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24日,山南省,江州市。
西城派出所副所长陈浩荡正在办公室同西城刑警大队大队长梁刚、法医朱勇谈案子,市刑警支队重案大队大队长滕鹏飞、重案大队一组组长侯大利等人走了进来。
“梁大队,什么情况?”滕鹏飞坐下来,用力搓了搓脸颊,脸上的每颗麻子都扭动一番。
梁刚头发花白,脸上很多皱纹,是典型的老侦查员相貌。他翻开笔记本,道:“死者刘琼,三十一岁。今天早上7点31分,刘琼妈妈给刘琼打电话,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来到女儿家,打开房门时,室内有很大的天然气味道。刘琼倒在地上,已经死亡。经过现场勘查,门窗完好,除了刘琼妈妈,屋内没有其他人进入。刘琼脸上和四肢都有青肿伤痕,脖子上有扼痕。尸斑呈樱桃红色,这和满屋天然气味道符合。尸检报告显示,殴打形成的伤痕不致命,刘琼的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据刘琼妈妈讲,刘琼和她丈夫高兵感情不好,经常打架,昨天下午两人还吵了一架。”
滕鹏飞道:“高兵在哪里?”
梁刚道:“我们和西城所到达现场后第一时间就寻找高兵,找来找去,没有找到。正准备全城搜索,西城所高所长提醒说西城所关了几个嫖客,里面闹得最凶的那个人就姓高。”
提起这事,副所长陈浩荡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所里管办案,另一个副所长管治安。昨天晚上我们所里端掉了一个藏在大楼里的卖淫窝点,有一个人喝了酒,在现场和所里民警发生冲突,被拘留了。那个人就是高兵。”
得知高兵嫖娼被抓,侯大利若有所思地道:“高兵以前有过嫖娼史吗?近期来过这个卖淫窝点没有?”
滕鹏飞、梁刚等人望向陈浩荡。
陈浩荡从山南政法学院刑侦系毕业后,一直在市局政治处工作,没有直接办案,不熟悉一线工作,对案子的反应比滕鹏飞和梁大队等人要慢一拍,没有明白侯大利问话的真正意思,道:“他是第一次被拘留。近期是否去过卖淫窝点,我不是太清楚。”
梁刚久闻一组组长侯大利的神探之名,但是在具体工作上还没有打过交道,今天算是第一次正面接触,道:“刘琼妈妈认为是高兵杀了她女儿,理由是夫妻感情破裂,她女儿要离婚,高兵不同意,还多次殴打她。高兵承认昨天殴打了妻子刘琼,但否认杀人。他自称打架后心情糟糕,这才去嫖娼。妻子有外遇,他觉得嫖娼理所当然。经过调查,昨天晚上刘琼的情人不在江州。案情本身简单,难点在于线索少。今天请滕大队和侯组长把关,首先要确定案件的性质,是他杀,还是自杀。”
办案侦查员把卷宗情况在投影幕布上进行了展示。
看罢投影,滕鹏飞又用力搓脸上的麻子,道:“神探,你怎么看?”
侯大利道:“刘琼脖子上的痕迹是典型的虎口扼痕,这是他人造成的,而且是在死前形成的。虽然有虎口扼痕,但仍然存在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刘琼没有窒息,这种情况下,自杀的可能性大;另一种是刘琼窒息,他杀的可能性大。我们还得从尸检上再细查原因,看有没有遗漏。”
滕鹏飞道:“十次谋杀九次起于奸情,这是历代办案人的经验总结,这起案子也多半如此。这是我的直觉,但还有待尸检结论验证。”
梁刚道:“我们也认为高兵有重大嫌疑,可是尸检结论又是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才请几位高手过来。”
正在谈话时,刑警支队法医室李建伟和一个年轻女子来到办公室。
滕鹏飞道:“老李,你来得正是时候,先看卷宗。”
李建伟接过卷宗,直接翻开尸检报告。
滕鹏飞对年轻女子道:“张小舒,初任培训结束了?”
