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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女人(1 / 1)

全城大搜捕

地下室一片漆黑,宁凌在黑暗中绑紧李晓英,这才退后几步,坐在地上喘气。她从内裤里取过手机,为了节约电量,暂时没有打开开关,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晓英哭道:“别惹大哥,别惹大哥。”

宁凌怒火中烧,上前踢了李晓英一脚,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晓英道:“我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就在这里,这里能听到火车响,每天都能听到。”

宁凌握着手机,没敢轻易打开。手机电量已经不足,报警的时候必须准确说出地名,否则要遗憾终生。身陷囹圄,她充满灯红酒绿之后的幻灭感,幻灭感自从父亲出事以后便跟随于身,从来没有消除过,而且最容易出现在欢乐顶峰。

从酒吧到地下室的整个过程清晰浮现在宁凌脑海中。

宁凌在没有应酬时,经常会去江州师范学院附近的学院东门酒吧,酒吧常有音乐系学生唱歌,非常有格调。为了新楼盘明星演唱会,她累得够呛,忙完了此事,当天也不约人,独自小酌一杯,听听音乐,舒缓神经。谁知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她独自在角落喝了一小杯酒,然后就“醉”了过去。

最初宁凌是彻底“醉”了过去,随着车辆颠簸,她头脑最先清醒过来;头脑清醒以后,发现身体被绳索捆着,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望着黑漆漆的车顶板。她很快明白自己遭遇麻烦,多半是在酒吧被人麻醉后被关到尾厢。

之所以在中途很快醒来,这和宁凌家族对麻药不敏感的特殊体质有关系。

最初大家都没有太重视这个问题,首先发现这个问题的是宁凌的堂姐。堂姐做剖腹产手术犹如过了一道鬼门关。麻醉师实施麻醉以后,堂姐始终感到疼痛,身体不能动弹,无法反抗和喊叫。事后堂姐询问麻醉师到底有没有抗麻性,麻醉师断然否认抗麻性的存在。理论归理论,堂姐是真心感到疼痛,犹如在清醒时被开膛破肚。

堂姐的经历将宁凌吓得够呛,甚至对生小孩都有了阴影。宁凌是在拔智齿时发现自己也有抗麻性。在拔智齿时,牙科医院用了比寻常局部麻醉多得多的量,宁凌仍然疼得死去活来。特别是医生用锤子猛敲牙齿时,她疼得整个人都犹如被砸开。

正是有了不被承认的“抗麻性”,让喝入迷幻剂的宁凌比寻常人更早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想叫喊,却无力喊出声来,想抬手踢脚,推开眼前黑暗,手脚也无法动弹。宁凌如被困沙滩的鱼,只能大口呼吸。在困境中,她慢慢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应该是在酒吧中了迷幻药,如今身处汽车尾厢。

宁凌拼命回想喝酒时谁接近了自己,结果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起。在酒吧时她享受孤独,最不喜别人搭讪,也很少与朋友一起到酒吧。当侯大利在打牌时谈起系列麻醉抢劫案时,她压根儿没有将麻醉抢劫案与自己联系在一起。如今,最悲催的事情发生,她中了招,变成笼中之鸟,菜板上的肉。

汽车最初很少颠簸,不时还能听到街边响起的各种声音,比如汽车喇叭声、商场促销叫卖声、街心花园老人们的唱戏声;后来渐渐听不到这些市井声音,汽车也开始颠簸起来。

在这一段时间里,宁凌手脚慢慢能够小幅度活动。她若是从麻醉中醒来就能喊能动,肯定会在车尾厢大喊大叫,从而引起那个坏人警惕。在头脑清醒而身体不能动的那一段经历,宁凌有了足够思想准备,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宁凌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身边手包拿了过来,摸到一部手机,甚至无法查看手机电量,只是将其关闭,藏入内裤。把手机藏在内裤里也有极大风险,若是坏人到达目的地就要猥亵自己,内裤肯定是很重要的袭击目标。夏天衣衫单薄,实在没有藏手机的好地方,藏在内裤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祈祷诸神保佑。

除了手机以外,宁凌还准备突袭那个坏人,摸索小包,居然找到一支签字笔。她平躺在车尾厢,开始蓄力。

她虽然侥幸从麻醉状态中提前醒来,但是麻醉药对身体影响还是很大,藏手机、找签字笔这两个简单动作都让她费尽所有力量,要想在车上袭击坏人几乎不可能。她将签字笔也藏到内裤里,祈求坏人不会在第一时间侵犯自己。

小车摇晃一阵,最后停下。

宁凌紧闭双眼,假装仍然处于麻醉状态。车窗打开,光线刺透了其眼皮,一条黑影出现在光线中。随即黑影弯下腰,拿出一副制作粗劣的手铐,铐住宁凌双手。当双手被铐住后,宁凌身体和灵魂不断下沉,沉入无边的深渊之中。她几乎就要睁开眼睛,向那个坏人求饶。寻找机会的侥幸之心最终战胜了恐惧,让她紧闭着眼睛。

那个坏人给宁凌戴上手铐,扛起宁凌,走进屋内,又慢慢走进一个地下室。

宁凌被那个坏人扛在肩上以后悄悄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坏人身穿灰色上衣、黑色西裤,皮鞋锃亮,体形微胖。这个时候若是能发动袭击,一定能够打坏人一个措手不及,只不过宁凌身体无力,只能眼睁睁看到机会白白失去。

地下室还有另一个女人,女人怯生生站在墙角。

灰衣人道:“你戴上手环,不准欺负新来的。”

地下室另一个女人道:“大哥,我不会欺负新来的。”

灰衣人笑道:“我等会儿还有个应酬,晚一点回来。”

女人道:“我不戴手环,可以吗?”

