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代利接到电话后,骑自行车回家,等着即将到访的警察。
越野车上,三个人闲聊。江克扬回想着赵代勇坐在煤堆上的形象,道:“赵代勇眼神冷漠,冷漠中还带着戾气。这种人在重刑犯监狱里的比例相对较高,受激后容易爆发。”
吴雪对着后视镜,补了点口红,道:“我认同老克的观点,赵代勇脸上有一条印子,是被抓的。从神情来看,他不应该是妻管严,多半是夫妻打斗中留下的。”
江克扬道:“赵代军还是有些担当的,对弟弟、妹妹多有照顾,最大的恶习仅仅是嫖娼。”
吴雪做出一个很恶心的表情,道:“嫖娼用了‘仅仅’两个字,看来老克没有把嫖娼当成重大恶习。”
卢克英道:“我就说句实在话,社会上很多男人都曾经到过娱乐场所,没有足够多的男人撑场子,那些场子早就垮了。”
吴雪原本想要说些具有攻击性的话,但看到卢克英的白发,想起其退居二线后坚持在保护现场第一线的事迹,就把“臭男人”三个字收了回去。
越野车停在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区,赵代利站在单元房门口,发牢骚道:“这是湖州最差的小区,政府也不出钱改造。卢队,我哥的案子到底能不能破?”
卢克英道:“我们没有放弃,也需要你们配合。”
赵代利道:“如果破了案,抓到凶手,能不能赔钱给我?”
卢克英道:“就算有民事赔偿,也应该赔给杨梅和孩子,和你没有关系吧!”
赵代利顿时急了眼,道:“我是我哥的妹妹,从小就在一个锅里吃饭,为什么要赔钱给一个外人,不给自己的妹妹?”
卢克英不耐烦地道:“那是你哥的老婆和小孩,不是外人。现在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就想着分钱。等会儿吴公安要问你的话,知道什么全讲出来。进屋啊!别站在门口当门神。”
赵代利这才邀请大家进屋。赵代利的经济条件很一般,房屋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小企业的老家属房,一层楼共有一个卫生间。客厅和厨房都很小,墙面灰暗,整个房间笼罩在昏暗之中。一道光从外面穿透玻璃射进屋里。无数灰尘沿着光柱移动,如银河系的恒星一般。
根据事先安排,由吴雪询问赵代利。吴雪俯视这位总是缩着身体的女人,盯了一会儿,道:“你哥有什么仇人,非得下死手?”
谈话开始后,赵代利身体往内缩,道:“你们都没有查出来,我怎么知道?”
吴雪采取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和姿态,道:“赵代军是长兄,对你的帮扶不小,难道你不想给哥哥破案?”
赵代利道:“我想!”
吴雪道:“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赵代利想了想,坚定地道:“杨梅。”
吴雪道:“为什么?”
赵代利道:“他们感情不好。杨梅不喜欢我哥。”
吴雪道:“有什么具体表现?”
赵代利道:“他们总打架,关起门打架。”
吴雪道:“杨梅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打得过你哥?”
赵代利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哥有时挺恨她的,说她在外面有野男人。我不知道杨梅在外面有没有野男人,我只知道我哥挺悲哀的,以前开出租车,后来开货车,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家经常吃不到一口热饭。杨梅总是借着幼儿园有事,赖在幼儿园不回家。幼儿园能有什么大事,杨梅就是官迷,想当幼儿园园长。如今她倒是当上了园长,可我哥被人害了。杨梅这个人极好面子,在别人面前总是装成一副好女人的模样,呸!她就是一个贱人。我知道她恨我哥,恨得不行。我是女人,女人明白女人。”
吴雪道:“杨梅大学毕业就和你哥结婚了,你哥开出租车,杨梅是大学生,两个人不怎么般配啊!”
赵代利撇了撇嘴巴,道:“现在私家车多了,出租车生意没有以前好了。我哥开出租车的时候,他的收入比上班的人多得多,杨梅就是图我哥的钱。她在幼儿园当老师,拿个几百块钱死工资,比我哥的收入差得远着呢!杨梅在外面有野男人,我哥有一次到我家来吃饭,喝了几杯酒后提起此事,虽说喝醉了,心里却明白,他肯定讲的是真话。”
正在谈话之时,赵代利的男人回到家。他是一个很木讷的人,长得很老实,也不和客人打招呼,默默地蹲在厨房理菜。
吴雪道:“你爱人做什么工作?”