张小舒站得笔直,道:“报告滕大队,结束了。”
“现在不是正式会场,用不着这么正规。重案大队和法医室联系密切,每次出现场都在一起,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你虽然有临床医学背景,终究不是法医学专业,要多跟着李主任学习,尽快进入角色。”
滕鹏飞最初得知新考来的法医是一名年轻女子时,很是不满,多次发牢骚:“江州法医室在全省都是奇葩,接连出了三个女法医。我们需要能够稳定工作的法医,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影响我们办案。”不过正式见面之后,他还是从正面鼓励了几句。
张小舒刚刚完成初任培训,回到单位第一天就遇到案子。此刻她还没有真正进入法医角色,按照大学里的套路回应道:“我会认真学习。”
滕鹏飞道:“我们招来法医就要能用,你的结论会影响办案结果,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写论文,而是用于工作,这一点和大学不同。”
法医李建伟仔细看着尸检报告,很快发现了疑点。他把卷宗递给张小舒,道:“你再看一看尸检报告,觉得有什么异常?”
张小舒是第一次看到正式的尸检报告,接过来翻看了一会儿,神情专注,眉头紧锁。
李建伟对朱勇道:“你没有看出问题?”
“尸斑呈现樱桃红色,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典型特征。”西城刑警大队的法医朱勇明显有些紧张,道,“李主任,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李建伟没有答话,转头看着张小舒。
张小舒明白这是李建伟在考校自己的水平,初任培训结束第一天报到就遇到此案,在几分钟之内找到西城老法医都没有发现的问题,难度不是一般高。她精神高度集中,细读法医报告,又把侯大利和滕鹏飞刚才说过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寻找法医报告中可能出错的地方。读完一遍后,她的眼光停在了血红蛋白含量上,道:“血红蛋白含量高得异常。在我的记忆中,一氧化碳的中毒程度以血中的碳氧血红蛋白(COHb)含量为判断依据,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即可致死。死者的心血COHb含量是百分之九十一,似乎过高。”
李建伟露出笑容,道:“张小舒没有办案经验,就能看出问题,不错。”
表扬张小舒的时候,李建伟的目光扫过朱勇。朱勇被扫得不好意思,回避了李主任的眼光,略微低下头。
李建伟继续问:“张小舒,你想如何解决问题?”
“我建议做一个模拟实验。”
“具体一些。”
“用兔子做实验。”
“家兔和人体差异大,实验可靠性怎么样?”
“虽然家兔和人体有较大差异,但是实验能够反映基本事实,我们在医学院就经常用家兔做实验。”
李建伟同意了张小舒的建议。经过讨论,决定用三组家兔做实验:第一组,用钝器击打家兔头部,并且扼颈,然后将其置于开启天然气的环境中;第二组,用钝器击打家兔头部,并且扼颈,在正常环境中,用天然气管直接对准其呼吸道,使其天然气中毒;第三组,直接将家兔置于开启天然气的环境中。
实验在三个半小时后结束。
第一组家兔在四十七分钟时死亡,心血COHb含量为百分之三十二;第二组家兔在四十九秒时死亡,心血COHb含量为百分之九十三;第三组家兔活了三小时三十一分钟,心血COHb含量为百分之十七。
实验结果出乎意料地明确,心血COHb含量要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得把天然气对准口鼻。刘琼尸体位置在客厅,如果是自杀,那就得先打开天然气,自己凑到天然气孔旁边,吸上几十秒后,再回到客厅死亡。这种自杀方式明显不符合自杀者的行为特征。所以,刘琼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拿到侦查实验结果后,西城刑警大队再次讯问高兵。
高兵的心理防线在警方步步紧逼下终于崩溃,交代了犯罪经过:“我在单位做销售,拼死拼活拉业务,陪客户喝到胃出血,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刘琼是个烂婊子,我在外面赚钱,她在家里养野男人,被我发现过一次。她当时赌咒发誓,说是再也不和野男人来往了。昨天晚上,她想要外出旅行。我原本不想让她出去,后来心软了,还是同意了。我无意间看到了她的手机,里面有一条短信,是那个野男人发过来的。我这才知道刘琼要和那个野男人一起出去。刘琼撕破脸,吵着和我离婚,要明目张胆和那个野男人过日子。随后我们就打了起来,刘琼冲过来抓我的脸。以前在家里,我都让着她,她就真以为能打得过我。如今她不想和我过日子了,我为什么还要让着她。我在车间工作过,搬过铁块,力气大。我扼住她的脖子,几拳就把她打晕了。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鬼使神差地把她拖到厨房,打开天然气,直接让她吸。等到刘琼断气后,我也被吓清醒了。我破罐子破摔,直接跑去找以前认识的楼凤。在警察冲进来抓嫖时,为了麻痹警察,我还故意和他们较劲儿。”
西城侦查员道:“你找以前认识的楼凤,很熟悉嘛,是不是经常嫖娼?”
