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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坡惊现黑色人骨2(1 / 1)

聊天之后,朱林拿着文件到市局向局长关鹏汇报。

侯大利回到刑警新楼,和探长江克扬一起前往二道拐村。

侯大利开车,江克扬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江克扬瞅了一眼侯大利戴着的白手套,道:“今天来做什么?”

侯大利道:“昨天刨泥巴时,我觉得滕大队思路是正确的,只不过做得不够,我们应该把滑坡地带所有泥土都清理出来。”

“工程量太大,我们一组做不了这事。”江克扬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小河湾有一处工地,道,“那是丁工集团的工地,丁工集团也做房地产?”

侯大利道:“丁工集团主业还在制造行业,有子公司做房地产。国龙集团在江州也做了房地产,这个不奇怪。”

“这个世界是有钱的越有钱,穷人是越难发财。组座,我有些好奇,你明明可以潇洒走一回,何必当一名苦哈哈的刑警。你不是超人,用不着拯救世界。”江克扬是第一次在侯大利面前说出心里话,说完,便看侯大利如何反应。

侯大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刨泥巴这事没法找人代劳,必须靠我们来辨认火烧的痕迹,还有各种寻常却又关键的物品。”

发生滑坡的山坡相对高度有百米,具体滑坡点距离公路的斜线距离约为三十米。路边有一个砖砌圆柱体,一两百米处还有两个。圆柱体中空,上面无盖,下面还有一个孔,砖体有烟熏痕迹。

侯大利反复打量圆柱体,还拍了相片,问道:“这是做什么用途的?”

江克扬道:“这是熏香肠、腊肉的土设备。长青二道拐村这边的柏树最适合熏香肠、腊肉,城里卖的香肠、腊肉都打着二道拐村的名字。看来你很少逛超市,对这个品牌没有印象。”

侯大利道:“确实如此,这是一个缺陷,我还得经常逛一逛菜市场之类的地方。”

江克扬道:“刑警要懂得杂,不仅是刑事技术,各种事情都要了解。比如办赌博案,你不懂赌博里面的道道,问话都不会。”

一辆警车开了过来,跳下车的是滕鹏飞和杜峰。

滕鹏飞打量着侯大利拿着的单反,道:“侯‘神探’,你过来看什么?”

侯大利不喜滕鹏飞如此称呼,此刻不是会场,便单刀直入地道:“滕大队,这样调侃有意思吗?”

滕鹏飞被顶了一下,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道:“进了重案一组,大家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只要不是正式场合,没有必要这么严肃吧。”

侯大利没有再说话,抬头观察滑坡地带。重案一组挖回来的泥巴仅仅是堆积在公路边上的泥巴,从滑坡点到公路还有大量滑落的泥土,火烧的痕迹完全可能遗留在这些未被清理的泥土里。他离开公路,沿着塌方泥土往上爬,在滑坡点转了两圈,又跳回公路。

滕鹏飞问道:“有什么发现?”

侯大利道:“滑坡地带大约四米宽,五米长,厚度有三四米,尸骨应该埋在这个区域。我建议做进一步挖掘,这样可以弄清楚两件事,第一,尸骨混在泥土里,滑到公路,昨天泥巴里没有发现,但是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物证;第二,尸骨被烧过,挖开泥土,可以确定焚烧地点是否在此地。”

这两点正是滕鹏飞想要弄清楚的地方。面前的年轻人虽然不怎么合群,可是业务能力还真是不错,滕鹏飞对此还是有了一个客观评价。

“一组只有十几个人,挖开泥土的工作量太大。”这两年来,在几个重大案件的关键环节,市局多次采用了侯大利的建议,杜峰立刻将侯大利的想法在脑中演化成了行动,叫起苦来。

滕鹏飞对杜峰的反应感到奇怪,今天侯大利说出一个想法,他还没有表态,探长却开始叫苦,这有点意思,说明侯大利这个菜鸟组长挺有威信。他扫了杜峰一眼,道:“这里面或许有重要物证,工作量再大,也必须挖开。你赶紧安排,不要怕工作量大。”

