急诊科。
在急诊科转了一圈,又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见黄玲玲还在上班,景军烦躁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下来。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打扰黄玲玲,而是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黄玲玲忙忙碌碌的身影。
景军有些走神,又想起了姐姐的话。
景红在上午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见面就问他道:“你最近还和黄玲玲接触吗?”
景军被问得糊涂了,道:“什么事,你说话的嗓音都变了。我和黄玲玲的事,你别掺和了。”
景红神情不定,道:“我感觉不对劲,警察又找我问事,专门问黄玲玲的事。你说,黄玲玲会不会做了什么事情?”
“黄玲玲能做什么事情?”景军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扶了扶眼镜。
景红道:“警察严肃得很,肯定有大案,我估计他们怀疑黄玲玲与程森的事情有关。”
“程森本来就该死,罪有应得。”景军取下眼镜,愤愤地道。由于长时间戴着眼镜,让他的眼睛稍稍有些浮肿。他又骂道:“警察是猪脑子,居然怀疑黄玲玲。”
景红欲言又止,道:“警察也不是吃素的。程森死了四年多时间,他们查得很认真,现在追到黄玲玲身上,肯定有原因。小军,当姐姐的跟你说个实在话,找女朋友一定要慎重,姐姐就是教训。这人是你人生的另一半,如果另一半不靠谱,你会吃尽苦头。”
“以前你一直说黄玲玲很好,现在是什么意思?”景军非常抗拒姐姐的说法,口气很冲。
景红叹了口气,道:“黄玲玲根本不想结婚,甚至可以说不想谈恋爱。她未婚,你未娶,原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且你们两人职业也不错,拿出去都见得人,上得了台面。双方父母肯定不会反对。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和黄玲玲就和地下党一样,偷偷摸摸。我感觉她不想让外人知道你们两个人在谈恋爱。我就问你,你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
景军道:“我们在一起睡了好久,难道不算谈恋爱?”
景红道:“你陷进去了,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
景军回想着与姐姐的谈话,看着还在忙碌的黄玲玲。黄玲玲身穿护士服,神情专注,举手投足颇为利索。他想象着护士服下火热的身体,不禁咽了咽口水。
忙了两个小时,黄玲玲终于有了点儿空闲时间。她拉开柜子,从包里拿出手机,见到景军的电话号码,便回了过去。
“你找我?”
“我在你对面。”
黄玲玲抬起头,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景军,微微皱眉,道:“我这边忙得很,你先回去。我交班后过来找你。”
景军道:“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就在这儿等你。”
黄玲玲温柔地道:“乖,你在这里坐着,我会分心,别妨碍我。你先回去,切点卤肉。”
景军道:“我不想吃卤肉,只想吃你。”
黄玲玲望着不远处的男人,微微笑道:“我也是。”
景军道:“有一个多月了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得几个秋了。明天你开始休假,我已经购买了后天的火车票,我们到张家界,好好玩几天。”
这时,有医生走了过来。黄玲玲收起笑容,道:“就这样,我还要忙。”
景军坐在椅子上与黄玲玲对了一下眼神,然后慢慢起身。他步行来到江州金色天街,先买了点豆腐,再找到黄玲玲最喜欢的卤肉摊,切了猪头肉和卤肥肠。这家的卤肥肠撕掉了一部分肠内肥油,不过并没有完全撕掉,还保留了一小部分。黄玲玲最喜欢吃这种带着少量肥油的肥肠,每次到医院外面的土菜馆聚餐,必点红烧肥肠。很多同事都知道黄玲玲这个特殊爱好,更让女同事郁闷的是,黄玲玲无论吃多少卤肥肠都不会胖,腰还细得很。
提着豆腐、猪头肉和卤肥肠,景军慢悠悠地到停车场开车。约二十分钟后,车已经到了城郊,停在一幢单独的楼前。这幢楼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农资大楼,临河而建,河对面是大片农田。农资大楼的底楼是门面,白天有两个门面还在坚持卖农资,晚上则空无一人。门面的前门临街,以方便做生意,后门紧靠江州河,从后门到江州河不到十米。