高兵哭丧着脸道:“全怪那个烂婊子,刘琼做得了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梁刚、陈浩荡、滕鹏飞、侯大利、李建伟和张小舒都在监控室看审讯。张小舒是第一次近似面对面听凶手叙述杀人过程。前一段时间,她敬爱的汪爷爷杀了许海,不过汪爷爷杀人的情况与高兵完全不同,高兵是杀害自己的妻子,汪爷爷却是除掉了一个少年恶魔。在看审讯时,她暗自握紧拳头,充满了对眼前懦弱男人的鄙视和愤怒。
其他侦查员在看审讯时都异常轻松,不时闲聊几句。
审讯结束后,陈浩荡道:“案子破了,今天我们西城所办招待。”
梁刚笑道:“陈所,这是在我们的地盘,哪里能由西城所办招待。再说,滕大队、侯组长、李主任都是我邀请的。张法医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建伟乐呵呵地道:“张小舒是山南大学医学院高才生,硕士研究生毕业,考到刑警支队,今天初任培训刚结束。”
梁刚竖起大拇指,道:“张小舒有水平,很棒。”
李建伟心情更佳,道:“法医和侦查员一样,在真相未明之前,也有一个猜谜的过程,猜谜不仅要有过硬的业务知识,也需要有天分。天分有很多种,比如悟性,比如细致,都算是天分。凭我这些年看人的经验,张小舒会是个优秀的法医。”他原本想将张小舒和西城刑警大队的法医朱勇做一个对比,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法医室汤柳调离后,缺兵少将。市局最初想要从区县选调一名法医,选来选去,没有合适人选。市公安局便按照流程公招了一名法医,谁知考进来的居然又是一名女法医。田甜牺牲,汤柳调走,李建伟实在不想再要女法医,为此郁闷了好些天。今天他试了试这个临床医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的水平,谁知张小舒这个菜鸟法医居然看出了老法医朱勇都没有看出来的破绽,不禁让其喜出望外。
法医在公安机关大致分三个大的专业:法医临床、法医病理、法医物证。
法医临床是人体损伤程度鉴定,鉴定结论是公安机关办案的重要依据。法医病理是尸体检验,判断死亡性质、确定死亡原因、推断死亡时间、致伤工具等。法医物证就是DNA检验,现在是案件侦破的重要手段,很多案件都是通过DNA检验的手段最终侦破的。除此之外,还有法医毒物分析等专业。
在市刑警支队科室设置中,法医物证由DNA室张晨负责,法医毒物分析由理化检验室吴炯负责,李建伟和汤柳负责法医临床和法医病理。不管是人体损伤程度鉴定还是尸体检验,每次签字都要负法律责任,下笔千钧。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来一个水平差的法医,李建伟必然苦不堪言。
今天,张小舒参加了一次小考,高分通过。
案子办完,侯大利和陈浩荡这两位大学同学才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
陈浩荡一脸苦相,自嘲道:“我以前在政治处的时候,总觉得派出所民警这不行那不行,完成任务拖泥带水,还经常提条件。如今到了派出所,才晓得派出所才是全公安局最难的部门,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你一直在刑侦,没有在派出所待过,我建议你也来工作几年。我如今好歹是副所长,原本以为在派出所还有些权威,谁知道这个副所长真不是人干的。我当了副所长,另一个副所长毫不迟疑地以身体有病为由,坚决辞职了。如今管执法办案队,我才发现以前在政法学院的东西大部分还给老师了,在办案队几个牛烘烘的老民警面前,说话必须客客气气,否则别人真不买账。”