“滕麻子,费用怎么走?两年前的费用还有没报的。”杜峰拿起手机,准备找人清运滑坡地带的泥土。

滕鹏飞还没有回答,侯大利已经拨通一个电话,道:“常总,有件事情需要帮忙。我在长青县和江州交界的二道拐村,丁工集团在这附近有一处工地。这边有个现场需要挖掘,多带点大筐,十个人就行了。”

丁丽案侦破后,侯大利成了丁工集团的座上宾,丁晨光打过招呼,侯大利和105专案组有任何需求,一律无条件支持。常总是丁晨光的心腹,摸得准大老板心思,接到侯大利电话后,赶紧通知工地派人到二道拐村,听从侯大利指挥。安排下去后,常总犹觉得不踏实,叫上驾驶员,亲自前往工地。

杜峰问道:“你叫人来挖泥?”

“丁工集团在附近有工地,我请求他们支援十个工人。他们工具齐整,比我们有效率。”侯大利又爬上滑坡地点,然后蹲在滑坡地点的顶上,抓起泥巴揉捏。

滕鹏飞斜眼看着侯大利,把江克扬和杜峰叫到身边,道:“侯大利科班出身,确实有几把刷子,可是毕竟经验少,从参加工作时间来看还是新刑警。重案一组都是啃硬骨头,你们作为老资格探长,在工作中要注意保护他,如果有问题要及时提出来,绝对不要有重大失误。”

杜峰道:“侯大利确实有本事,前几个案子,他都是关键人物,我早就忘记他是新刑警。”

江克扬道:“我觉得他最大的优点是敢于承担责任,遇事不缩头。”

“越是如此,你们作为探长的责任越大。有了重大失误,那就毁了一个可堪大任的好刑警。”滕鹏飞虽然会在工作上骂人,但这几年来对所有侦查员爱护有加,没有整人害人之心,加上本事足够硬,破得了案子,所以在重案一组中威信很高。

滑坡地带的老矿洞

十多分钟后,两辆工程车轰隆隆地出现在侯大利、杜峰等人眼前,二十名戴着工程帽的工人跳下车来,十人提铁铲,十人拿锄头,货厢里还有两个大筛子和两个竹筐。领头的工人组长大声道:“请问哪位是侯警官?我们从哪里开挖?”

侯大利跳下山坡,道:“具体听滕大队指挥。”

滕鹏飞点了点头,道:“老克,你把刘支书叫过来,让当地基层组织做个见证,也免得挖到周边树木,莫名其妙起纠纷。杜峰到滑坡点,指挥工人们清理现场。侯大利负责录像和照相。”

江克扬发动越野车,开车去找刘支书,在路上又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滕鹏飞和杜峰分别从滑坡带两侧爬到滑坡点。

侯大利取出摄像机,找到合适机位,开始录像。打开录像设备后,他又拿起相机,拍摄周边环境。除了摄像机和相机,侯大利胸前还戴有高清摄像头,这是作为摄像机和相机的补充,主要用于研究现场。

滕鹏飞是老刑警,这两年又在省厅专案组见过大世面,眼光很是挑剔。他站在高处俯视侯大利,寻找其工作中不规范之处,看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毛病。他与侯大利虽然是最近才在一起工作,却产生了共事多年才有的默契感——两人根本不需要商量该做什么事、难点如何处理,思路基本一致,很有一种水到渠成的畅快感。

工人效率极高,五人一队,二十人排成四队,挖开滑坡泥土,装入筐中,装满一筐,就运到公路。滕鹏飞、侯大利、杜峰则蹲在一旁,查看挖开的泥巴。

挖了四十来分钟,杜峰激动地叫了起来,道:“停!停!我看一下。”

一个工人铲开表面泥土后,露出一大块黑色泥土,明显与周边泥土不一样。

杜峰、侯大利和滕鹏飞也相继跳入滑坡地带。侯大利蹲在坡上捏了捏土块,土块板结,虽然被雨水打湿,但仍然坚硬。滕鹏飞几乎是跪在地上,用鼻子嗅,又取了放大镜观察泥土情况。

工人都停止劳动,好奇地打量三个刑警。

“是不是被火烧过?”滕鹏飞问道。

侯大利不停揉捏泥土,道:“这边很多泥块的硬度很高,不是原生土,应该是被反复碾压过。”

滕鹏飞取过一个筐,把能找到的黑灰色硬土块都扔进筐里。

两辆车开了过来:一辆是越野车,另一辆是丁工集团常总的车。

侯大利回到公路上,对村支书老刘道:“那个滑坡点,就是最上面一排工人的位置,以前有建筑或者其他设施吗?”