那个坏人道:“戴上,有新来的,我还没有调教,不能让你们两人合起来反抗我。”

女人道:“大哥放心,我永远是你的小妹。这个女人是谁?哼,敢跟我争大哥。”

灰衣人笑得很开心,道:“还吃醋了。我喜欢女人吃醋。我把她交给你,若是她有什么异常情况,我找你算账。”

宁凌竖起耳朵听对话,得知灰衣人要晚一点回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恢复力气,就有机会给这个并不强壮的灰衣人狠命一击。

灰衣人走了,李晓英走向新近被掳来的女人,骂道:“真倒霉,都怪你,平时我都不戴手环。”

铁质手环另一端固定在墙体,李晓英只能走到距离宁凌约一米的地方,用脚狠狠踢了新来者,踢了一下不过瘾,又踢了第二下,第三下。

从理论上,李晓英和宁凌应该站在一条战线上,共同对付那个灰衣坏人。谁知李晓英已经被那个坏人吓破了胆,完全顺从于那个坏人。宁凌不敢相信李晓英,仍然假装昏迷。

李晓英踢了三下,见对方没有反应,觉得无趣,便回到电脑前,开始看电视剧。由于不能上网,灰衣人便从外面租了一些碟片在机上播放,当灰衣人拿了碟片到地下室时,李晓英感动得热泪盈眶。

电视剧播放两集以后,宁凌惊喜地发现自己手脚能动了,虽然动起来依然迟缓,却能够动了。

电视剧播放三集之时,宁凌能够握紧拳头。她趁着李晓英专心看电视之机,将签字笔从内裤中拿了出来,放在身下,同时,悄悄睁开眼睛打量屋内环境。

屋外响起了汽车声,李晓英赶紧离开电脑桌,来到宁凌面前看了几眼,踢了一脚,见新来者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楼顶有了声响,梯口处的顶盖被打开,出现了一只脚。

“新来的怎么样?”

“大哥,你回来了。新来的睡得和死猪一样。”李晓英不喜欢戴铁手环,道,“大哥,求求你,我不想戴手环。我最喜欢大哥了,这个手环应该新来的戴。”

“大哥”走到宁凌面前,捏了捏宁凌的脸颊,道:“确实睡得像猪一样,小脸嫩得出水,弄起来肯定舒服。”

李晓英听到此,眼里充满醋意和恨意。

灰衣人想起宁凌在舞台上的形象,有几分失神。他用钥匙解开套在李晓英手上的铁环,道:“按辈分,你是大姐,教育老二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李晓英揉着手腕道:“还得将老二套两天,否则不懂规矩。”

宁凌深恨这个助纣为虐的可怜女人,暗自祈祷别由她来解开自己的手铐。正在担心之时,灰衣人安排道:“你把这个床推过来。”

李晓英将床推到墙边,这是她曾经被铐住近一个星期的地方。若是被铐在此处,活动范围极小,生活起来极为困难。

灰衣人走了过来,打开手铐,准备给宁凌换上铁手环。当灰衣人过来时,宁凌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所幸灰衣人只是打开手铐,没有提前搜身。手铐打开时,宁凌摸出签字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灰衣人眼睛插去。

宁凌蓄谋已久,拼尽全力自救,签字笔如刀,一下就插在灰衣人额头上,划开一个大口子。能不能逃脱在此一举,宁凌拼命挥动签字笔,又插在对方脸上。

灰衣人完全没有料到宁凌中了迷幻剂还能反抗,脸上火辣辣一片,鲜血顺流而下,涌进眼里,模糊了视线。他不知眼睛是否受伤,转身跑上楼梯。

灰衣人跑上地面,用脚猛蹬跟随而上的宁凌,关上了铁盖板,然后上锁,将人锁死在地下室。

盖板是精铁所制,坚固异常,被关在地下室,绝无逃脱可能。灰衣人坐在地上喘了会儿气,只觉脸上疼痛难忍,来到卫生间,从镜中看到满脸鲜血以及绽开的伤口,诅咒了一会儿宁凌,忍痛关闭了地下室出气口,然后出门治疗伤口。

此地位于农业园深处,平常无人进出,地下室又非常隐蔽,就算有人进入院子也无法找到入口处。关掉出气口以后,地下室氧气会慢慢减少,到时再进入地下室,两个女人就再无反抗之力。

灰衣人关上顶盖后,剩下地下室李晓英和宁凌两人面面相觑。此时宁凌手铐被解开,李晓英也脱离了手环控制。李晓英颓然坐在椅子上,根本不想试探着逃离。宁凌走上梯子,用力推铁质顶盖。

“推不动,白费劲。”关闭多日,李晓英心灵已经麻木,在“大哥”面前奴颜媚骨,在新来者面前又居高临下。

宁凌推不动顶盖,仰头仔细观察。顶盖正中央有一个铁质把手,想必是进入地下室时用来关掉顶盖所用。她盯着铁质把手看了一会儿,走下梯子,道:“你起来。”

李晓英还想藐视宁凌,却被对方粗暴推开。李晓英想起宁凌凶悍地与大哥打架的样子,虽然嘴巴还在小声嘀咕,屁股却从板凳挪开。

宁凌拿起椅子,用尽全力拆掉了一条腿,走上楼梯,将这条腿插入顶盖把手,恰好能从里面将顶盖锁死。为了增加牢固性,她又将另一条腿拆掉,强行塞进铁质把手。

李晓英惊恐地看着宁凌,道:“喂,喂,你疯了吧?把顶盖锁死,我们要被饿死。”

宁凌没有理睬她,确定锁死了顶盖之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走上楼梯,道:“在哪里方便?”

李晓英指了指墙角,墙角有马桶和淋浴设备。宁凌又问道:“有没有监控?”李晓英指了指墙顶的一个探头。这是一个360度无死角的高清探头,意味着地下室所有的角落都在楼上人的监控之中,包括方便和沐浴。

宁凌拿起被拆掉的板凳,利索地敲掉探头。敲掉探头其实挺简单,只不过李晓英进入地下室后就被戴上铁手环,失去自由。等到灰衣人打开铁环之时,她已经被驯服,不敢起反抗之心。

敲掉了探头之后,宁凌坐在马桶上,拿出手机。此刻暂时安全,她汗如泉涌,全身发软,软得甚至拿不住手机。

李晓英看见了宁凌的手机,神色慢慢开始变化。

宁凌擦了擦汗水,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打开手机。手机发出开机的欢快声音,随即出现了熟悉页面。宁凌看到画面后,头皮一下就炸开,手机已经显示电量低,电量指示变成红色。电量就是生命线,如今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

宁凌紧张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晓英看见手机,目光便挪不开,道:“我不知道。能听到火车声,应该在铁路边。”

楼顶上传来砰砰的敲击声,还有灰衣人的咆哮声:“快点打开,否则给你们好看,饿死你们。”

李晓英眼神充满绝望,道:“我们逃不掉的,打开顶盖,还能多活几天。”

宁凌大声道:“你不要对我充满敌意,我们才是一伙的。”

李晓英道:“我们逃不出去,你这是要害死我。”

楼顶上传来灰衣人的声音:“李晓英,只要你把新来的绑上,我就放你出去。大哥说话算话,只要绑住了新来的,我肯定放你离开。”

宁凌发现李晓英眼神慢慢发生了变化,厉声道:“别听他的,他绝对不会放你出去。”

楼顶上又传来威胁声:“你们不开门,我不送饭不送水,最多两天就饿死了。李晓英,你实话实说,这一段时间,我对你好不好?”