侯大利道:“基层老民警和机关民警不一样。侦查员面对犯罪分子,必须得有那么股劲儿,否则办不了案。”
陈浩荡沮丧道:“这一点我如今深有体会,在机关工作时讲究待人接物要显得有素质,如今所里刑侦这块每年要完成五十几件案子和三十几个人头。每件案子、每个人头都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和精力,受案、立案、传唤、拘留、延长拘留时间、逮捕、起诉,每一个环节都在网上和纸质同时进行,层层审批,不能出纰漏。我们就是一个巨大机器上可有可无的小螺丝钉,没有任何自主权,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但又不可能不做。每个案子都要装成证据卷、诉讼卷、侦查卷,特别是证据卷,一个普通的小案子一般都是两三厘米厚。长时间忙得团团转,谁还会特别在意警容是否整洁、待人接物是否和蔼可亲。我在执法办案队开会的时候,瞧着几个侦查员不服我管的模样,总要想起你。重案一组是真正的精兵强将,你年龄最小,能让这帮骄兵悍将服气,真有本事。”
侯大利笑道:“看来派出所确实锻炼人,短短几天时间,你就能明白基层民警和机关民警不是一回事。以后你回到机关的时候,制定政策必须接地气。”
陈浩荡苦笑道:“我在政治处工作时,经过我手制定的政策有三个,当时要求必须上墙,现在看起来就是扯淡。”
张小舒走了过来,表情严肃。
陈浩荡笑着打了招呼,道:“张小舒,世界真小,没有想到你也和我们成了同事。”
张小舒眉头紧锁,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高兵可以离婚,还有很多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办法都比杀人要好,他为什么要杀人?”
“高兵的处理方法在命案中有一定相似性,很多老侦查员来到命案现场,第一思路就是调查死者身边熟人,丈夫或妻子往往是第一嫌疑人。你是第一次深入接触命案,很快就会适应。”侯大利工作这两年,见过各式各样的命案,感触很深。
张小舒道:“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没有注意到心血COHb含量异常偏高,那么高兵就有可能不会被当作凶手,就逃脱法网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知识水平的高低,决定了凶手和被害人的命运。”
侯大利道:“确实如此。一线侦查员和刑事技术人员是典型的位低权重,这个权重的意义在于决定当事人的命运,所以来不得半点虚假。浩荡以前在机关,做事偏左一点或者偏右一点都没有太大关系,一线侦查员在办案时只能服从真相,因为每一个案子都事关他人的命运。”
每天吃过晚饭到天黑这一段时间是侯大利最无所事事的时候,单位人去楼空,饭店里人来人往却和他无关。在西城吃过晚饭后,侯大利开车来到刑警老楼,在三楼资料室整理杨帆案的线索。
他在白板上写下了杨帆案发生的时间顺序和主要事实:
2001年10月18日,当天下午暴雨倾盆。数日后发现遗体,杨帆溺亡。由于没有目击者和其他线索,江州市刑警支队认为杨帆是意外落水,未立案。
2008年10月,江州市公安局成立专门侦破命案积案的105专案组。
2009年3月19日,石秋阳供述,杨帆是被人推入河中的。警方这才正式立案。
2009年5月,王永强落网,不承认自己杀害杨帆。省刑侦总队第六支队心理测试室张小天对王永强进行了心理测试和审讯,王永强交代,一个高中生将杨帆推入河中。高中生并非江州一中学生,骑江州牌摩托车,年龄十五六岁。