赵代利道:“他在环卫所当车工,就是收垃圾的工作,把垃圾桶、垃圾池的垃圾收到垃圾车上。”
吴雪道:“这份工作很辛苦啊!”
赵代利道:“有什么法子,人总得吃饭。破了案,赔的钱,你们要分给我们一些。”
从赵代利家里出来,四人坐进越野车里。
卢克英道:“案发后,我找过赵代利三次,她每次都是这种说法,一心想要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挺为赵代军悲哀的,死了以后,老婆不伤心,妹妹只盼着别人赔钱,倒是弟弟还稍稍记着哥哥。唉,这就是人生!”
侯大利坐在驾驶位置上,细心地戴上白手套,道:“今天的对话其实挺有信息量的。第一,赵代利和赵代勇这兄妹俩的视角不一样,赵代勇认为杨梅不可能杀人,赵代利则认为杨梅是凶手;第二,赵代利明确指出大哥和大嫂关系紧张,两人还会打架,这一点赵代勇没有提过;第三,杨梅好面子,在其他人面前从来不提家里的事;第四,杨梅不喜欢赵代军,经常在幼儿园加班。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当年急匆匆地嫁给赵代军?”
卢克英道:“经过这么分析,那个叫唐辉的男人嫌疑真的很大。侯组长,我就直言了,你们还真是厉害,三五下就把那个神秘男人唐辉找了出来。但是,如今就算唐辉有嫌疑,包括时间也大体对得上,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唐辉是杀人凶手。当年的现场没有留下一点与唐辉有关的线索,这个案子还是没法破。”
推理小说中,往往找到正确思路、点破凶手是谁就算破案。可现实中,公安作为侦查机关就算知道谁是凶手,也必须要找到证据并成功组卷,否则起诉都难。
江克扬深知此点,道:“吴雪,你们六支队最擅长测谎兼审讯,有没有可能对唐辉实施一次?”
吴雪道:“不合规定,条件不充分。”
江克扬按了按太阳穴,道:“这个案子确实很难。”
赵代军案走到这一步,由于现场勘查没有更多的新线索。虽然从社会关系入手找出了唐辉这个新人,但很难更进一步。回到宾馆以后,侯大利决定提前介入湖州系列杀人案的第二案,看在第二起案子上能否有新的发现。
姜青贤接到电话以后,来到程森案杀人现场。
程森是死于家中小卖部后面的房间,死因是酒精中毒。程森死后,小卖部后面的住房就被封了,前面的小卖部继续由其父母经营。
赵代军案、程森案和高小鹏案之所以串并案侦查,姜青贤是重要的推手。他比专案二组先来到程家小卖部,等在屋外时,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夹烟,面无表情。
卢克英带着专案二组诸人来到现场后,姜青贤介绍道:“程森案有些奇特,程森的爸妈都知道儿子喜欢喝酒,来到小屋见到儿子躺倒在地,没有呼吸,浑身酒味,还以为是醉死的。后来区刑侦大队的侦查员觉得现场可疑,将疑点汇报到刑警支队。当时就是老戴带队出的现场。”
张剑波道:“那一天,我有别的事,所以没有对程森进行尸检,是法医室小王进行的尸检,尸检很规范,没有任何问题。”
戴志道:“现场勘查是我主持的。此案和赵代军案一样,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是和平进入的房间。程森虽然满身酒气,但是桌上并没有菜,这是区刑侦大队侦查员产生过疑问的地方。光喝酒,没有菜,还把自己醉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小王做了尸表检查,发现程森的牙齿上有血迹,嘴唇有破损,这就进一步增强了他们的怀疑。我们进行现场勘查后,发现程森家进货的钱丢失。这和赵代军案一样。经过验血,发现程森不仅酒精中毒,而且身体里还有迷药成分。尸检后,在程森的肛门里发现了一支钢笔。综合以上因素,最终确定程森是遇害,而不是一场意外。”
姜青贤道:“我熟悉赵代军案,来到程森案的现场以后,感觉这两起案子非常相似。我搞刑侦二十多年,算是老麻雀了,进入现场后,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两案相似。后来确实发现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和平进入房间、迷药、嫖娼、钱丢失,这就是串并案的理由。”
程森的母亲是一个头发全白的瘦小女人,见到警察在多年以后又来到儿子遇害的现场,心情格外复杂,想跟随警察进入现场,又害怕再次进入儿子遇害的地方。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儿子死去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
卢克英没有进现场,而是来到程森母亲身前,低声和其交谈。
侯大利、戴志和张剑波戴上手套、帽子、口罩和脚套,从后门走进凶案现场。凶案现场是一间小屋,由于小屋的后门和前门皆被封掉,空气长期不流通,有一股重重的陈腐气味。
戴志指点道:“程森当时就趴在地上,就在椅子旁边。”
侯大利问道:“赵代军案发时是裸体,程森穿衣服没有?”
