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早上,陈忌带着周芙去墓园看完她母亲之后,两人才一块回了今塘。
这回是陈忌开车回去的,周芙特地塞了一车厢的年货礼物。
车子快要到今塘那条盘山路时,周芙对周边环境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
那年她第一次来今塘,走的就是这条路。
周芙趴在车窗上看了会儿风景,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回初遇陈忌时的种种画面。
瞧了会儿,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正目视前方,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的男人。
“陈忌。”
“嗯?”他没有偏过头,神情看起来比往常要专注许多。
“咱们车子现在能直接开进岛内吗?我记得那年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妈的助理说路太窄了,小车进不去。”所以她才要半路下车,也因此遇见了躺在路边机车上的少年。
陈忌“嗯”了声,不紧不慢地给她说起今塘这些年的变化:“那年的路确实没法通稍大点的车,后来我高考完了,花了点钱,把这条路拓宽重修了一回。”
远不仅如此。
周芙闻言,下意识又往车窗外看去。
不仅路面明显宽敞不少,还铺了柏油,干净平坦,不再似从前那样乱石泥洼遍布,道路两侧均加建了弹性防护围栏,五米一盏路灯,十米一个监控,安全指数倍增。
周芙知道,陈忌的后爸就是在这附近出事坠下去的。
当年这段路的路况太糟,发生的意外也不在少数,加之没有监控,才让付其右侥幸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陈忌会特地去做这些事也在情理之中。
陈忌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也随口说:“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后爸那次就是在这附近出的事。”
周芙“嗯”了声,认真听他说。
“就是那年,你第一次遇上我的时候,我车子停的那地儿。”此刻已经很多年过去了,陈忌古井无波,语气平淡,比起从前沉稳了不少,“那时候我身后的那棵树,原本是没有的,是他出事之后,我让人从外地移栽过来的,当时其实就差那么一棵树,稍微有一棵树挡挡,他应该就摔不下去。”
陈忌淡笑了下:“你还偏偏是在那个地方向我求的助,真会挑地方,不帮你都不行。”
周芙稚气地冲他鼓了下腮。
“其实当时我到了现场之后,就知道他那事不是意外。”他不紧不慢的回忆着,“地上有几道比较特殊的车辙印,我从没在今塘见过,路边还泥潭里还嵌着点碎小的零件,也不像是今塘的东西,我私下拍完照片之后,把东西交给了警方,后来在网上查了很久之后得知,是机车零件,那几道车辙印,也是改装机车的轮胎才会留下的特殊痕迹。”
“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碰机车的,玩儿了几年,研究了点东西,就想着没准以后真能瞎猫撞上死耗子,给我遇上当初那晚在今塘撞了他的人,也说不准。”
“没想到最后还真遇上了。”
周芙听得仔细,顺着他的话便接了句:“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忌开着车,没分出神来想太多,再加上习惯性对她坦诚,便随口道:“那天正好去了趟付其右家,在他家的玻璃橱窗里看见了旧皮夹旧手表一类的东西,边上贴了几张竹林的照片。”
“当时我就觉得眼熟,东西眼熟,照片里的地方也眼熟,出了门之后回想起来,那些东西和我后爸当时丢的有些相像,尤其那块表,还是我用零花钱给他买的礼物,印象还挺深的。”
“想起来这些之后,我找到了他在北临车圈玩儿得最好的那个兄弟,寻了个由头让他带着去了趟车库,果然发现了一辆和那年我拍下的车辙印一模一样的改装车胎。”
“车子缺了零件,废弃很久了,缺的正好就是我当时找到的那些。”
陈忌面无表情,后槽牙却还是忍不住紧了紧,声线平直:“要是能再早一点儿发现就好了。”
那样周芙就不会被欺负,平白多吃那么多苦头。
他现在回想起来,心头还揪着疼。
周芙知道他的意思,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把气氛搞得沉重起来,正想转移点其他的话题,忽然又抓到了他方才话中其他的重点,眉心微拧:“你没事怎么会去付其右家?”
周芙眨了下眼,脑子里很快有了猜测,没等他回答,自己便开口继续问了:“你是不是因为我的事,去找他麻烦了?”