2010年1月5日,侯大利无意中从昔日好友李秋处得知有人冒充自己邀请李秋、大屁股和烂人来到江州。至此,105专案组开始追查富二代圈子里的杨永福。
2010年4月7日,侯大利、老姜局长、朱林、王华在外调查四天后,拿到杨永福本人的字迹。
写完了最后一行字,侯大利站在白板前,凝视着来之不易的线索。
从杨帆落水到如今,转眼过去近九年,侯大利、朱林、老姜局长等人不懈追踪,杨帆案艰难地向前推进,这才有了初步成果。但是,要破案,现有的成果还远远不够。随着时间推移,获取线索的难度越来越大,破案的希望仍然很渺茫。侯大利此时能够体会到丁晨光当年那种无能为力的悲伤,空有别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却不能为逝去的亲人复仇。
洗手后,侯大利打开投影仪。
投影仪上出现了一张彩色照片,这是金传统偷拍的杨帆的照片。照片中,杨帆骑在自行车上,身体微微前倾,头发被风吹起,飘向耳后。照片凝固了岁月,杨帆依然青春飞扬,美得让人窒息。他闭上眼睛,刹那间进入时光隧道,杨帆骑在自行车上的身影从照片中复活,她略显严肃的神情,优美的侧脸轮廓,修长的脖颈,栩栩如生,仿佛能够触摸。
侯大利痛恨自己变态的记忆力,能够遗忘是件幸福的事情,悲伤不能遗忘就意味着会在内心累积,迟早会有一天在体内爆炸。
忽然,侯大利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忽略了一处重要的线索来源地。他抓起手机,打通金传统的电话,问道:“那本拍杨帆的相册还在不在?”
“你别没事找事,早扔掉了。”金传统暗恋杨帆是极其隐秘的事情,因杜永丽案而大白于天下,让其非常没有面子,不愿意提起。
侯大利道:“我跟你说正事,相册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金传统道:“我原本想扔掉,想了几次,没舍得。你来吧,我们哥俩喝杯小酒。”
车至金山别墅,大门缓缓打开,侯大利正要下车,两条大狗冲了过来。大狗身高体壮,趴在车窗前,瞪着圆眼睛与侯大利对视。金传统招呼了几声,两条大狗悻悻然离开越野车。
金传统的隐疾被治愈后,张晓和金传统从此过上公主和王子般的幸福生活。张晓也就不再在意金传统曾经暗恋过杨帆,拿出两本相册,摆在桌上,泡上茶,热情又周到。
“你想查什么?”金传统这段时间迅速发胖,出现了幸福的双下巴。
侯大利道:“看路人。”
金传统道:“这个想法有点夸张。”
侯大利没有再说话,轻轻抚摸旧相册,郑重翻开。金传统的旧相册有如时光宝盒,明明时光已经向前流动许久,却被相册暂扣住了。金传统拍摄的照片有很多是杨帆的舞台照,另有一小部分是跟踪杨帆时所拍。
看到第七张照片时,侯大利呼吸急促起来。照片中,杨帆骑着自行车在等红灯,右腿撑在地面,在其身边有一个骑江州牌摩托车的年轻人。年轻人身体单薄,面部没有表情,眼睛如阴险的毒蛇紧紧盯着杨帆。他的鼻型很有特点,前鼻椎应该有一个明显的向上突起,让其鼻型成为最典型的上扬鼻。这是老葛介绍过的知识,侯大利记忆深刻。看到少年人鼻型,他没来由地在脑中剥去了其脸中肌肉组织,直达前鼻椎。
杨永福的相貌、身材和神情早已如刀刻般印在了侯大利脑海中,眼前的骑摩托车少年正是记忆中的杨永福。杨帆骑着自行车,面带微笑,根本没有意识到身边的这个人在不久之后就会夺去自己的生命。
如果说在这之前,侯大利只是认为杨永福的嫌疑最大。到了现在,意外找到这张照片,侯大利在内心深处已经认定杨永福就是凶手。
当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杨永福失踪,失踪意味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活着,另一种是死亡。侯大利希望杨永福还活着。只要活着,不管在天涯海角,不管是上天入地,他都会亲自将其捉拿归案。