李晓英声音颤抖,道:“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楼顶上男声突然变得十分凶狠,道:“饿两天,到时还得开门。若是那时开了门,那我就要对宁凌好。李晓英,你去吃屎吧。”

李晓英身体不停地发抖,眼光游离不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朝楼梯跑去。

宁凌将手机放在一旁,猛地追了过去。她虽然从麻药中缓过劲来,身手却远不如平时利索,直到李晓英的手快要触到木棍时,才抓住了其小腿。

宁凌拼命将李晓英拖到地上。李晓英哭道:“别拦我,大哥要饿死我们的。”

“闭嘴。他是歹徒,不是大哥。”

宁凌怕李晓英坏事,便撕烂李晓英的衣服,准备将其绑住。李晓英压根儿不反抗,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痛哭道:“你得罪了大哥。大哥把电都断了,我看不成连续剧了。”

灰衣人脸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凑在铁门处,道:“李晓英,你把新来的弄住,以后就由她来服侍你。你弄不住新来的,就由你来服侍她。”

灰衣人打定主意,里面若是实在不投降,用电焊割开铁盖也能进入地下室。他不想采用暴力,更希望宁凌饿得受不了时,主动投降,先从肉体再到精神都彻底垮掉,从此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奴隶,没有什么事情比此事更有成就感。

这一次行动唯一失算是宁凌中了迷幻剂以后居然能够提前醒来,而且非常泼辣,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脸部受到重创。他坐在顶盖前,摸着自己的脸,想起“不野就不够味”这样一句《少林寺》台词,又用铁锤敲打顶盖。

当时为了万无一失,顶盖是用精钢制成,正因为此,现在用铁锤砸不开。砸了一会儿,灰衣人骂了一句,扔掉铁锤。

宁凌道:“我被绑架了。”

侯大利声音骤然提高,道:“谁绑架,在哪里?”

宁凌道:“在郊外,我感觉小车走了四五十分钟。地下室,能听到火车声。绑架者二十五六岁,微胖,一米七多,本地人。”

侯大利道:“能上网视频吗?我让你看张相片。”

宁凌急道:“李晓英和我关在一起。我手机马上没电了。”

“对方几个人?”

“一个人。”

这句话刚刚说完,宁凌手机变黑。宁凌原本想说灰衣人脸上受了伤,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手机没电了。

宁凌手机没有电了,侯大利急火攻心,拿起手机直奔二楼,冲入朱林办公室,道:“我刚才接到宁凌电话,她被人绑架,关入地下室,地下室还有李晓英,李晓英还活着。不知道具体位置,不知道绑架人的姓名,她的手机没电了。”

接到此电话,江州市局震动。

刘战刚用拳头捶了下桌子,道:“杜文丽案各方面特点都和李晓英案、宁凌案相似,金传统还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宫建民在屋里团团转,道:“他妈的,手机怎么就没电了,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小会议室成为临时指挥室,黑板上写着绑架者的情况:地下室两人,位于郊区,有火车经过;绑架者二十五六岁,微胖,本地人。

另一旁有一幅大地图,标出了铁路线经过的乡镇。

宁凌说出“郊区、有火车经过”这两个关键点时,侯大利脑中立刻蹦出李武林郊区院子的画面。

按照侯大利提供的情况,一队刑警马上前往李武林山庄。前往李武林山庄的当地派出所民警很快就反馈了信息,李武林山庄没有查到地下室。李武林面对如临大敌的警察,一脸茫然,面对警察询问,想起金传统的事,逐渐回过味来,大喊冤枉。

等到警察离开,李武林打通侯大利电话,怒道:“侯大利,你太不耿直了。”

侯大利很冷静地道:“我这儿忙,改天跟你聊。”

刘战刚、宫建民、朱林等领导齐聚于指挥中心。刘战刚放下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又问:“侯大利,别接其他人的电话,再拨打宁凌的电话。”

侯大利再拨打一遍,道:“刘局,应该是真没电了。”

刘战刚在指挥中心走了两步,又和局长关鹏通了电话,这才对众人道:“关局正在从省厅赶回来,他同意了我们刚才商定的方案,调集警力,依靠基层组织,沿铁路线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从指挥中心发出一道道指令,短短半个小时,江州市公安局抽调了两百七十多名警察投入到搜索工作中去。当地政府干部和村社干部熟悉地形,加入警察的各个小组。

警犬大队出动了所有警犬,以李晓英和宁凌的相关物品为嗅源,参加搜索行动。

距离刑警支队约百米的地方有个私人诊所,灰衣人开车来到这间平时经常来的诊所,与医生打了个招呼,道:“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多警车出来。”

诊所老板随口道:“应该有什么事情,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警车出入。你的脸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我先上厕所,等会儿还要麻烦马医生亲自动手啊。”这几年时间,灰衣人都在这个诊所看病,与马医生很熟悉。他来到厕所,透过厕所的窗,可以看到刑警支队的院子,不断有警察出来,上车,开出院子。

灰衣人回想带走宁凌的整个过程,除了宁凌突然醒来以后,其他地方并没有破绽。他自我打气道:“肯定是其他事,警察没有这么神,会猜到宁凌被关到地下室。”虽然整个行动没有破绽,灰衣人仍然觉得不放心,给守果园的老张头打去电话:“老张啊,今天我那个院子有点脏,你去打扫下。”

打完电话,他走出厕所,让马医生帮助处理伤口。

马医生看到伤口,皱眉道:“有点严重,怎么回事?”

灰衣人道:“摔了,地上有干树枝。”

马医生道:“幸好没有伤到眼睛,伤到眼睛就麻烦了。伤口有些深,是在我这里处理,还是到医院?”

灰衣人道:“当然在你这里处理,我信得过你。”

一组刑警来到一座院落,老张正在扫地,打开房门后被拖着长舌头的警犬吓了一跳。得知警方要搜索房子,老张道:“你们别忙,我得给蒋老板说一声。”

警犬在屋外搜索了一圈,老张挂断电话后,打开房门:“你们想搜啥子嘛?里面没人,老板进城了。”

带队警官打量房屋,道:“老板平时不住这里?”