“……”
陈忌喉结动了动,薄唇微抿,少见的不敢说话。
大意了,瞒了那么久,一直都瞒得好好的,最后竟然还是说漏了嘴。
周芙收回眼神,怕打扰他开车,也没再追问。
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车子停在奶奶苏秀清家门口,才被走出来迎人的老太太打破。
周芙率先从车上下来,苏秀清出了门,直奔副驾驶的方向,见到周芙时,往伸手将她牵住,向来乐呵的老太太眉眼少见地红了红,脱口而出的第一句便是:“怎么这么瘦啊,比你高中来的那会儿还瘦。”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苏秀清句句是关切,哪怕当初也不过只在一块住过半年,后来还分开了那么久,可一见面,半点都不觉得生分,当真将她看做亲孙女般对待,“你这个小丫头以前就不怎么爱吃饭,还好阿忌天天凶巴巴地盯着,才愿意吃那么小半碗,这些年没人管着照顾着,眼看着瘦了一大圈儿。”
周芙咬了下唇,眼眶也酸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慢她一步从驾驶座上下来的陈忌,一箱接一箱从车上搬完年货走到周芙身侧听了几句之后,冷不丁开了口,语气懒懒的:“行了老太太,别数落她了,我早说过她了。”
“奶奶这哪是数落她啊?奶奶心疼她。”苏秀清闻言,笑着拍了把陈忌,“你小子,护成这样,一句都不舍得让别人说。”
陈忌漫不经心笑着应下来:“嗯,不舍得,我现在都不敢说她了。”
“……”周芙偏头瞪他一眼。
陈忌眉梢轻挑,顺手把方才在车上,她同他冷战的仇一块报了,没正形地冲苏秀清打起小报告来:“老太太,你看看,现在瞪我瞪得可顺眼了。”
周芙:“……”
“那还不是你活该,换我我也瞪你。”苏秀清笑着又拍了陈忌一把,而后牵起周芙的手,拉她进屋,“咱不搭理他,奶奶今晚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赶快进屋趁热吃。”
陈忌在后头十分没存在感地来了一句:“你们俩确定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等我吗?”
周芙和苏秀清几乎是同时开口:“确定。”
陈忌:“……”
男人扯了下唇角,最后一个人任劳任怨地一箱接一箱把车上的年货和两人从北临带来的行李搬进房子里。
这顿久违的年夜饭,周芙是在陈忌和苏奶奶两人的双重劝饭下,吃到十分饱的。
为了让她多吃点,苏秀清连老一辈人酒桌上的糟粕话术都搬用过来了,一个劲儿地对周芙说:“粥粥,你多吃点儿,这个海鱼特新鲜,早上邻居家叔叔出海的时候刚捕回来的,多吃点,不吃就是不给奶奶面子。”
周芙:“……”
陈忌在一旁忍笑忍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周芙咬着筷子瞪他一眼,不够,还抬脚往他那轻踹了一下。
哪成想踹他他连半点感觉都没有,还当着奶奶的面,将一只手探到桌底下,一把攥住小姑娘探到自己身上的脚踝,大手暧昧地握着揉捻了下,似笑非笑盯着她。
周芙脸颊一瞬间就烧了起来。
使了点劲,要将脚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努力了好几回也没得逞。
奶奶并未察觉出异样,还在一个劲地往她那已然堆成山的碗里添菜:“粥粥,吃呀?奶奶做的不好吃?”
周芙一边在桌下拍开陈忌的手,一边佯装淡定:“不是……”
“那快吃,不吃就是瞧不起奶奶。”苏秀清继续搬用劝酒的那一套来劝她吃饭。
周芙:“……”
陈忌闻言,一边仍用大手在桌下吃着她豆腐,一边勾着笑,一本正经地附和着:“对对对,多吃点,不吃就是瞧不起老太太。”
周芙:“……”
一顿年夜饭结束,周芙吃了五花八门的菜色,吃得饱饱的。
而陈忌吃她的豆腐,也吃得相当满意。
下了桌,周芙没等他便按照自己的记忆往二楼卧室走,陈忌一手一个行李箱,跟在她身后,拎着上楼。
两个行李箱全拎到他卧室前,正想开门搬进去时,周芙冷不丁伸手抓住自己那个行李箱的拉杆,而后拖着往旁边那个,她曾经住过半年的房间走。
男人开门的动作顿住,眉梢扬起,“嘶”了声,哼笑着问:“什么意思啊?”
“不和我睡一间?”
周芙“嗯”了声:“我有自己的房间啊。”
陈忌好笑道:“大过年的,和老子玩儿分居啊?”
周芙一本正经道:“对呀,大过年的,应该不用加班了吧老板?”
陈忌低低地笑出声:“勤劳努力艰苦奋斗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难道不应该在大过年的时候,好好发扬一下吗?”
陈忌舔了下唇:“按我说,除夕最不应该放假。”
“当然了,你要是觉得不喜欢在我房间加班,那我去你房间也是一样的,我人很好说话的,没什么老板架子,不挑。”
周芙:“……?”
陈忌想了想,又问:“还是说,你担心这老房子隔音不好,咱们加班太晚会打扰到老太太休息?”
周芙:“???”
“那你就放心好了。”陈忌痞里痞气地笑了下,朝走廊窗口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外看,“你听,今塘是要守岁到天明的,这一整个晚上,烟花爆竹声不会停。”
周芙不自觉收紧抓着行李箱拉杆的力道,总觉得他又要语出惊人了。
陈忌果然也不负她的期待,吊儿郎当继续道:“所以今晚加班的时候,你尽管大点儿声,除了我,没人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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