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
夜里,回想着聂玉娇今天说的那些话,尤其是“专业”两个字,徐图随即调亮了台灯的亮度,翻开了当初参加培训学习时的课本。
下午去公司的时候,江主管给了她看那位老人的资料,让她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情况。
老人姓袁,退伍后被分配进了一家国企,但他不爱坐办公室,每天磨皮擦痒,没事就往保卫科钻,久而久之,成了保卫科的编外人员。
领导见状,干脆就把他调去了保卫科工作。
人家都不理解,坐办公室不好吗,非得站岗当门卫。
只有老袁的大儿子理解,同为军人出身的他,知道父亲是放不下保护人民的责任。
和平年代,不能去战场杀敌,但也有其他很多方式继续守护一方平安。
在职期间,老袁不仅抓到过好几个试图进厂偷东西的贼娃子,还把附近偷井盖、剪电线的惯犯追得满大街跑,誓要逮住人送派出所。
他还真追到了一个,派出所为此给他送了一面锦旗。
国企单位当年是55岁就能退休,老袁坚持到了快60岁,才在领导和家里人的劝说下,退休回家。
可儿女们没等到看他过上跟老头下棋、带着孙子去钓鱼、找个老太太一起跳广场舞的退休生活,却等来他退休再就业的消息。
自此,老袁成为了一名小学保安,继续守护一方土地。
直至去年患上脑梗,家里人帮他办理了辞职,这下,工作没了,好身体也没了,还要被人照顾,一时难以接受很正常。
“不过他连聂嬢嬢都没法搞定,可不是普通的倔脾气。”徐图喃喃。
据聂玉娇回忆,她是坚持了五天才撂担子的。
“给他喂饭,他说他手没断,我就把小餐桌摆到他面前,结果还是不吃,说我做的饭菜难吃!”
“我叫外卖,找平时公司专门订盒饭的那家,他又嫌没味儿!”
“他本来就只能吃清淡,他又不是不清楚,就是在故意弯酸我!”
“我嘴皮子说破了,他才勉勉强强地吃了一些,等到康复训练的时候,他又不动了,死活不下床,拽都拽不动,好说歹说都不行。”
“他这是拿自己当乐山大佛呢!”
“人家乐山大佛还知道闭眼,他就瞪着一双眼一动不动。”
听到这些话,徐图不禁疑惑:“你念‘紧箍咒’也没用?”
“紧箍咒对刺猬没用!”聂玉娇嗔道。
刺猬……
徐图拿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只刺猬,“刺猬的天敌是什么呢?”
她又在手机上搜寻起来,“刺猬的腹部是唯一的弱点……”
研究完刺猬,徐图又认真翻阅着关于脑梗康复护理的专业书籍,好打有准备的仗。
她已经答应江主管,明天下午去老袁家看看。
嗡嗡——
就在她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时,手机突然震动了,她揉了揉眼睛,拿起一看,是林画发来的微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他驾驶摩托艇载着林墨言乘风破浪的画面。
照片拍的侧面,他正转头对着镜头比耶,而林墨言则死死地搂着他的腰背,脑袋耷拉着,抵着他的后背,看不清表情。
徐图忍不住笑了,回道:“你在坑爹啊!瞧你把老林吓得。”
林画秒回:“一回吓二回爽,三回老爸自己上。”
紧接着,她又看到林画发来了第二张照片,换成林墨言驾驶摩托艇,林画坐在他后面了。
父子俩都转头对着镜头比耶,表情和动作一模一样。
不愧是父子!
徐图笑了笑,回道:“注意安全哈!”
林画:“就没别的话说了?”
“什么话?玩得高兴?”
“那天你说过了。”
“那你想听什么?”
