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朝听出他们的嘲讽,淡定自若,也不自辩,轻轻后退一步,举起手中明黄的布帛。
“陛下圣旨!”
话音落地,笑声也戛然而止,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作响声。
“圣旨……”卫荆反应过来,一群人顿时跪倒,恭恭敬敬。
林挽朝收起圣旨,眉目冷淡,轻声问道:“如今可明了?”
“臣明白!只是……微臣也不过一个六品统领,实在是无法决断此事,需得提请大理寺卿。”
卫荆小心翼翼的望向眼前的女官。
这个女子的模样说句清冷绝姿也不为过,可比容貌要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眸子,深邃沉稳,让人难以琢磨。
林挽朝颔首,“那便提请吧,多谢统领。”
裴淮止正在打盹,这几日春困,乏的厉害。
听见动静,眼皮都不抬地淡淡问道:“机关师找到了?”
“还未。”
“嘶——”裴淮止皱了皱眉,冷声道:“那你打扰我睡觉做什么?”
“陛下圣旨,咱这来了一位女官。”
每年都有女官来大理寺任职,多半是文书主簿之类的官职,但也总是待不了半月就走。
不是看案卷记录被吓得噩梦连连,就是受不了整理那些带着血渍的证物,能留下来的少之又少。
“这种事情还要我交代你?”
“我也是想着给她安排个主簿,可她却说要五品官职,还带着陛下圣旨。”
裴淮止睁开眼睛,问:“五品?”
“是,人这会儿在大殿侯着呢。”
“那个山匪活口杀了没?”
“还没,等会儿准备拉出去处理。”
“带着这位五品女官……”裴淮止的狐狸眼染上几分笑意:“一起去。”
卫荆明白裴淮止的意思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却没见林挽朝。
卫荆笑了笑,想来是刚刚那会儿已经被吓跑了,正准备回去复命,却看见刚刚的女子正蹲在他刚刚摆弄的沙盘前。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林挽朝,语气敷衍:“在见寺卿之前,先请姑娘随我们去办件事。”
林挽朝点了点头,头却抬都没抬,只是说:“你这流沙阵做的漏洞百出。”
话落,卫荆眼里的轻佻顿时转为严肃,他蹲下去看自己沙盘,全然不是刚刚自己的那一阵法。
林挽朝加了两个齿轮,去掉了多余的挡板,摇动转柄,沙子自中心开始流动下陷。
和西山上的流沙大阵一模一样。
林挽朝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走吧。”
卫荆猛然回过神来,跟了上去:“姑娘会机关之术?”
“略懂。”
两人往牢狱走去,沿途可见隐隐血迹,越往里走,人越少。
“我们找了很多机关师都没破这流沙阵,姑娘却轻而易举重现,肯定不是略懂这么简单。”
“这不是最简单的防御阵法吗?”
刚去山庄时,师父就教的此类阵法。
“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待我秉明寺卿,就可破西山贼匪之祸了!”
两个人到了牢狱之中,卫荆忽然不想要带着林挽朝进去了,万一这姑娘被吓跑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又没了。
可一晃神的功夫,她就已经进去了。
大牢里幽暗狭长,两边的监牢里关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林挽朝不由加快了步子。
卫荆以为她害怕,便说:“姑娘,不如你在外面等候?”
“快走吧,臭死了。”
卫荆一怔,自己又猜错了。
而且……这语气怎么听着和寺卿那么像?
过了半晌,终于来到了关押山匪活口的地方。
那牢一靠近就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林挽朝看见,那人被折磨的极惨。
卫荆问狱卒:“死透了没?”
“还有口气。”
卫荆看了一眼林挽朝,就怕这场面吓到了她。
“姑娘,您要不……去外面等?我把他处理一下。”
“去外面做什么?”
林挽朝抬眸,神色清冷。
“你们寺卿大人让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吗?”
卫荆怔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她竟然看出来了。
打开门,卫荆走进去,眼疾手快,一剑就抹了那人的脖子。
血飞溅出来,喷到了林挽朝的雪白鞋子上,早就不成人形的男人脚蹬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怕吗?
怕。
不管是师父们,还是爹娘,向来都将林挽朝保护的极好。
长这么大,她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一个人,活生生的在她面前没了性命。
可是怕也要忍着,只有忍住了,才能留在大理寺,才能报满门血仇。
林挽朝的指甲死死的掐着手背,留下几个血印,只是面容仍旧波澜不惊。
“可以去见寺卿大人了么?”
卫荆回头看了一眼尸体,急忙说:“自然。”
两个人又沿着长长的隧道往回走。
来时,林挽朝还在想为何沿途这些监牢里的犯人一个个都麻木不仁,像活死人。
现在想想,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拉去抹了脖子,还能有什么求生的力气呢?
刚出监牢,昼白的阳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出来。
林挽朝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松了口气。
到了内阁,卫荆让林挽朝在此等候,他进去通传一声。
林挽朝站在院子里,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发凉,有阴影笼罩过来。
她顿时一僵,缓缓转身。
向上看去,一双黑的不见底的眸子,带着冷冷的笑意,略带轻蔑的凝视着她。
林挽朝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皮肤白的近乎病弱,眼圈透着猩红,比女子还美上几分。
“寺卿大人不在,应是……”卫荆从内阁出来,就看林挽朝和裴淮止面对面,一句话当即卡在喉咙里。
“大……大人。”卫荆恭敬作揖。
林挽朝微微后退,福身行礼。
“小女子林挽朝,参见寺卿大人,”
裴淮止没再搭理她,略过林挽朝往屋里走去。
卫荆带着林挽朝急忙跟了上去。
半柱香后,裴淮止看完了圣旨,随意的丢了出去。
卫荆慌慌张张的接住,冒了一身冷汗。
大人每次对待圣旨都有一种不顾死活的洒脱。
裴淮止望着她白净的鞋子上溅了几滴鲜红的血,忽然笑了,嗓音有些哑。
“我没记错的话,皇叔上个月刚给你夫君赐了婚?”
裴淮止的父亲是摄政王,算起来应勤王的确是他的皇叔。
“是。”
“你夫君要女人,你要为官,你们夫妻二人倒是有意思啊?”
林挽朝暗自咬住唇角,她自然听出他是在奚落自己。
裴淮止让自己去看监牢行刑,就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林挽朝遥遥望着裴淮止,一字一句说清:“我与薛行渊,已经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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