景军将车停在农资大楼后门,打开了最靠边的门面。这家门面表面看起来是门面,实则另有玄机,门面层高足有六米五,二楼是隔出来的空间,有楼梯可以上二楼。门面布置得就如办公楼的前台,楼上空间却布置得非常温馨。景军和黄玲玲在二楼度过了不少激情四射的日子。走进这个空间,他们就感觉进入桃花源一样,关掉手机之后,就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外界也就无法打扰他们。关掉门面之后,他们就如快乐的孩子,在独特的空间过着单纯的生活。
桌子上有些灰尘,景军从厨房拿了条抹布,擦干净桌子,摆上猪头肉和卤肥肠,又用电饭煲煮了饭。他拿了根小鱼竿,站在院子边,直接在江州河里钓鱼。
江州河刚刚入城的这段,水质还不错,里面有不少鲫鱼和半掌长的杂鱼。黄玲玲出现时,景军钓了三条鲫鱼。
“回来了。你坐公交车回来的?”景军收了鱼竿,提着三条鲫鱼,在房前的洗衣台剖鱼。
黄玲玲放下坤包,用筷子夹起两块肥肠,道:“你煮鲫鱼汤,我去洗澡。”
景军道:“我把鲫鱼熬上,再来帮你搓背。”
黄玲玲每次从医院回来必然要洗澡,洗澡时间在半小时左右。她每次从医院回家都有些心理负担,感觉身上带有医院的细菌,必须通过洗澡来清洗掉细菌。从理论上来说,她知道这是心理原因,而在实际生活中,她只有洗澡过后才能回到正常的家庭生活。
洗澡,成了她从医院回到家庭的仪式。
说完“搓背”两个字,景军小腹隐隐发热。他去掉鲫鱼鳞片,清除鱼鳃、内脏和鱼内腔里的黑膜,在鱼头后面轻切一刀,用手慢慢揪住一个白点,另一只手提起鱼尾,轻轻扯动,这样放下鱼尾后就能够拉出鱼腥线。
他又在鲫鱼表皮切了几刀,用食盐均匀涂抹在鱼的表皮上,然后倒入料酒,腌制十分钟左右。在这十分钟时间内,景军把豆腐切块,葱绑成结,姜切片。鱼腌制好以后,他用姜片擦锅面,再煎鱼。
鲫鱼很快就煎至金黄色,香味在房间里飘散。
景军听到二楼传来的水声,赶紧给锅里加了一大盆水,丢入葱结和姜片,开大火煮成白色。他看了看表,给天然气灶关上小火,这才拉下卷帘门,上了二楼卫生间。
黄玲玲看到景军,指了指香皂道:“你刚弄了鱼,满手腥味,用香皂洗三遍才能碰我。”
景军老老实实用香皂洗了三遍,又将双手放到黄玲玲面前,由其检查。黄玲玲检查之后,道:“合格了,准许你帮我搓背。”
“我这段时间真想你。我真不希望你在急诊科上班,这样你就能闲下来了。”有一段时间没有与黄玲玲见面,景军的生理反应强烈。
“哎,搓背就搓背,你别放在前面啊!”
“那我拿开。”
“别拿开,帮我揉一揉。”
门面房二楼卫生间里荡漾起春光。
在小火苗的加持下,砂锅“嘟嘟嘟”地冒着泡,鲫鱼豆腐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香味从卷帘门的缝隙里传出,又被风吹散。
秦东江和吴雪从房前走过。吴雪抽了抽鼻子,道:“我闻到了香味,他们应该在房间里做菜。”
秦东江道:“你真是狗鼻子,我没有闻到香味。”
吴雪打量河边风景,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杀人地点和抛尸地点,周边人少,距离河边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用花费力气。”
秦东江道:“只要在房间和河边查到万秀的血滴、肉块等生物检材,这案子就是板上钉钉了。可惜,7月15日发生的案子,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其间还下了两场暴雨,现场痕迹很难留下来。”
两人沿着河边往上走,继续观察情况。三十几分钟后,他们掉过头,沿着河边往回走。接近农资大楼时,吴雪主动挽着秦东江的胳膊,这样他们就更像在河边散步的情侣。两人低声谈笑,走走停停,暗藏的高清摄像机对准了打开了卷帘门的门面。
门面里,黄玲玲和景军在吃饭,桌子上放着卤肉和鱼汤。景军捞出煮得稀烂的鲫鱼肉,舀了一小碗鲜鱼汤,递给黄玲玲。黄玲玲的头发还有些潮湿,便随意地挽起来。她未施粉黛,脸上、手臂的皮肤洁白细腻,格外清爽。
河边有人走过,景军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一对情侣,也就没有理睬,继续吃饭。黄玲玲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走远,她还一直在张望。
景军道:“你在看什么?”