老刘想了一会儿,道:“在我记忆中,应该有一个铅锌矿的老矿洞,早就废弃了,具体位置有点模糊,应该就在这一片。”

在侯大利指挥下,几个工人来到滑坡点最高端,从上往下挖。一个小时后,距离滑坡顶端两米的地方,豁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矿洞。矿洞没有倒塌,矿洞口墙壁上有明显的“V”字形烧迹,矿顶还有大片焦黑痕迹。

侯大利蹲在矿洞口观察“V”字形痕迹,道:“尸体就是在这里焚烧的,起火点就是‘V’字形的最低处。”

滕鹏飞蹲在洞口望了几眼,拨通电话,大声道:“老谭,带你的家伙到二道拐村,我们挖出一个老矿洞,洞口有烧过的痕迹。”

老刘和围观群众讨论了一会儿,爬上坡,找到滕鹏飞,道:“滕大队,我问过几个老人,他们说这个矿洞以前是村集体的,后来被老长盛铅锌矿收购。矿洞被封了好多年,外面全是杂草,大家平时也没留意。”

滕鹏飞道:“老长盛铅锌矿?”

老刘道:“长盛矿业收购长青县国有的铅锌矿厂后,老长盛铅锌矿就改成了现在的铅冶炼厂。”

找到焚烧点,滕鹏飞兴致高昂,撕开熊猫烟,给每人发了一支。

常总拿着大瓶矿泉水,沿着公路朝上走了一段,找到一条杂草丛生的通道。此通道连接老矿洞和公路,废弃多年,仍算平整。

“大利,洗手。”常总已经五十多岁了,腰身肥胖,此刻满脸笑容。

侯大利道:“常叔从哪里上来的?”

“有矿洞必然有公路,我这么胖,爬不上坡。”常总举起矿泉水瓶,替侯大利冲手。

等到侯大利洗完手,常总举起矿泉水美美地喝了一口,道:“大利,你们在这儿挖什么?”

侯大利道:“土里滚出来一具尸体。”

常总一口水差点吐了出来,顿时觉得阳光下的山坡有些阴森森的,道:“大利,别做这工作了,你爸是真想你回去。”

这是一个老话题,侯大利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常总面对侯大利时如一个慈祥长辈,和蔼可亲,面对手下施工队时就换上了老总的威严,说道:“快点清理,别磨磨蹭蹭。”施工队稍加休息,又继续工作,很快将公路清理干净,跳上货车,轰隆隆地离开了现场。常总又和侯大利聊了几句,然后和滕鹏飞打了个招呼,便也离开了现场。以常总在丁工集团的地位,能够进出分管副市长的办公室,所以,他除了对侯大利态度亲切,对待其他公安人员就很平淡,态度多少有些矜持。

矿洞有明显的焚烧痕迹,意味着尸体是在此地焚烧,那就有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矿洞位置就是第一现场,凶手在此地杀人,然后就地焚烧;另一种是凶手在其他地方杀人,然后把受害者尸体带到此处焚烧。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凶手都应该熟悉此地。

侯大利联想起尸骨中的两处刀痕,反复琢磨此地是第一现场还是第二现场。从目前的线索来看,还无法得出准确结论。他内心倾向于凶手杀人以后,将尸体转移到此处焚烧。

滕鹏飞随手扯了一根野草,咬着草根,嘴巴里弥漫起一股青草味道。

江克扬道:“滕麻子,这里滚出来一具尸骨,你就别咬草根了。你不嫌硌硬,我还嫌硌硬。”