老张道:“这是果园管理房,老板偶尔过来一次,平时不住这里。我负责打扫卫生,里面啥都没有,你们看吧。”

警察里里外外查了一圈,特别查了可能出现地下室的地方,没有发现。警犬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灰衣人坐在诊所,强作镇静。他看了一眼手表,给老张打去电话:“他们来做啥?”

老张道:“不晓得他们做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走了。”

得知警察离开,灰衣人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机,继续让马医生治疗。完成治疗以后,他望了一眼刑警支队,开车离开。

生死营救

距离诊所不到一百米的刑警支队指挥中心,电话声此起彼伏,各搜索小组沿铁路线推进得很快,已经查了沿铁路线约三分之一的院落,没有突破性进展。

侯大利目不转睛地望着手机,希望此刻发生奇迹,宁凌电话再打进来。遗憾的是宁凌那边悄无声息,她似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警方从金传统家中搜出杨帆相片以后,侯大利无法否认金传统是杀害杨帆的凶手。接到宁凌电话以后,金传统还在看守所,自然不会绑架宁凌。那么,绑架杀害杜文丽的凶手极有可能并不是金传统。

李武林在郊外有山庄,可是山庄里没有地下室。而王永强在城外并没有院子。他眼皮跳了跳,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王永强老家在农村,完全可以在老家弄一个地下室。

想到了这一点,侯大利拿起手机,拨打王永强电话,道:“老同学,你在哪里?”

电话中传来王永强的声音:“在路上,开车。”

侯大利皱了皱眉,道:“不在公司?”

“在路上,开车。”

“不在公司?”侯大利又问。

“我在外面。大利,有事吗?”

侯大利听到王永强说话时轻轻“咝”地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道:“没事,无聊,随便打个电话。你不舒服吗?”

王永强道:“昨晚喝多了,有点反胃。”

打完这个电话,侯大利意识到自己思维出现了误差:农村面积很大,只有在铁路沿线的农村才有可能性。王永强老家在北面,没有铁路经过。

诸多小组在铁路沿线没有寻找到囚禁李晓英和宁凌的地下室,宫建民压力如山,心情不免烦躁,道:“侯大利,别用这个手机,万一宁凌打电话过来,打不通怎么办?”

侯大利打电话给王永强纯粹是试探,王永强语气平静,和寻常没有任何两样。

王永强接了侯大利电话后,总觉得这个电话来得奇怪,侯大利平时没事几乎不会打电话,绝不会无聊地打电话说闲话。他开车转了一圈,掉头回家。

小车刚走到一条单行道,前面出了车祸,公路被堵上。这几年江州城内小车数量暴涨,满大街都是小车,只要公路上出现异常情况,必堵无疑。

王永强打开音乐,靠在座椅上休息。

“砰砰??”车窗传来敲打声。

王永强睁开眼,看见葛向东站在车外。葛向东笑得很开心,道:“你怎么包得和猪头一样?”

王永强随口道:“骑摩托摔了一跤。”

葛向东道:“找时间约个饭局,这一段时间太忙,很久都没有和老兄弟在一起玩。”

王永强苦笑道:“脸受了伤,不敢喝酒,不敢吃辣,饭局没意思,等伤好了我们再约。你到哪里去?”

“我和老樊才从外地回来,接到电话,出任务。”葛朗台递了一支烟给王永强。

王永强下车,拿火机给葛向东点燃,道:“你天天都在出任务,又是什么鬼任务?”

葛向东随口道:“我也不想出任务,架不住坏人来捣乱。”

樊勇坐在驾驶室,看到一时半会儿通不了,也下来抽烟,嘲笑道:“王校,你在哪里包的伤口?若是在纱布上写个王字,那就成了老虎。”

十来分钟后,交警疏导了交通,葛向东和樊勇开车前往铁路线,参加搜索。

到了晚上,搜索组将铁路沿线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地下室。

105专案组全体成员来到刑警老楼备勤。五人聚在小会议室,会议室桌上放着一盆面条,五人各拿一个小碗,呼哧呼哧吃面。

葛向东放下碗,道:“今天我们到铁路的时候,遇到王永强,这小子骑摩托摔了跤,包得和猪头一样。他这人平时挺讲究,总是衣冠楚楚。”

樊勇抬杠道:“王永强不是猪头,他的额头包有纱布,若是在纱布上画个王字,就和老虎一模一样。”

“王永强平时开小车,为什么要骑摩托车?以前他就说过汽车是铁包肉,摩托车是肉包铁,绝对不开摩托车。”侯大利脑中出现在金传统家中聚会的情景,王永强说此话时的表情和语调犹如就在眼前。

樊勇道:“王永强家在农村,家在农村的年轻人谁不会骑摩托车?骑摩托车摔跤挺正常。”

“我从来没有见过王永强骑摩托车。”侯大利说完后突然想起狗货房间的土棕色“二”字,“二”字会不会就是未完成的“王”字?

想到这里,侯大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问道:“王永强老家附近有没有铁路?”

葛向东摇头道:“王永强老家在北部山区,很偏僻,前几年才通公路。你怀疑王永强?”

侯大利道:“金传统偷拍杨帆时曾经看见王永强尾随过杨帆。”

葛向东道:“这只能证明王永强暗恋过杨帆,我们早就知道这一点,这和绑架宁凌和李晓英没有关系。”

侯大利道:“有关系。宁凌那天在舞台上就是按照杨帆的模样来打扮的,从远处看,至少有六七分相似。”

葛向东和樊勇都觉得侯大利的推理还是比较牵强,只不过涉及杨帆,大家都知道争论无用,沉默下来,各自想案情。

田甜收拾了面条盆子,拿到洗手间清洗,走过办公室时,听到办公室传真机在响动,走进去看了看,传真过来的是狗货陈强的基本情况。她取过几张传真纸,裁剪以后,又用订书机钉好,拿到资料室,道:“侯大利,应该是支队办公室传来的狗货资料。”

在大岭村查找狗货租住房间时,侯大利曾经提出过想要一份狗货的基本情况的资料,宫建民也答应了。这时,刑警支队重案大队主办侦查员才将狗货陈强的资料传到105专案组办公室。

侯大利看了一眼陈强户籍地,用力拍了下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朱林道:“有新发现?”