戴志道:“程森所有的衣服完好,所以其父母最初认为他是醉死的。我从小卖部和住房内提取了不少生物检材,生物检材中大多数是程森和其父母留下来的,还有几根红头发,后来比对,发现是一个歌厅女人的。这个女人在程森遇害时,因为吸毒被收进戒毒所,不可能杀人。据这个女人交代,她在被送进戒毒所前,曾经到过程森的房间三次。”
侯大利又问道:“程森父母进屋以后,据他们说闻到很大的酒味,当时用的是‘浑身酒味’这个词,这就意味着程森衣服上有很多酒?”
戴志道:“确实如此,他的衣服前襟上全部是酒,流了很多。柜子上还放了两个空酒瓶。结合程森牙齿有血和嘴皮破损这两个细节来看,应该是凶手强行灌酒,用酒精杀死了程森。”
侯大利环顾四周,小屋的细节飞了起来,有条不紊地进入了他的脑中,又按照物品原来的位置重新在脑中组建。他很快就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凶案现场:迷药是放在桌前的水杯里,程森喝了带有迷药的水以后,失去了抵抗能力。凶手用迷药制服程森后,强行给昏迷中的他灌酒,灌了一瓶嫌不够,又开了一瓶,强行灌入。
脑中的影像进行到这里,侯大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凶手最先肯定是使用迷药,但是,在肛门里塞钢笔在先,还是灌酒在先?”
虽然姜青贤副支队长一直侦办此案,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到侯大利提出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皱眉。
侯大利道:“塞钢笔在先,则有逼问钱财的可能性。灌酒在先,则塞钢笔就是一个报复泄愤的行为。赵代军被烧下体,同样存在一个先后问题,先烧下体,则是逼问钱财。反之,则是报复泄愤。”
张剑波道:“我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尸表检查是小王做的。我后来到殡仪馆去做了尸检,对两个案子的尸检情况记忆很深。我可以负责地说,烧下体时有生活反应,凶手是在活着的时候烧的下体,有明显的水疱和红斑。”
在法医鉴定工作当中,尸体检验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在尸检当中,对发现的任何损伤,都应判断损伤发生于生前还是死后,这对死者死亡原因的判断、死亡性质的确定、死亡时间的推断等都具有重要意义。烧死是法医尸检中一种常见的死亡原因,烧死可能发生在工伤事故、自然灾害、蓄意谋杀等情况下,所以对火伤尸体必然要鉴定死因是烧死还是死后焚尸。
如果是烧死的尸体,皮肤会同时具有生前及死后烧伤的情况,而死后焚尸只能具有死后烧伤的特征。生前烧伤会具有生活反应,皮肤会出现水疱、红斑等,如死后焚尸则不会出现皮肤红斑。如果是烧死的尸体,在火烧中会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睫毛尖端会烧焦,但毛干会保存,外眼角会存在未熏黑褶皱,结膜囊、角膜上不存在烟灰。死后焚尸则不会存在此种情况。另外,烧死者死前会吸入大量烟雾、刺激性气体、火焰、热气等造成肺部病变或呼吸道烧伤,而死后焚尸由于不会自主呼吸,只在口鼻部出现烟灰炭末。
张剑波继续道:“赵代军中了迷药,只能明确有生活反应,但是无法明确是清醒还是昏迷时被烧的下体,也就无法回答凶手是否逼问其钱财。塞钢笔同样如此,应该是活着的时候塞钢笔,同样由于存在迷药,无法明确是清醒还是昏迷时塞的钢笔。”
姜青贤看见陷入深思的侯大利,道:“这两个案子肯定就是一个人所为,作案的手法相当一致,都是用迷药控制受害人。至于其他的手段,不过是障眼法,或者单纯泄愤。我建议现在就去看高小鹏案的现场,里面也有相似手法。这就是一个变态女人做的事,这个女人肯定受过男人的欺负,三个案子最大的联系除了迷药就是嫖娼,所以我不认为杨梅与此案有什么关系。”
侯大利摆了摆手,道:“姜支队,不用急,我们先要和程森的家人进行接触,如果没有更多的发现,我们再进入第三个案子。”
侯大利的思路非常清晰,湖州刑警支队串并案侦查是对的,但是肯定有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这才导致案件没有被突破。
一行人来到程森遇害的小卖部。根据事先商量,由江克扬主问。
程森的母亲坐在江克扬面前。江克扬和气地道:“老人家,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程森的母亲开了多年小超市,谈不上见多识广,却也是识人无数。她见到刑警支队的头头姜青贤和卢克英坐到一边,意识到眼前的人绝对不简单。她还未开口说话就抹起眼泪,道:“程森是我们家的独子,是哪个挨千刀的人,下手这么狠毒。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早就不想活了。”
江克扬道:“程森遇害那天,小卖部只有他一个人吗?”