“尸体被焚烧过,早就白骨化了,和这根野草没有半毛钱关系。”滕鹏飞站起身,吐出一段青草,指着公路延伸的方向,道,“山体滑坡破坏了焚烧现场,得把所有滑坡的泥土全部拉回去,全面筛查,说不定能从泥土中有发现。”

从发现黑色人骨到现在,最大的突破就是有可能发现了焚烧现场,算是前进了一小步,下一步最重要的还是寻找尸源。

半个小时后,老谭带着技术室诸人来到现场,开始勘查,提取物证。等工作告一段落,时间已过了下午两点,附近场镇的饭馆都关门休息。派出所同志敲开一家饭馆,炒了大盘肉,煮了大盆汤,一群人围在一起狼吞虎咽,香甜无比。

经过前期工作,二道拐黑骨案有了一个重要成果:发现尸骨的滑坡地带就是焚烧现场。

当前最困难的是确定尸源,存在三个难点,第一个难点,省刑侦总队DNA室传来消息,由于尸体焚烧严重,埋在土里时间长,提取DNA失败;第二个难点,村社、林场和长青铅锌矿都没有失踪人员;第三个难点,头骨被烧得很严重,面部小骨有掉落,复原难度大。

滕鹏飞为重案一组“抢”来了两个案子,吴煜案基本完结,二道拐黑骨案极为难啃。

颅骨上的种植牙基座

二道拐黑骨案一直没有关键性突破,无法确定尸源,这也意味着案侦工作无法继续推进,陷入停滞状态。而突破往往会在反复折磨侦查员后,不经意间出现。

老训练场里还有一部分从二道拐拉回来的泥土。这一段时间,重案一组各探组排了日程表,只要没有工作任务,便按日程表轮流到老训练场筛土。

侯大利只要有时间就去筛土。在筛土过程中,他可以和侦查员们讨论案情,在共同劳动中改善关系。他不愿意为了团结去迁就侦查员,当然也不愿意成为与部下敌对的一组组长。

筛土两小时,老训练场中所有人头发上都蒙了一层灰。

“休息一会儿,抽支烟。”侯大利招呼大家一声,又给队员发烟。

严峰洗了把脸,从水管处走过来,用力扇了扇头发上的灰尘,接过侯大利递来的香烟,道:“二道拐带来的泥土只剩下十分之一了,若是筛完了所有土都没有找到有用的证据,那我们就白忙了。”

一头卷发的胡志刚更是满头灰尘,道:“以前朱支经常说,查否就是进步,我们这也是查否。”

严峰深吸了一口烟,道:“不要乱用查否的概念,我担心真是无用功。”

侯大利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旁边吸烟。重案一组每个侦查员都有本事、有个性,侯大利以前接触不多,现在才开始有所体会。严峰属于那种比较难以合作的,说话方式也不讨喜。胡志刚有一身极为结实的肌肉,与樊勇有几分神似。相较之下,侯大利更喜欢胡志刚。

正在吞云吐雾,葛向东打电话过来,他的声音喜气洋洋:“我今天有一个关键发现,二道拐颅骨做过种植牙,左边的一颗磨牙残留了种植牙的底座,你赶紧抽时间过来一趟。”

侯大利大喜过望,道:“你确定是种植牙?”

葛向东笑道:“应该没错。”

挂断电话,侯大利望着灰头土脸的队员们,高声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葛向东在二道拐颅骨中发现了一颗种植牙底座,应该是焚烧残留物。我马上和汤柳一起前往阳州,确定此事。”

严峰道:“我们这边还继续吗?”

侯大利没有丝毫犹豫,道:“还得继续,没有全部筛完,谁都不敢说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坚持下去,说不定就有新发现。”

严峰自嘲道:“也许全部筛完,除了泥巴还是泥巴,什么都没有。”

“也许全部筛完就会有重大发现,现在放弃,以前的苦功就白废了。”侯大利洗了手,离开训练场,开车到刑警新楼接法医汤柳。

汤柳坐上越野车副驾驶位,道:“葛老师在阳州修复颅骨,急急忙忙叫我去总队,在修复过程中有了什么发现?”