“狗货与王永强是一个地方的人,不仅是同镇的,还是一个村的。”侯大利脑海中出现警犬搜索房屋的画面,灵光闪现道,“警犬是以宁凌和李晓英的物品为嗅源,人在地下室,警犬找不到很正常。我们若是用犯罪嫌疑人的物品作为嗅源,就有可能找到囚禁宁凌和李晓英的那个院子。找到院子,就肯定能找到地下室。”

朱林对这个思路有兴趣,道:“用谁的物品做嗅源?”

“王永强。”侯大利斩钉截铁地说道。

葛向东对王永强印象颇佳,完全不相信文质彬彬的王永强会是变态杀手,道:“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王永强。”

樊勇立刻反对葛向东,道:“没有任何证据,并不能说明王永强不是凶手。”

朱林摆了摆手,道:“你们别杠。侯大利,你的理由是什么?”

侯大利道:“宁凌之所以被绑,是因为酷似杨帆。杨帆、章红、杜文丽、李晓英和宁凌,有共同特征,漂亮且上过舞台,凶手就是从舞台上寻找目标。”

葛向东道:“这只是推理。”

樊勇立刻抬杠道:“这个推理很有道理,你少打岔。”

侯大利又道:“我坚信五个案子是一人所为,凶手就是当年的同学。我们用排除法,蒋小勇和王忠诚在外地,且两人个子高,没有绑架李晓英嫌疑,排除;杜文丽被抛尸时,陈雷和女友在国外,没有绑架和杀害杜文丽的嫌疑,排除;金传统还在看守所,没有杀害章红和绑架李晓英的嫌疑,排除;剩下李武林和王永强,不能排除杀害杨帆、章红、杜文丽和绑架李晓英、宁凌的嫌疑。”

侯大利脑海中又浮现出紫外灯下的土棕色血迹,道:“在铁路沿线大搜查时,在李武林郊外房子里没有搜到李晓英和宁凌。而且查狗货暂居地时,地面上出现一个‘二’字,‘二’字可能演化成王,‘李’字不能。所以,王永强嫌疑变得很大。王永强与狗货是一个村的,极有可能认识,这是其一。王永强平时不骑摩托车,却撒谎说是骑摩托车摔的。我和他通电话时听到‘嘶’的一声,应该是伤口痛,他却撒谎说喝醉酒反胃。王永强多次撒慌,疑点很多,这是其二。我建议以王永强为嗅源,再去查找铁路沿线。”

樊勇是爱狗之人,道:“今天参加搜索的警犬累了一天,得休息。”

侯大利道:“大李在楼下,我们让它乘汽车,到了搜索重点区域才出动。大李腿受伤,嗅觉没有问题。朱支,我想赌一把。赌赢了,就能救出两个人;赌输了,也没有什么损失,至少排除了一个方向。”

朱林下定了决心,道:“那我们死马当成活马医,就赌一把。事不宜迟,抓紧时间。第一步就是弄嗅源。”

葛向东自告奋勇地道:“我以前到过王永强公司,王永强在公司挂有衣服,我认识门卫,进得去。”

105专案组全体出动,葛向东到王永强公司取到王永强衣服,樊勇、朱林、田甜和侯大利带着大李紧随其后。大李来到刑警老楼以后,处于退休状态,每天守着小小一方天地,往日的威风早就随风消逝,非常无聊。今天来到警车之上,大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看到了战友们严肃的神情,顿时抬头挺胸,目光炯炯,一扫颓唐。

等了一会儿,葛向东提着大号证物袋出现在走道上。

朱林道:“大利,你觉得应该从什么地方查起?”

侯大利脑中浮现一幅地图,地图上清晰地出现一条穿过江州的铁路线。江州属于浅丘地带,农村居住形式是小聚居大分散;虽然住家总体分散,却也存在宜居区,宜居区里的人口相对集中。若以每小时五十公里的速度行驶,行驶一个小时,那么就会在左、中、右三个方向各有一片最有可能藏身之居住区。从哪一片开始搜查?无法判断,只能凭运气。而且,他们只有两辆车,不可能大面积清查,只能限定条件,重点查找。

两辆警车直接从最左边区域开始,原因是最左边的区域农家住房相对少一些,更有利于作案。派出所所长和两个精干村社干部早就等在路口,与朱林握手之后,围在一起讨论。

朱林问道:“有没有那种平时主要在城里上班,偶尔回家,家里人口又不能太多的地方?”

派出所所长道:“这一片距离城区挺近,很多年轻人都在城里工作。”

侯大利补充道:“家里平时人很少,甚至没有,但是有一个独居的院子,这种情况有没有?”

派出所所长和两个村社干部商量了一会儿,拿个小本子记了六个名字,道:“这六家有年轻人在城里上班,有三家是空院子,两家有老人,一家有小孩子。除了这六家人,其他人家要么是住在有很多户人家的大院子里,要么前后左右都有人,要么是家里人多,有老有小,不太有条件修地下室害人。”

侯大利拿出地图看了几眼,道:“这一片都是你们村?”

村干部用手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道:“我们只熟悉本村情况,外村就不了解了。”

105专案组的重点搜索工作就从这六家人开始。虽然只有六家人,可是六家人隔得挺远,大部分地方又不通车。查完六家人,没有收获,已经接近凌晨三点。此时无法通知另一个村的村社干部,夜晚搜查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大李腿受过伤,行走不方便,加上年龄实在太大了,体力明显不支。返程之时,樊勇干脆抱起大李前进。大李骨架子宽大,着实不轻,樊勇这等莽汉抱了一会儿也体力不支。大李傲慢得很,除了樊勇和朱林以外,根本不准其他人抱。五人和大李只能歇歇走走,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小车边。

五人开车到派出所,派出所给朱林和田甜各找一个床位,其他人就随便找来椅子,对付过一晚。

葛向东睡在竹沙发上,对坐在椅子上的侯大利道:“我们这样搜查,有点撞大运的味道。”

侯大利道:“地下室能听到火车声,肯定就在这一线,距离铁路不太远。反复多查几次,运气或许就来了。当时丁大队查系列麻醉抢劫案,其实也是下了拦河网,只要拦河网足够宽,总会捞到大鱼。”

樊勇从外面进来,道:“今天大李累惨了,得让它好好休息。明天若是有警犬过来,就得换班。换算人类年龄,大李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了,还在一线拼搏,了不起。”

天蒙蒙亮,105专案组便和派出所所长前往中区,依着昨晚的模式,依然是和村社干部一起确定范围。村主任老婆煮了一锅红苕稀饭,又走到小乡场买了一些馒头回来,当作几个警察的早餐。