这条发过去,林画没再回复了。
徐图噘起了嘴,她实在想不出,除了“注意安全”和“玩得高兴”,还能发什么叮嘱的话。
仔细想了想,她又发去一条,“别乱买东西,景区的东西贵,还不划算。”
林画回了一串省略号。
徐图没辙了,干脆放下手机继续看书。
第二天清晨,她刚一睁眼摸到手机,就发现两条林画昨晚发来的未读消息,她虚着“正在开机”的双眼,点开一看,又是一张照片。
好像是一串石头手链,徐图对首饰不太了解,皱了皱鼻子,又看向后面一条文字消息。
“景区买的纪念品。”
徐图愣住了,“故意唱反调?”
“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又嗔又笑,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就起床了。
上午依旧是去李奶奶家,向她打听了一下存折的事有没有后续,便听她说:“老六躲起来了,哪儿都找不见人。”
徐图忍不住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除了六叔,其他几个叔叔阿姨好像收入都还可以,尤其是大伯,做生意的,应该不差钱吧,为什么那么在意六叔拿走的四万块?”
李奶奶说:“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这笔钱从哪里来的问题。”
“从你那里来的,他们就觉得理应大家一起分,即使只有十块钱,也要掰成七份?”徐图似乎有些懂了。
“没错!”
李奶奶点点头,又捶了捶自己的膝盖,“这次我懒得管了,等他们去争吧。”
徐图蹲下来,帮她按摩,“我爸常说,中国人一辈不管二辈事,但要延续慈乌反哺的传统美德。”
“在我这儿刚好搞反了。”李奶奶苦笑。
“那就从现在开始拨乱反正吧。”徐图莞尔道。
“对了,李奶奶,你知道怎么跟倔脾气的老头相处吗?我马上要去照顾这样一位老人,他患有脑梗,行动比你还不方便,但却不想别人照顾他,连我们公司最有经验的护工都拿他没办法。”
“那怎么找你?”李奶奶不解。
徐图赧笑,“各方面原因都有吧,但我自己也想接,我想多挣点钱。”
“哦哦!”
李奶奶了然,说道:“我家老头子也倔,但顺着他的毛就好哄。”
“你先给我说说看那位老人的情况。”她又道。
徐图随即把老袁的情况向她细细道来。
“比我家老头子还倔!”
听完,李奶奶当即下了定论。
徐图苦笑,“我一位照顾过他的同事说,他像刺猬,没地儿下口。”
“肚皮呗!”李奶奶脱口而出。
徐图展颜一笑,“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但是吧,刺猬的肚皮很难碰到,一伸手去,它就卷起了,把自己卷成一个刺球,要想摸到它的肚皮,你得先让它信任你,不排斥你的靠近,然后再一点点摸向肚皮。”李奶奶接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养过刺猬吗?”徐图讶然。
李奶奶笑道:“农村随处可见刺猬,它们总偷我们家种的西瓜,一来二去,接触多了,不就清楚它们的习性了。”
“这犟老头啊,也跟那刺猬一样,先培养信任和感情,再慢慢靠近,比滴水穿石简单多了。”
李奶奶的话让徐图信心大振。
待下午来到老袁所居住的小区时,她已然想好了各种应对策略。
既然连聂玉娇的机关枪都不管用,那她就少说多做,先把家里收拾干净了,再去帮老袁做康复练习。
至于吃饭问题,人是铁饭是钢,她不会劝他吃,把饭菜备好就行,等他饿了,肯定会吃。
当然,她还是会注意饭菜的口感,以及美观性。
很多人误以为,老年人吃东西只管营不营养,好不好吃,不会在意好不好看。
这就大错特错,老年人只是老了,又不是审美丧失了,就算只是团米饭,捏成三角形的,肯定比随便舀出来的一坨更让他们有食欲。
一想到这些,她就踌躇满志。
咚咚咚——
“你好,我是‘盐都人一家亲’的养老护理员小徐。”
来到老袁家门外,她拨了拨刘海,就敲响了房门。
“老袁不在!”
门内很快响应,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徐图一脸茫然,老袁不在,那屋里的人是谁?
旋即,她又敲了几下门。
那个声音也再次响起,“老袁说他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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