程森的母亲道:“程森学习成绩一般,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回来帮我们做生意。他为人处世好,小卖部生意还可以。他爸身体不太好,他接过生意以后,我们就很少管小卖部的事情。”
江克扬道:“程森有没有仇人?”
程森的母亲不停地摇头,道:“我儿子做小生意,开门就是一张笑脸,赚钱只够维持生活,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能有什么仇人?”
江克扬道:“你媳妇景红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森的母亲道:“我不想提那个人,我儿子被杀后没几天,她就搬了出去。从我儿子死了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几次。”
聊了二十来分钟,江克扬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在小卖部谈完之后,一行人来到程森的家。程森的家就在距离小卖部约两百米的楼房里。这是一幢没有小区的单幢楼房,楼道上全是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印章,最夸张的是小印章几乎覆盖了整个楼道,使楼道墙面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程森母亲打开了一道被锁住的小屋,道:“这就是我儿子和景红的房子,我儿子死了以后,刚送到陵园,景红就搬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的心肠比铁都硬,比冰都要冷。可怜我的娃儿,结婚四五年,连后人都没有就被杀了,太可怜了,造孽啊!”程森的母亲神情原本木讷,表情呆滞,说到此刻,终于流下些许泪水。
从侦查案卷来看,景红是当地环保部门的公务人员。程森遇害之时,她恰好在单位加班,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侯大利环顾四周,道:“景红是环保局的干部,她和程森是怎么认识的?”
程森母亲对这个问题颇为敏感,道:“按这位同志的说法,我们是在攀高枝。事实不是这样的,程森和景红是高中同学,程森没有考上大学,景红也就读了一个大专,连本科都不是。景红毕业的时候,没有找到工作,通过关系在环保局当了一个临时工。那个时候,我儿子开小卖部,比景红有钱多了。我儿子一直在支持景红,她最后才能考上公务员。到底是谁攀谁的高枝,哼!”
这几句话下来,在场侦查员顿时对程森母亲有了新的观感。在最初见面之时,大家都对中老年失独的程森母亲表示同情,她给人的印象是很老实。在随后的交谈中,侦查员渐渐明白眼前的女人其实是一个市井人物,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老实”。
景红和程森的房间给侯大利一种“泾渭分明”之感,有一些物品凌乱,另一些物品则收拾得整洁干爽。侯大利来到房间里的衣柜前,拉开衣柜,衣柜里更是“泾渭分明”,凡是景红的衣服皆叠得整整齐齐,程森的衣服有三格,皆是乱七八糟地堆在里面。在衣柜角落有两个放袜子的小盒子,其中一个盒子里的袜子散放,另一个盒子的袜子有一个个小格子,每双袜子折叠起来,放在格子里面。
侯大利脑中出现了一个问号:“景红和杨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当丈夫遇害以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家,连东西都不拿走,其中的原因是什么?赵代军和程森都有嫖娼恶习,程森屁股被塞钢笔,赵代军被烧下体,都与性有关。这就意味着,景红和杨梅有可能都在性方面遭受到了迫害。”