侯大利道:“老葛在观察颅骨的时候,发现有一颗牙齿似乎是种植牙。二道拐黑骨案最难的地方就是找尸源,你去看看更有把握。”

汤柳同样喜形于色,道:“有种植牙?这是大好事啊,你在电话里怎么不说清楚?”

侯大利道:“我给李主任打电话,他没有接,估计正在忙,此事耽误不得,所以叫你赶紧出发,正好可以在车上给你谈具体情况。这具颅骨被烧得变形,牙齿掉了一半,牙床全烧黑了,不容易发现。”

汤柳和田甜都是女法医,风格却完全不同。田甜身材高挑,五官立体,行事风格干练,平时笑容不多,是标准的女警。汤柳相貌清秀,单眼皮,面部线条柔和,个子不高,身材偏瘦,穿一件稍稍发白的牛仔裤。如果说她是正在读书的大学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侯大利并不希望法医室再调来一个女法医,女法医出现在现场,总会让他想起田甜。但是,命案侦办掺不得半点个人情感,汤柳是除了李法医最优秀的法医,他愿意和她合作。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侯大利陷入沉默,专心开车。

汤柳悄悄用余光打量了侯大利一眼。从省城回到江州刑警支队后,富二代侯大利的故事便多次出现在耳中,汤柳对这个不要万贯家产、执意要为女友报仇的年轻警察颇有几分好奇,又因为田甜牺牲而对其抱有天然的同情。在其心目中,这个富二代应该既风流倜傥又很是深情,但是在实际接触中,这个富二代警官毫无幽默感,板着脸,皱着眉,和以前预想的“风流倜傥”毫不沾边。

车内,吉他曲《雨滴》如泣如诉的旋律在车内回荡。车是E级越野车,音响极佳,关了窗自成一体,汤柳靠在椅子上听着音乐,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个小时后,车至省刑侦总队办公楼。汤柳在此工作了近两年,熟悉办公楼环境,直接引导侯大利将车停在最靠近五号电梯的车位,从五号电梯上行,出电梯后就看到了良主任的工作室。

良主任到省厅开会,工作室只有葛向东一人。他穿着白大褂,头发梳得很整齐,成熟稳重,与当年略显油滑的经侦民警迥然不同。

葛向东在进入105专案组以前算是单位老油条,进入105专案组后,他突然人生开挂,美术专业充分发挥了作用,所画的犯罪分子模拟画像居然与犯罪分子非常接近,随后又被省刑侦总队良主任看上,成为良主任弟子,如今更是成为全省刑侦队伍中少有的专职负责模拟画像的画像师。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葛向东由差等生变成优等生,精神面貌发生了极大变化。

“这具颅骨被大火烧过,而且是被汽油烧过,温度很高,又埋了好几年,颅骨有不少地方出现破裂和脱落。鼻子是五官中最为关键的一环,也是每个人个人特征区别最大的一部分,如果鼻子能够还原成功,头部基本轮廓也就确定了。这些复制品里面有不同人种,但是我们从肉眼来看,几乎看不到区别。”葛向东指着眼前一排骷髅复制品,如弹钢琴一般,手指从一排骷髅模型中划过。

“葛主任,长青的那具颅骨是哪一具?”汤柳是很优秀的法医,所以才得以在省刑侦总队工作近两年,若非家庭原因,也不会回到江州。只是隔行如隔山,她对颅骨复原技术很陌生。

“呵呵,汤柳给我封官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称我为主任。以前在江州市局时,大家都称呼我为葛朗台,在公开场合也是这样叫,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包括我本人。只有侯大利客气,叫我老葛。如今在良主任这边,领导统统叫我老葛,普通民警都叫我葛教授。”