昨夜辛苦,朱林眼里挂起红丝,脸颊更瘦,胡须争先恐后地钻出皮肤。他喝完了一碗红苕稀饭,道:“真是香啊。大灶煮的稀饭,好多年没有喝过了。”

樊勇拿着碗蹲在屋外,和大李在一起。大李经过三个小时休息,一扫昨夜颓势,又变得威风凛凛。农村有两只土狗,平时挺凶悍,有人从屋外经过总是狂吠不止。今天大李来到院内,两只土狗夹起尾巴,一点也不敢造次。

屋内,侯大利拿着地图和村干部讨论,得知城内蒋老板在果园里有一个管理房,偶尔开车回来,平时很少有人住,便从地图中找到此管理房,决定先到此处。

两辆警车来到管理房以后,院外的老张闻讯而来,拦住警察。当大李从车上下来之时,他吓了一跳,骂了一句:“狗日的,这么大一条狗。”

大李进了院子,身体震了震,随即望了一眼朱林和樊勇,喉咙发出低沉吼声。对于大李来说,这个屋子到处充斥着嗅源里的味道,根本不用寻找。

听到大李吼声,朱林便知道这个小院就是王永强所住的院子。他给侯大利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其控制住老张。

侯大利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老张身后,处于随时可以控制人的位置。樊勇则走到老张的右手位。只要朱林发出指令,侯大利和樊勇从两个方向发动,可以轻易控制住老张。

朱林道:“这个院子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老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警察包围,道:“老板姓蒋,具体叫什么不晓得。”

朱林对道:“让他认相片。”

侯大利拿出王永强相片,道:“这是不是蒋老板?”

老张道:“这就是蒋老板。”

朱林拿着手机走到另一角,打通了刘战刚电话。

若是仅仅通过王永强物品找到此处,并不能说明王永强就是绑架者,毕竟昨天有一组刑警带着警犬搜索过此处,并没有发现密室。但是王永强对外谎称姓蒋并处心积虑租下房屋,甚至还搞了果园,这就太过异常。

电话如高压电,顿时让刑警支队全员动了起来,老谭带着技术室全体成员,带着设备,直奔发现“蒋老板”之处。

另一组刑警直奔王永强住处,准备控制王永强。而田甜则带着王永强和李武林的生物检材前往省刑侦总队技术室。

院外一株大树上有一个隐蔽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和屋内摄像头一样都能通过网络传到灰衣人电脑上。昨日警察来到院中搜索以后,灰衣人便没有回到院中,来到提前备好的一处隐蔽房屋,打开电脑,观察院中情况。

昨夜无事,今天早晨天刚亮,一成不变的院落图像里闯入了几个不速之客和一只警犬。灰衣人仔细观察了画面,坐直了腰,道:“居然真找了过来,侯大利还算有几分本事。”

灰衣人便是王永强。

电脑屏幕上有好几个画面,其中一个画面是室内情况:侯大利戴上了口罩、头套、鞋套,变换着姿势拍照,女警田甜则提着一台录像机,樊勇牵着那条大狗在屋里搜索,朱林和葛向东跟在侯大利身后,蹲在地上,用指关节在地上敲敲打打。

王永强发现警察闯入院子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从后面走出院子,沿着河道行走十来分钟,准备将手机扔进江州河里。手抬起来,他又放下,暂时没有扔掉手机,决定乘坐出租车,远离自己居所。

坐出租车到了河道下游,他在扔手机前,决定给父母打最后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打完以后,他将永远没有这一对父母。

接通电话后,传来了父亲焦急的声音,道:“你妈肚子痛得很。”

王永强不耐烦地道:“肚子痛就去医院。”

父亲道:“家里没钱,能不能拿点钱?”

王永强道:“又要钱,我又不是开银行的。”

父亲哀求道:“你妈昨天晚上就开始痛,在床上打滚。”

王永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年轻的时候你喝点马尿就打我妈,现在是假关心。你老婆的病都是你打出来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父亲道:“你爸年轻时不懂事,现在晓得错了。永强,你妈痛得很。”

“我手头正忙,忙完过来。你先把我妈送到旁边医院,我直接到医院。”王永强知道警方正在找他,还是决定最后去看一眼那一对可恶的夫妻。

放下电话,王永强父亲来到床前,对老伴道:“儿子马上就要过来,你忍到起。我们先到中医院。”

王永强母亲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尖叫道:“送我到医院,我痛得受不了。天哪,要死人了。”

王永强父亲打开隔壁房间的抽屉,拿出两个存折,大存折里面有五万多块钱,小存折里面有五千多。他将大存折重新藏好,拿起小存折,带妻子前往医院。

王永强父亲将妻子送到医院。妻子一路尖叫,让他心烦,骂了好几句“闭嘴”。

王永强没有进医院,而是坐在停车场,看着父亲半扶半拖母亲进入医院。

医生为王永强母亲做了检查之后,脸色顿变,道:“阑尾穿孔了,赶紧准备手术。这个病肯定痛了好久,你们怎么才来?”

王永强父亲笑得很卑微,道:“我们没文化,不懂。”

病情严重,医生没有耽误,紧急安排做手术。当护士推车到来时,王永强父亲弯腰抱起妻子,放到推车上,道:“忍住,做了手术就好了。”

手术安排妥当,医生松了口气,对王永强父亲道:“发生阑尾穿孔,轻者形成局部性脓肿,重者发生弥漫性腹膜炎,腹腔化脓,感染性休克,甚至危及生命。做完穿孔手术,也常会引起切口感染,腹腔残余脓肿,肠瘘、肠粘连、粘连性肠梗阻等一系列并发症,许多人遭受腹部反复开刀之苦的肠粘连病,追溯其最初的病源往往就是阑尾穿孔。”

王永强父亲站在一边,道:“梁医生,要花多少钱?”