离开了小卖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今天花了一整天时间,专案二组与赵代勇、赵代利见面,又马不停蹄地重新勘查了程森遇害案的现场,又与程森的母亲进行了交谈,还到了程森的家。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非常满,收获也很大。到了晚饭时间,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姜青贤带着专案二组诸人来到另一家湖州土菜馆。
姜青贤介绍道:“这家土菜馆全是湖州菜,最有名的主打菜是火边子牛肉。”
侯大利是美食家,自然知道火边子牛肉。在江州大饭店的雅筑餐厅里,火边子牛肉也是他常点的菜品之一。火边子牛肉选料做工考究,选牛后腿上的“股二、股四牛”,这样的肉在一头牛身上只有十到十五公斤。要将切成寸许厚的肉片钉在斜倚墙壁的木板上,片出不得有漏眼漏缝的薄肉片。在薄肉片上面抹上适量的盐和酱油,悬于通风处晾干,再摊在四处透气的篾笆上,用牛屎巴或干木灰微火慢炕,做成后的火边子牛肉红亮透明,抹上辣椒红油可食用。火边子牛肉吃起来酥而不绵,干香化渣,味醇可口,回味悠长且便于携带,成为湖州独有的菜品。
吃完一份火边子牛肉,再上另一份时,姜青贤接到一个电话,对大家道:“周支刚才说,滕飞公司有六辆皮卡,都是用来运货的。这批车的颜色和款式都接近当年出车祸时的那辆车。刑警支队和交警支队派人检查这六辆车,如果发现了肇事车辆,那案子就突破了。”
秦东江又“杠”了一句,道:“真查到了肇事车辆,那也只是交通事故而已,和凶杀案没有关系。”
到了晚上十一点,专案二组接到消息,在六辆皮卡中,找到一辆皮卡曾经出过交通事故,从修补痕迹来看,应该是多年前的老伤痕。
7月26日清晨,忙了一夜的支队长周成钢打了一个大哈欠。副支队长姜青贤受其感染,也跟着打了一个大哈欠。
昨夜的忙碌有了结果,经过检测,腾飞公司的一辆旧皮卡车在六年前出过车祸,碰撞的位置在车头左侧。而2004年4月17日赵代勇驾驶出租车遭遇车祸时,肇事皮卡车的碰撞位置也正是车头左侧。
当夜,皮卡车司机被带到刑警支队。
在两名审讯经验丰富的老预审员的突审下,皮卡车司机承认了确实在2004年4月撞过一辆出租车。当时公路没有其他车辆,又没有在附近发现监控设施,便心存侥幸,肇事逃逸。皮卡车驾驶员承认肇事逃逸,自述在湖州城外的小修理厂自费修理。撞车之事,单位并不知情。
四年前,湖州城进行过一次城区大扩容,城郊小修理厂全部关闭,部分小修理厂另寻地址重开,也有一部分小修理厂从此关门了。交警支队派出人员寻找皮卡车驾驶员所说的小修理厂,到天亮之时,仍然寻找无果。
周成钢道:“专案二组出手不凡,轻而易举地找出唐辉,顺带破了肇事逃逸案。不管唐辉是否涉及系列杀人案,我们至少顺手侦办了这起肇事逃逸案。老姜,你认为这起车祸是偶然还是精心设计?”
姜青贤道:“出租车在公路上巡游,位置不固定。皮卡车如果预谋在交叉路口撞击赵代勇所开的出租车,必须得有跟踪和接应,这得是一个团伙才能成功。皮卡车属于腾飞公司,我们可以通过让唐辉到支队接受询问,搞一次火力侦察。对肇事司机的审问则要深挖其团伙。”
上午十点,唐辉从阳州来到湖州刑警支队。唐辉进入询问室以后,先是跷起二郎腿,随后又放了下来。
两名湖州刑警询问唐辉,侯大利等人在监控室看监控视频。
例行程序之后,年龄稍长的预审员按照询问方案,开始询问。
预审员道:“唐辉,你是在2004年5月12日来到的工业新区,是不是?”
唐辉道:“几年前的事情,让我回忆一下,我确实是2004年5月找到的工业新区,具体哪一天,记不起来了。”
预审员道:“腾飞公司和工业新区合作得怎么样?”
唐辉道:“公司的生产净水器技术非常成熟,我们从6月开始在标准化厂房安装机器设备,当年11月开始投产。”
预审员不动声色地道:“你是5月找到的工业新区,在5月之前,你到过湖州没有?”