葛向东自嘲一番,带着两人来到三具新做的颅骨模型前,道:“每具尸骨都有独一无二的特征,头骨上看似毫无区别的山洞鼻也有细微差别,鼻子最下端如山峰一样尖尖的突起,专业名词叫前鼻椎,它支撑鼻子组织,也就是说,前鼻椎的朝向决定了死者生前鼻子的朝向。组座可以摸摸鼻子底部,人中上方可以摇动的部分就是前鼻椎,前鼻椎有个突起决定鼻型,突起指向上方,对应的也是上扬鼻;突起指向下方,就是下钩鼻;突起比较平,那就是底部水平的平鼻。这具颅骨恰恰前鼻椎部分缺失,在良主任指导下,我根据颅骨其他部分做了三个模型。”

三个头骨复原模型摆成一排,由于鼻型不一样,三人相貌明显不同。

“抱歉,目前只能到这个水平了。提供三个复原模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头骨模型中肯定有一个与本人接近。”葛向东身穿白大褂,侃侃而谈,充满自信,散发着教授光环和魅力。

侯大利在刑侦系读书时学过解剖,算是学了点皮毛,听得津津有味。

汤柳摸着人中上方的鼻骨,很容易找到可以摇动的前鼻椎。

葛向东领着两人来到另一个专门放置颅骨原件的房间。这里放置的都是真实的颅骨,真实颅骨与颅骨模型从形状上没有差异,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面对模型时,大家能有说有笑;面对真人颅骨空洞洞的眼窝和斑驳骨面时,大家都不由自主收起笑容。

“这具颅骨被火烧过,牙齿掉了很多。我最初没有注意到有一颗牙齿与众不同。昨天为了研究面部肌肉纹路,我又来查看颅骨,用了放大镜才发现有一处被烧过的地方似乎有不属于牙床的小凸点。我和良主任反复辨认,后来确认是种植牙基台。我请教了牙科医生,固定式种植牙分成种植体、基台和牙冠三个部分,种植体相当于根基,基台相当于主干,牙冠就是整个主干上的树枝和树叶。”

经过清理后,种植牙的基台部分在放大镜下很清晰。

侯大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是重要线索,身高一米七三左右,二十来岁的男性,做了种植牙,这简直是呼之欲出。”

汤柳走到一边,给李主任打电话,汇报刚刚看到的种植牙。

“组座,再教你一个诀窍,这是良主任传授给我的绝招,你可以来试一试。”葛向东伸手到颅骨额头部位,轻轻摸了摸,道,“你来摸我刚才摸过的位置,前后左右,闭上眼,摸一摸,能够感受到什么?”

侯大利找准了葛向东手指碰过的地方,闭上眼睛,手指在颅骨上来回滑动。

“什么感觉?”

“说不准,一边要粗些,另一边要光滑些。”

“你的感觉非常出色。我们做颅骨复原,研究方向和普通法医不一样,普通法医不会关注颅骨表面哪些地方粗糙、哪些地方光滑,但是对我们的意义就不一样了。粗糙的那边长头发,光滑的那边没有头发,这样我们就可以找出大体上的发际线。”

“术业有专攻,佩服。”侯大利再次用手指抚摸发际线两边。

正说话间,滕鹏飞的电话打到侯大利手机上,道:“那具颅骨有种植牙,这是关键发现,汤柳都给李主任报告了,你怎么不报告?”

“我和汤柳正在老葛这边,还在探讨。”侯大利能想象出滕鹏飞瞪着眼睛生气的模样,觉得他有点像青蛙。

滕鹏飞道:“中午简单吃一点,别喝酒。下午三点,召开案情分析会,安排调查工作。”

侯大利看了看手表,道:“事情没有办完,下午三点肯定回来不了。”

滕鹏飞道:“那把会议推迟到晚上七点。这个会今天一定要开,二道拐黑骨案迟迟没有进展,继续拖下去,队员们的办案热情要被耗尽。”

午餐时间,侯大利、汤柳和葛向东在附近找了一个雅致的环境,点好菜,等老朴。

聊了些闲话,葛向东感叹道:“国内做颅面复原技术的公安机关只有数家,山南技术靠前,良主任在业界很有地位。我过来做颅面复原,三五年就能成为国内本行业数得着的好手。以前在经侦的时候,由于自身和队里的多种原因,我被边缘化了,办不了案子,所以也就自我放弃,把主业当成了副业,副业当成主业,别说省厅和市局,就是支队领导都不会正眼瞧我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尊心,我也一样。到了105专案组,我居然成了画像师,成了省厅领导和专家看重的人才,想起来很感慨。汤柳,说句实话,你真应该留在总队,平台毕竟不一样。”