医生脸色虽缓,口气却严肃,批评道:“这个病是拖出来的。刚才我问了,昨天晚上就开始疼痛,现在才送来,病人肯定痛得死去活来,真是没有一点常识。”

母亲进入手术室,王永强父亲坐在手术室外等了几分钟。他走到门外,又给儿子打电话,希望儿子能拿些钱来,结果电话打不通。

王永强坐在车里,想起小时候的事,恨从心中来,猛地按了下喇叭。喇叭声响起,吓了过路中年妇女一跳。中年妇女心情正在烦躁,双手叉腰,对着王永强一顿大骂。

王永强对中年妇女竖起中指,开车离开。开了一段,他看见路边有一片积水,又从后视镜看了看中年妇女,便在前面拐到另一个路口,绕了一圈,又开到医院门口。中年妇人提着饭盒,犹自在前面慢慢走。她才从医院出来,整个晚上都在照顾刚做完手术的丈夫,身心疲惫,火气也就大了一些。她想着得了绝症的丈夫,一边走一边落泪,不提防小车快速从身边开过,溅起一片脏水,将衣服、裤子全部打湿。

中年妇女变成了落汤鸡,想骂人,小车早就绝尘而去。

王永强在车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了一会儿,情绪又一点一点降低,直至降到冰点。王永强莫名其妙想起一件陈年往事,发生这件事情后,他挨了一顿好揍。平心而论,这一次挨揍仅仅是无数次挨揍的其中一次,他却记得格外清楚,至今没有忘记。

那时刚读小学二年级,学校开运动会。因为有开幕式,班主任要求同学们穿白网鞋。王永强犹豫很久,才怯生生地找父亲要钱买白网鞋。父亲断然拒绝,喷着酒气,骂道:“穿个锤子白网鞋,没钱。”

王永强低垂着头,泪水冲出眼眶。

王永强父亲骂道:“哭个锤子,谁让穿白网鞋找谁拿钱。”

王永强晚上又去找刚下班的妈妈要钱。妈妈听说要花钱更不高兴,手指用力点着儿子额头,道:“从你出生到现在花了多少钱?你就是个赔钱货,妖精妖怪,穿啥子白网鞋。”

王永强喃喃地说:“老师说了,运动会有开幕式,统一穿白网鞋。”

王永强妈妈道:“老师说了,那就找老师要钱。”

王永强家里有鱼塘,在老家有房子,在镇上也有房子。老师认定王永强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要求他买白网鞋,并明言如果没有白网鞋,就不能参加运动会开幕式。王永强提出的要求被拒绝,又很想拥有一双白网鞋,终于鼓足勇气,趁着父亲酒醉酣睡之际,从其衣袋里取了五块钱,花了四块五买了一双白网鞋。

有了白网鞋,王永强参加了运动会开幕式。有几个学生没有白网鞋,开幕式的时候就不准出教室,只能站在教室窗口,眼巴巴地看着同学们踏着《运动员进行曲》的节奏走进运动场。

王永强在狂暴父亲的铁拳以及母亲的刀子嘴的双重压迫下变得懦弱胆小,偷钱买白网鞋是他儿时做得最出格的事情。穿着运动鞋走在操场上,空中响起激昂音乐,看台上是校长,这算是王永强读小学时的人生巅峰。除了这件事情以外,整个小学都是灰扑扑的色调,灰扑扑中还透出血红色。

后来过了多年,王永强依然不后悔偷钱买鞋这件事。可是在当时,开幕式结束以后,他陷入焦灼状态,时刻准备迎接暴风骤雨。

为了不让父亲看见白网鞋,王永强进屋前将白网鞋脱下放到书包里,换上旧胶鞋。旧胶鞋露出大拇指,走在小路上,石头顶得脚板很疼。新的白网鞋不仅神气,穿上去还弹力十足,他脱下白网鞋时很是依依不舍。

刚刚进屋,坏事果然发生。父亲喷着酒气,拉过书包带子,取出白网鞋。拿到白网鞋之后,父亲怒火冲天,道:“居然学会偷钱了,我今天让你尝尝天雷地火,长点记性。”

王永强父亲抡起白网鞋,狂扇儿子耳光,一阵噼啪声响,王永强的脸颊很快红肿起来,鼻子和嘴角都在流血。

王永强母亲闻讯从屋里走出来,先是劝解,被扇了一个耳光之后,便与丈夫扭打在一起。两人从屋外打到屋内,又从屋内打到屋外。男人力气比女人大,最终占了上风,将女人压在卧室地面上,抡起拳头一阵猛捶。

打完架,男人到外面又喝酒,满脸青肿的女人开始将火气发泄在儿子身上。

她不喜动手,只不过用妇女骂街那一套来责骂儿子:“你脑子让猪吃了,偷了钱还有脸回来,打死你最好,我也省心,家里有你倒了血霉??”

这些话算是最文明的骂人话,还有比这恶毒好几倍的。

王永强宁愿回忆挨揍,也不愿意回忆挨骂。

男人扇嘴巴,王永强痛在身体上;女人的毒嘴,却刺在他心口上。

回忆起这些事,王永强对这一对男女的憎恶油然而生。长大以后,他曾经想悄悄去做亲子鉴定,看自己与这一对男女是否有血缘关系,后来有事耽误,也就懒了心,不愿意追究此事。

王永强曾经看过一篇报道:当一个人受到语言暴力攻击,他的情绪疼痛在大脑区域反应和身体疼痛极为相似,神经系统能体验到几乎相同级别的疼痛。

他在童年和少年时期经受了男人的肉体暴力和女人的语言暴力,双重夹攻让其度过了一个极端压抑、灰暗的少年时代。

王永强成绩优秀,小学毕业就考入江州最好的初中,在全镇轰动一时。离开男人和女人的折磨以后,他的生活才开始有了灿烂阳光,生活一天天美好起来。但是童年和少年时代经受的双重暴力已经永远影响了大脑的胼胝体、海马回和前额叶,这种伤害不可逆转,哪怕当初的少年长大成人以后能充分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能挽回伤害。伤害形成的情绪轻易将理智踩在脚下,成为身体的真正主人。

小车快速在城市里穿行,距离床上挣扎的女人越来越远。王永强下车,然后步行来到河边。

河道偏僻,王永强不担心有警察到此,走得很慢。手机丢进河里后,王永强启用了第三个精心准备的身份,手机、银行卡、身份证,皆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份所持有。再加上此前忍痛销毁的心爱的视频,从此以后,王永强将消失在这个世界,新的李武军将在世界上活动。

从此,王永强所做的事情皆与他无关,因此他也不再关心地下室的李晓英和宁凌,也不再管理监控视频。唯一遗憾的就是宁凌酷似杨帆的相貌和打扮,他却失之交臂,深以为憾。除此之外,再无遗憾,包括跟随王永强二十多年的身份。

王永强回到房间,坐在窗边,开始筹划找最好的整容院,彻底改变自己的相貌,变成另一个身份。多年前的影片《变脸》给了其灵感,这是他的狡兔之法,比狡兔三窟高明许多。

来到“蒋老板”管理房的警察越来越多,刘战刚、宫建民、陈阳等人也陆续来到现场。

刘战刚将侯大利叫到面前,道:“你确定密室就在这里?”