黄玲玲道:“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到这么远的河边来散步,这一带河边比较偏僻,路不太好走,来的人很少。”
景军笑道:“情侣嘛,就和我们一样,喜欢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黄玲玲道:“是吗?”
景军爱怜地摸了摸黄玲玲的脸颊,道:“肯定是啊,否则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约会。”
黄玲玲没有说话,低头喝鱼汤。鱼汤奶白入味,鲜美异常,她赞道:“你的手很巧,脑子灵活,靠技术吃饭,能和我一起过这辈子。明天到张家界,我们好好玩几天,这一段时间真是忙死了。”
秦东江身上带着摄像机,黄玲玲和景军在门面房里吃饭的画面同步传到了刑警老楼。专案二组和刑警支队陈阳、滕鹏飞等人都抬头看着回传过来的画面。
陈阳道:“我们忙得团团转,这两人倒是悠闲得很。”
李明对着自己的秃顶一阵狂摸,道:“我去过这个地方。这是农资大楼后院,前面临街,有两个农资门市,我还在农资门市喝过水。除了两个农资门市,其他门市长期都没有开门。农资老板说的是其他门市没人。我们带着警犬沿河搜了好几次,没有嗅到血迹。”
滕鹏飞握紧拳头,砸了一下桌面,道:“这个地方就是最佳的杀人抛尸地点,杀人之后,分成包,几步以后就可以丢进河里。”
侯大利拿出计算机,按了几个数字后,道:“从农资楼到发现尸块的地方以及流速来算,抛尸时间应该是在凌晨4点左右。那时大家都在熟睡,加上农资大楼本身就没有几个人,抛尸者做这件事很轻松,可以不用帮手。我们从凌晨4点反推,分组行动。第一组,查看7月14日晚上和7月15日凌晨景军以及他的汽车的行踪;第二组,查看7月14日当天晚上和7月15日凌晨这一段时间黄玲玲的行踪,然后画出路线图;第三组,查万秀行踪。这几个人每个时间段都在做什么,必须准确清晰。”
支队长陈阳道:“大利,你到湖州这两天,重案大队做了很多工作,提取了大量视频,还没有来得及给专案二组汇报。让滕支先谈一谈重案大队的侦办情况,再来商量下一步的工作。”
滕鹏飞用手搓了搓脸上的麻子,给电脑插入一个U盘,拿起投影仪遥控板,调出冠有“滕”字的文件,打开后,找到标有“黄”字的文件,道:“专案二组和姜支到江州将碎尸案和湖州三起命案串并案侦查以后,重案大队开始针对黄玲玲展开全面调查,重点是黄玲玲在7月14日前后的行踪。我们大体查清了黄玲玲当晚的行踪,只是中间还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7月13日晚,黄玲玲值了夜班,在7月14日下午一点半交接班。”
投影仪显示出来一张交接班表,里面有黄玲玲的名字,还有一排情况说明。黄玲玲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娟秀和文静,其签名字间距和行间距都较大,连笔多,字间多以笔力较轻的细长笔画相连。
戴志低声道:“黄玲玲的字体是我们俗称的飘逸笔迹,这种笔迹的人喜欢自由,思维敏捷,有一定的艺术修养,缺点就是容易情绪化。”
侯大利点了点头,继续看投影仪。
滕鹏飞道:“7月14日交班以后,黄玲玲离开医院,步行回家。”
在投影仪上显示出黄玲玲走出医院的视频和走到小区大门口的视频。她走到小区大门口,又朝左拐,走进隔壁小店。她出来时,提着一个袋子。小店视频里,恰好有黄玲玲在收银台结账的镜头。
滕鹏飞挥了一下手臂,暂停画面,道:“你们注意看,这是一个黄色小盒子。经实地查看,这是避孕套盒子。黄玲玲买避孕套做什么?有可能是景军用。但是我们要提另一个思路,如果不是给景军用,那要给谁用?以后我们要询问景军。”
投影仪随即播放了下一个视频,江州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外出现了黄玲玲的身影。另一段视频显示,黄玲玲来到护士站,交接之后,换上了护士服。