汤柳没有解释,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葛向东举起茶杯,道:“我们以茶代酒,碰一杯,祝我到省厅开始人生第二春。刑侦总队也搞了命案积案专案组,老朴一门心思想要调组座过来。组座应该过来,我们兄弟又能在省厅相聚。还有一件事,我老婆家族在江州,还请组座多多提携。”

听到最后一句话,汤柳想起“葛朗台”这个绰号,抿嘴而笑。

侯大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前几天骆主任和张小天到江州来了一趟,审了王永强,王永强大概率不是凶手,我暂时没有办法走。”

葛向东道:“恕我直言,以现在的线索,基本没有破案的可能。我画的那张图太模糊,而且少年人会成长,现在的身材早就彻底改变了。除非天上掉馅饼,其他案子带出来杨帆案。”

“若是我放弃了,杀人真凶真有可能就逃过惩罚。”侯大利脑中迅速闪过了杨帆和田甜的身影,黯然神伤,便转了话题,道,“你在良主任工作室的状态真好,很有教授风采。”

葛向东兴致盎然地道:“我准备花点苦功,收集不同地区、性别、年龄段人群的颅骨样本,按照面部特征类型分类,并进行断层扫描,建立一个颅骨样本数据库。系统建成后,我们就可以把要处理的颅骨扫描后与数据库中的样本进行比对,重建骨骼层、软组织外形等,还原度可达85%~90%。”

“有志气,这是大好事。以后再遇到类似黑骨案的情况,还原起来就又快又准。”老朴出现在门口,刚听到最后几句,禁不住插话道。

喝了口茶,老朴单手挥动,扇子啪地打在手心,道:“葛向东能够有这个胸襟,我很欣赏。大利应该张开胸襟,走出江州,到更大的平台发挥才能。刑侦总队的命案积案专案组集中了全省精英,你若迟迟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等我退了,你还真没有机会。”

侯大利朝着老朴拱了拱手。

老朴用扇子指了指侯大利,道:“你还真是固执。老葛这点比你好,能接受意见。”

席间,四人很自然地聊起了二道拐黑骨案。

侯大利让服务人员拿了一张白纸,由葛向东当场画素描,道:“我来描述被烧的那具尸骨的特征,身高一米七三,有一颗种植牙,这颗牙齿不便宜。根据这些特点,我们可以勾勒出这样的形象和气质,2004年左右的年龄在25岁左右,也就是20世纪80年代前期出生,从骨骼来看,成长阶段营养充足,经济条件不差,应该是工薪族,不过工资比较高。”

葛向东又道:“你估计死者读过大学没有?”

侯大利道:“大学1997年扩招,他有可能遇到扩招,读过大学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素描很快画出来,是一个身高一米七三左右的年轻人,素描的面部并不清楚,比较突出的特点是发际线很高。虽然面部缺失,却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气质。

老朴拿着画像琢磨,道:“我们考虑问题时要从最常见的思路入手。犯罪动机有很多种,政治、财物、性、报复、自尊、友情、妒忌、戏谑、恐惧、好奇等都能成为动机,此案政治动机的可能性最小;如此残忍,又处心积虑,还得有一定实力,财物动机最有可能。摆在矿洞里焚烧,说明矿洞与犯罪者有密切关系。至于具体什么关系,就得你们去寻找了。”

老朴的分析与侯大利的分析完全一致。

午餐即将结束的时候,老朴要了一瓶二两装的白酒,给四人倒了一小杯,道:“这杯酒敬田甜,虽然提起田甜会让侯大利难受,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她。干一杯,努力工作,多抓坏人,这是对她最好的纪念。”

“努力工作,多抓坏人。”侯大利跟着念了一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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