侯大利道:“铁路就在附近,王永强冒名租用此屋,王永强不在家里,手机关机,这种种迹象表明,密室肯定在此。”

朱林双眼通红,道:“我们发现了一条线路,在外面树上找到摄像头。应该错不了,王永强身上有太多嫌疑。”

宫建民道:“重案大队搜查了王永强的家,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刘战刚沉默几秒,道:“事不宜迟,调工程队,掘地三尺,也要将密室挖出来。如果挖错了,我来承担责任。”

与找到被囚禁的两个年轻女子相比,挖错密室并不算是大错,更何况,王永强具有绑架李晓英和宁凌的重大嫌疑。

出气孔被关闭,地下室的空气越来越污浊,宁凌感觉头晕,不停打哈欠,胸部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李晓英的手脚已经被解开,坐在墙角,喃喃自语:“都怪你,得罪了大哥。”

最初宁凌对李晓英如此表现很愤怒,到了此时,她已经发现李晓英精神上出现了问题,最起码有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指被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你那个大哥绑架你,折磨你这么久,绝对不会放你出去。”

“大哥是好人,知识很渊博,你没有和他接触过,所以不了解。”

“你醒醒吧,别做梦了。”

黑暗中,李晓英慢慢哭泣起来,最初是小声抽泣,渐渐变成了大声哭,最后演变成为号啕大哭。

宁凌脑袋晕乎乎的,李晓英的哭声弄得她心烦意乱。她捂着耳朵,坐在黑暗里,脑中不停出现母亲以及早逝父亲的图像,特别是父亲带着她去动物园的图像特别清晰,犹如发生在眼前。

“爸,你走得太早了。”宁凌头脑中开始出现幻觉,泪珠一串串往下落。

在楼上,传来一阵叫声:“这里有暗道,有暗道。”

打开暗道的盖板,这才发现暗道被从里面扣住。这个情况让现场指挥员紧张起来,高度怀疑王永强和两个被绑女子皆在地下室。若是出现这种情况,被困女子就非常危险。

战机出现,紧张归紧张,却不能有太长犹豫,几个领导简单商议,决定请求消防支队增援,强行打开地下室顶盖。

侯大利蹲在顶盖旁边,脑中如过电影一般飞快地闪现出王永强从高中到现在的模样,从直觉来说,王永强和石秋阳完全不一样,石秋阳武力强悍,有同归于尽的气概;王永强狡猾如狐,很是阴毒,但是很难刚烈到一起灭亡。

“大利,你在想什么?”朱林如今最信侯大利,也走过来,蹲在顶盖旁边。

“王永强心思细密,处处留后手,这个院子租了很多年,当时就冒用他人名字。这种深谋远虑的人,绝对不会自困地下室。”侯大利说话时,想起了王永强在魔方俱乐部上的获奖相片。

朱林道:“或许你的判断是对的,但是救援工作经不起试错,错了,就无法弥补。当前最好的选择是由消防战士用专业工具以最快速度强行突破。”

等消防员之时,侯大利来到院里,坐在院中木凳上,陷入沉思。

远处是绿油油的茂密果园,铁路就在果园边上,铁路线外围就是一条小河,小河不远处就是巴岳山。其实此处和李武林的山庄相隔不远,只不过被铁路和小河所隔,属于两个不同行政区,各自有进城公路。那日侯大利与李武林等人爬上小山后,俯视这一片洼地,肯定曾经看到过这个院子。

田甜坐到侯大利身边,道:“王永强和杨帆案有没有关系?”

侯大利道:“王永强曾经跟踪过杨帆,金传统亲眼所见。他做了这么多案子,要说与杨帆案没有关系,我不相信。”

田甜道:“杨帆是不是被王永强推下世安河,没有证据,只是凭推测。抓到王永强以后,要制订周密的审讯方案,调最好的预审员来突破,否则又是一笔糊涂账。”

消防队来得很快,又有专业工具,准备妥当以后,很快攻破了顶盖铁门。

消防员在破门时,宫建民开始组织攻入地下室的侦查员。王永强有可能在地下室,他在暗,侦查员在明,且不知其有没有武器,若是准备不充分,侦查员极有可能遭受攻击。

樊勇自告奋勇地道:“我下去。”

樊勇是当前刑警支队身手最好的侦查员之一,是进入地下室的合适人选。宫建民点头同意,叮嘱道:“你手重,收着点劲,不要把人弄死了。”

侯大利也主动请缨,道:“我和老樊一起去。我们配合得很好。”

樊勇道:“大利的擒拿很厉害,我稍不留意就要中招。”

宫建民看了侯大利一眼,道:“你们两人下去,小心一点。”

樊勇和侯大利穿上防弹衣,带上手枪。由于地下室还关着李晓英和宁凌,狭窄空间用枪,很容易误伤,所以,他们带手枪只是为了应付极端情况。

田甜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眼罩,道:“若地下室没有灯光,要用眼罩罩住眼睛才能出来。”

侯大利和樊勇拿着手电筒和警棍,守在地下室顶端,只等消防员打开便进入密室。

当顶端盖板被打开以后,樊勇在前,侯大利在后,几乎就是跳入密室。两人身体协调能力很强,踏到密室地面后迅速站稳,身体微屈,用手电筒扫视整个地下室。

手电光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没有看到王永强,只看到两个女子。侯大利招呼道:“宁凌。”

“我在。”

“李晓英。”

“在。”

“绑架者在不在?”

“不在。”

宁凌声音带着哭腔。当地下室顶端响起切割声音以后,她就明白得救了。等到顶端盖板被切开,光线透出来,她便想站起来,谁知道手脚软成一团,根本无法站起来。

得知王永强不在地下室,樊勇和侯大利都放松下来。侯大利关掉手电,站在楼梯口,道:“成功解救,安排医务人员。”

侯大利走近宁凌,刚蹲下,就被对方抱住。宁凌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侯大利,号啕大哭。侯大利给宁凌戴上眼罩,安慰道:“没事了。你很聪明,我们能找到地下室,全靠你打的那个电话。”

樊勇给躺在地上的李晓英戴上眼罩。李晓英被关在地下室时间更长,身体虚弱,精神萎靡,加上地下室缺氧,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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