唐辉微笑道:“既然要来设厂,肯定会提前来。我在2004年4月1日第一次到湖州,在春节前,我还派了一支打前站的队伍来到湖州。湖州工业新区的招商政策好,我是参加了马市长在江门的招商会,才决定过来投资。马市长在江门招商时,我和马市长有过深入的交谈,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马市长。”
随后,预审员询问了与肇事皮卡车有关的事情,唐辉爽快地承认,直言道:“净水器厂之所以从6月进入工业新区,在11月就能投产,是因为我们的人员提前介入,租用办公楼,有二十几人的团队以及我厂标配的皮卡车。我只是定期来湖州,主要看生产进展情况。皮卡车由筹备组管理,我从不过问。你让我过来其实没有用处。当然,为了配合你们,我也肯定要过来。”
唐辉非常聪明,回答问题时没有假话,和其在湖州大酒店留下的痕迹以及工业新区的说法基本一致。而在此起肇事逃逸案中,唐辉远在阳州,没有直接责任。
侯大利隔着屏幕紧盯唐辉,观察其身体语言和表情,问吴雪道:“唐辉给你的直觉是什么?”
吴雪道:“神情自若,不慌不忙,态度诚恳,天衣无缝。”
侯大利道:“唐辉没有案底,应该没有反侦查经验。如果车祸真是由他策划的,那么他这人就藏得太深了,心理素质过硬,预见性也非常强,把一切能牵涉到他的可能性都遮掉了。”
询问室内,预审员话锋一转,问道:“皮卡车撞了一辆出租车,即使不逃逸,皮卡车也要负主要责任。出租车的驾驶员是赵代勇,车主是赵代军,赵代军的妻子是杨梅,你认识他们吗?”
唐辉下意识地抿了抿嘴,道:“我认识杨梅,杨梅是我大学同学。至于赵代勇和赵代军,我至今不认识。我再重述一遍,皮卡车出车祸,我完全不知情,不应该由我负责。”
预审员道:“大学时期,杨梅和你谈过恋爱吧?”
唐辉道:“谈过,后来分手了。大学里谈恋爱,毕业分手,这是常态。”
预审员道:“有更具体的原因吗?我们只知道,杨梅大学毕业以后就和赵代军结了婚,你南下广东,开始创业。”
唐辉脸上淡淡的笑容彻底隐去,抿嘴,神情严肃起来,道:“这和皮卡车肇事逃逸没有关系吧,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不愿意回答。”
监控室内,侯大利道:“唐辉一直面带微笑,杨梅的名字出现以后,他就开始抿嘴,这意味着心理发生了变化。”
吴雪夸道:“大利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在审讯中出现这个表情,意味着有重大选择,或者是内心坚定的表现。唐辉这个表情应该意味着其内心坚定。”
询问结束以后,湖州刑警支队周成钢、姜青贤等人和专案二组在会议室商量讨论湖州系列杀人案。
破掉了一起肇事逃逸案,周成钢发自内心地向专案二组表示了感谢,同时提出:“唐辉和赵代军之间涉及私人感情,他们之间有恩怨。每一次来到湖州,赵代军就要出事,从时间线上有联系。但是,我认为杀害赵代军的不是唐辉和杨梅,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杀害赵代军的动机。”
这个结论是周成钢和姜青贤等人的共识,从本质上看,他们仍然坚持凶手与“迷药”有密切联系,凶手是失足女的可能性最大。
“暂时不做结论,继续按照原来的步骤,我们要调查走访景红。”侯大利作为专案二组的组长,对湖州警方的意见未置可否,没有轻易表态。
景红在环保局上班,接到电话后,道:“卢大队,我不希望在办公室和你们见面,环保局办公室门外有一家茶楼,我就在那边找一个包间,行不行?”
卢克英道:“好,我们马上就过来。”
勘查现场离不开戴志和张剑波,而调查走访则总是需要江克扬和吴雪。这一次前往茶楼的依然是卢克英、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卢克英道明了其他三人的身份后,景红稍稍有些惊讶,却没有显出更多表情。
卢克英讲完开场白以后,吴雪和景红对话,旁边放着一台摄像机。
景红不希望有摄像机,反对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了。
死者是被人灌酒而亡,吴雪就从喝酒这个点开始询问,道:“程森喜欢喝酒吗?”
景红道:“喜欢喝酒,本身小卖部就有酒,还到外面搜罗各种酒。”
“他平常和哪些人喝酒?”吴雪记下那些人的名字后,又道,“程森的酒量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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