“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凶手在这照片之中吗?”金传统从侯大利的脸色和神情中意识到这张照片的重要性。
“你别问,我不会说。”侯大利用单反翻拍下了照片,道,“明天我还要来一次,正式调取这张照片,还得做询问笔录。”
金传统道:“这本相册送给你了,物归原主。”
“老公,你可以留几张,算是纪念。”张晓陪伴金传统走过最痛苦的时期,有足够多的付出,所以能够理直气壮地享受成果,又因为能够享受成果,心胸变得格外开阔。
金传统道:“用不着了,全部送给侯大利。”
半小时后,越野车开出金传统的家,迎面遇到一辆豪车。豪车与越野车错身而过,拐进了黄大磊的别墅。黄大磊被炸死后,黄大森代表黄家与以朱琪为代表的后宫派争夺家产,黄大森涉毒跑路后,朱琪派占据了上风。朱琪有明显的知识短板,不擅长经营企业,全靠吴新生在背后出谋划策,这才能够勉强控制长盛矿业集团。
豪车驾驶员吴新生在越野车从旁边驶过的时候,朝越野车看了一眼。朱琪有个习惯,公司驾驶员开车时一定坐在后座,以显示长盛大老板的威严。吴新生开车的时候,她才坐在副驾驶位置。
“这不是金传统的车。谁的车?以前没有见过。”朱琪熟悉金传统乘坐的那辆车,见到一辆陌生的车,随口问道。
吴新生道:“别墅区进进出出的车多,这是阳州牌照,估计是外地车。这一次在老机矿厂地块上,我们和金家有合作,他们拿下了利益最为丰厚的广场项目,我们算是吃了根排骨。什么时候约金传统喝喝酒,人熟好办事。”
朱琪道:“我和金传统不太熟,和张晓在一起玩过。到时候请他们夫妻过来吃饭。”
吴新生道:“老机矿厂修配车间那块地,面积不大,现在分成东西两段,谁都赚不了大钱,没有意思。最好能想办法把江州二建那块地弄过来,这是我们新琪公司的第一笔地产业务,一定要开门红。我有个想法,长盛矿业在新区有一块地,我们把那块地转卖给大树集团,江州二建把修配车间这块地转卖给新琪,进行资产置换。我们可以不断用这种方法把长盛矿业的财产悄悄转移到新琪公司,彻底变成我们的财产。”
吴新生的办法就是挖长盛矿业的墙脚来壮大新琪公司,朱琪对此心知肚明,道:“大树集团的业务主要由张佳洪负责,张大树退居幕后,只管大事。我抽时间与张佳洪说一说此事,但是不一定能行。”
吴新生伸手拍了拍朱琪大腿,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来想办法。”
回到别墅,喝过阿姨煮的银耳汤,朱琪和吴新生来到二楼。朱琪娇声道:“玩了一天,腰酸背痛,你帮我按摩。”吴新生揽住朱琪的细腰,上下抚摸,道:“那我可要吃豆腐了。”朱琪道:“你吃老娘的豆腐,那是责任;你若是吃其他女人的豆腐,那老娘就下剪刀。”说到“剪刀”两个字,她捂着嘴笑起来。
下剪刀来源于一则20世纪80年代初的真实故事。在朱琪居住的小场镇,有一个男人出轨,被妻子用剪刀剪断命根。男人睡梦中痛醒后,一丝不挂,在小场镇狂奔,鲜血洒在小镇的石板路上。朱琪当时尚小,却牢牢记住了这个恐怖情节。在和吴新生第一次亲热后,便讲了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后来便成为两人之间的哏。
吴新生做过不少工作,会按摩,技术很棒。来到二楼专设的浴室后,他先为朱琪洗浴,再将柔软女人抱到干净温暖的按摩床上。结束后,两人横躺于床,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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