“比较奇怪的是,我们只发现了黄玲玲在7月14日走进小区的视频,然后小区附近视频中都没有再出现黄玲玲的身影。我们调了很多监控,直到7月16日才在人民医院视频里发现黄玲玲。在监控视频中没有出现黄玲玲离开小区的镜头,并不能判断黄玲玲就没有离开小区,她有可能是开车离开,也有可能是乘坐其他人的车离开。小区监控只能看到驾驶员和副驾驶位,看不到后排乘客。”
滕鹏飞喝了一口水,道:“下面来看万秀的行踪。”
投影仪显示出万秀行踪的视频。
“7月14日晚七点二十分,万秀的车开出小区,驾驶员就是万秀。在晚上七点三十七分,万秀的车出现在金色天街。七点五十分,他出现在金色咖啡馆,八点三十五分,他走出咖啡馆。这以后就没有见到万秀本人,我们只在九点十七分查到万秀的车离开金色天街。车离开金色天街后,大约在九点二十二分,在江州学院后门不远处停了一会儿,这是停车时被街道上的监控拍到的画面。随后,万秀的车进入中山大道。从车行的方向来看,是前往长青方向。东城老巷子一带监控点布得少,车进入后,很快失去踪迹。现在看来,万秀的车开进老巷子以后,转到江州河边。三天后,在长青县一个偏僻集镇上发现了这辆车,车上满是灰尘。勘查室检查了这辆车。这辆车被彻底洗过,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滕鹏飞稍作停顿,道:“从晚上过七点离开家以后,万秀就没有再回家。万秀当天晚上的电话记录没有陌生电话,他与妻子、父亲等四人通过电话,然后就没有记录了。从种种情况可以得出结论,万秀是在金色天街附近被人盯上。黄玲玲或者景军有极大可能出现在金色天街,由于监控视频找不到,那就挨个儿排查金色天街。不仅查夜店,也查其他店。”
支队长陈阳强调道:“万秀最后出现在金色天街,雁过留声,人过留影,肯定会留下痕迹,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必须一家店一家店地过筛子。三组警力不够,把重案大队所有人安排下去,分段包干,谁有遗漏谁负责任。”
讲完之后,他意识到侯大利如今身份不同,侧过身道:“大利,你做最后的指示吧。”
侯大利没有矫情,也没有啰唆,道:“我同意大家的意见,立刻行动。”
会议之后,重案大队全部动了起来。
一组侦查员马小兵和袁来安负责金色天街最外围的门面。这一圈门面有各类杂货店、小餐馆和手机店之类的地方,没有酒吧,没有夜总会,没有KTV,没有按摩店,没有洗浴中心,是比较干净的一段街区。
马小兵和袁来安走了一圈,确定了调查边界。
在前往第一家店时,袁来安道:“大利工作时间这么短,如今成为全省刑侦系统的后起之秀,你觉得他最后能走多远?”
“也许破了杨帆案,大利就要回国龙集团。国龙集团只有一个太子,侦查员一抓一大把,不差大利一个人。”马小兵说到这里,想起又一个弃自己而去的女友,暗骂一句后,道,“莫说我爸是国龙集团老板,就算是一个小老板,我都不会当警察,又累又苦又危险,钱还少。”
袁来安道:“这句话就是牢骚,说说而已,真要放下一切,你肯定舍不得。”
马小兵还想要反击,话到嘴边,又觉得反击无力,承认道:“确实,我就是过过嘴瘾。”
袁来安道:“大利是天生的侦查员,祖师爷赏了他这碗饭,不吃可惜了。”
马小兵摇头道:“地球离了谁一样转,现代侦查是靠系统作战,个人在其中的作用会越来越小。”
两人接连走了五家店,一无所获。第六家店是一家小面店,专卖秦阳炸酱面,店面不大,味道很正,在炸酱面圈子很有名气。袁来安站在小面店外,道:“万秀老家在秦阳,说不定这家伙还经常来吃炸酱面。”马小兵道:“时间不太对,万秀是七点半左右来到金色天街,应该已经吃过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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